第214節(jié)
金虔發(fā)覺越來越說不下去。 因為丁月華一直用一種五分含情、五分脈脈的詭異神情望著自己。 金虔被瞅的渾身發(fā)毛。 “金兄弟以為世上還有人會娶一個和他人私奔的女子?”丁月華拋出一句。 金虔覺得呼吸困難。 “月華雖稱不上絕色天下,但也算相貌端正,家底也算殷實,金兄弟不妨考慮考慮?!倍≡氯A一口咬下手中的糖酥糕。 金虔只覺這一口是咬在自己心口上,胸口頓時破了一個大洞,滿身的力氣都從大洞散了出去,雙腿一軟,就好似xiele氣的皮球一般堆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丁月華勾起了嘴角。 桌上十分安靜,只有隔壁那桌三位書生聲音傳來。 此時,他們已經(jīng)換了一個話題。 “聽說了沒?云容社的三大公子觸霉頭了!” “哎呀,你說得是半個多月前的事兒了,不就是云容社錯將少年當美娘,出了一個大烏龍的事兒嗎?” “不是那件,是最近又觸霉頭了!” “誒?什么事兒?” “杭州城里的瓊玉閣知道不?” “嘖,杭州城里的老爺們誰不知道蘇杭第一青樓???” “哼哼,這瓊玉閣里來了一位新花魁知道不?” “新花魁?不是柳寒煙嗎?” “現(xiàn)在不是了!三日前,瓊玉閣來了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一來就把柳寒煙的花魁給奪了。話說這美人,七步成詩,十步成曲,能舞能唱,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說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為過?。 ?/br> “哎呦呦,天下還有這樣的美人?要不咱今晚也去看看?” “得了吧!云容社三公子已經(jīng)在瓊玉閣待了整整三天,連美人的腳趾頭都沒碰著,就憑你?” “云容社三公子富甲一方,怎么連個花魁都——” “你不知道!這新花魁可是厲害的角,在瓊玉閣里擺下擂臺,比詩比歌比舞比樂比棋比畫,誰能令她心悅誠服,才可做她的入幕之賓,否則連這花魁的臉也別想看見!” “慢著、慢著,什么叫連臉都甭想看見?” “這花魁自打一出場就蒙著面紗……” “那你還說她長得什么沉魚落雁的?” “哎呀,就算只看見半張臉,那也比其他的庸脂俗粉強了百倍?!?/br> “哎呦呦,說得我心癢難耐啊,不行,今晚就去看看?!?/br> “真想去?先準備二十兩銀子!” “這又怎么說?” “瓊玉閣定的新規(guī)矩,每晚只許一人打擂,打擂人需交訂金,訂金上不封頂,出價最高之人方可打擂。而只看熱鬧的,僅需一人二十兩便可入場!” “我的姥姥哎,這也太貴了吧!” “貴?!有人還嫌便宜呢!去的晚了,連門都進不去!聽說云容社三公子連著三晚出價最高,都是五百兩,第一晚是牛朝生,第二晚是高驊,第三晚是江春南,可三人誰都沒能勝過這新花魁,今晚大家都在猜是誰上擂呢!” “嘿嘿嘿,這種熱鬧,計算花二十兩咱也要去看!” “對對對,去看看!” 三人嬉笑陣陣,又猜測起瓊玉閣那位新花魁到底有多美、才藝有多高云云。 這邊,丁月華吃完最后一塊糖酥糕,喚來小二結(jié)了帳,拽著半死不活的金虔走出醉仙樓。 “嗯——”丁月華一手握劍,一手拽著金虔,杏眸中閃出點點光亮,“瓊玉閣——聽說里面的西湖醋魚不錯,去嘗嘗。” 于是,開封府御前四品護衛(wèi)展昭展大人的未來妻子,拎著名義上私奔的情郎——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的脖領子,堅定不移的朝杭州城第一青樓瓊玉閣走去。 * 秋風拂拂月溶溶,瓊樓玉宇,紅燈畫柱,車如流水馬如龍,珠簾卷夢,彩云飛袖。 瓊玉閣,杭州城第一青樓,美人如云,恩客如織,車轎馬匹,絡繹不絕。 自數(shù)日前新來的美人頂替了柳寒煙花魁位置后,入閣想見新花魁一面之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稱這瓊玉閣是日進斗金也毫不為過。 瓊玉閣樓高四層,一層大廳,二層雅座,三層、四層為閣內(nèi)姑娘內(nèi)房。有紅漆長木梯從大廳直通二層雅座,雅座之內(nèi)可見大廳全景,四周又有木格卷簾隔開各座,正是為達官貴人所設。 瓊玉閣大廳正中,搭建一個四方擂臺,長寬三丈有余,高不過半丈,擂臺以輕紗絲帳覆頂,絹紗古燈墜四角,輕紗搖曳,燈光朦朧,似夢似幻。擂臺之上,擺放一張刺繡雪梅屏風,屏風前擺一長案,上置一把古琴,長案兩側(cè)分置一套桌椅,文房四寶準備齊全。這一副擺設,竟是在這旖旎之地劃出一塊清雅之地。 周圍各個桌上早已坐滿了慕名而來的客人,姑娘敬酒、嫖客調(diào)笑,碗碟疊摞,人聲鼎沸,眾人品菜吃酒,好不自在。 瓊玉閣雖為青樓,但其茶水菜肴美酒小吃在杭州城也是首屈一指,否則,某位對天下美食有執(zhí)著喜好的丁小姐也不會在這個風口浪尖花四十兩銀子來一飽口福。 此時,金虔就坐在擂臺左側(cè)一個偏桌上,桌上擺著數(shù)碟瓊玉閣的拿手好菜,丁月華正在以優(yōu)雅的姿態(tài)驚人的速度品嘗最著名的西湖醋魚。 周圍有不少人都對這一桌頻頻側(cè)目,畢竟來瓊玉閣不招姑娘僅是吃菜的人確實不多。 在丁月華吃完倒數(shù)第三盤菜時,那位新花魁出場了。 只見兩隊身著粉紅紗衣的女子懷抱琵琶走上擂臺,分列兩側(cè),琵琶同時奏響,聲聲動人。 一位窈窕女子緩緩從紅漆木梯上走下,步步生蓮,一身紅若牡丹的紗衣隨著步伐拂動,隱隱能看見若隱若現(xiàn)的腰肢,待紅衣女子登上擂臺、跪坐在長案之后,整個瓊玉閣已從一片喧鬧變?yōu)闈M樓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女子那張被紅紗絲巾遮住,僅露一雙妙目的臉上。 似水含情,流轉(zhuǎn)攝魂,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凝滯了。 “小女子多謝諸位捧場,先奉上一曲,請諸位品評?!蹦桥右婚_口,就好似有無名馨香飄出,讓人心動莫名。 芊芊玉指撥動琴弦,高山流水一般的曼妙音律飄蕩全場,眾人只覺眼前似見雨晴煙晚,綠水波蕩,又似窺到花落風起,新月眉彎。 一曲奏罷,令人心靈清爽,如去塵埃。 “好!真是好!” “余音繞梁?。 ?/br> 臺下眾人拍手大聲叫好,就連眼中僅有美食的丁月華也停了嘴,望著臺上的女子一臉贊意。 紅衣女子盈盈下拜,退立一旁,另一名粉衣女子上前,提聲呼道:“凡詩、歌、舞、樂、棋、畫中有一項可勝出者,便可為花魁入幕之賓,一晚僅一人可以攻擂,攻擂資格價高者得。何人愿意攻擂,請出價!” 丁月華雙臂環(huán)抱,往椅背一靠,笑道:“琴藝高潔,卻偏偏出身青樓,恃才傲物,卻只能在青樓設擂,這花魁,有趣的很。金兄弟,你覺得如何?” 丁月華問罷,卻久久不見金虔回答。 轉(zhuǎn)目一望,卻見金虔瞪著細眼,皺著眉頭,死死盯著臺上的女子。 丁月華挑眉,柔聲問道:“莫不是從未見過如此美人,丟了魂?” 金虔被丁月華的溫柔聲線驚得回了神,忙搖頭道:“咱只是覺得此人的聲音有些耳熟?!?/br> “耳熟?”丁月華有些好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是個風月場上的老手!” “這個……”金虔干笑,撓了撓腦皮。 丁月華搖頭,繼續(xù)品嘗最后一盤美食。 在二人聊天之時,大廳里奪擂之聲正在此起彼伏。 “一百兩,我出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 “三百兩!” “三百八十兩!” “三百九十兩!” “四百兩!” “五百兩!” 最后一聲將眾人聲音全都壓了下去。 “我出五百兩,誰敢跟我搶?”一人從二樓西廂雅座探出頭,氣勢洶洶喝道。 大肚子,圓眼睛,滿臉油光,一身大紅緞子袍,竟是云容社的牛朝生。 “是云容社牛大少!” “哎呀,他還真是不死心?。 ?/br> “該死,誰能搶過云容社啊!” “有什么可擔心的,反正他也贏不了!” “看熱鬧、看熱鬧!” 牛朝生一見眾人都沒了動靜,啪得一聲打開扇子,滿臉 肥rou堆起,笑道:“算你們識相!” 話音未落,就聽東廂雅座里傳出一道聲音:“我出五百零一兩!” 聲音雖然有些吊兒郎當,卻是有股說不出的好聽。 眾人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到東廂雅座。 可惜那報價人只是出了個聲音,卻未現(xiàn)身,透過珠簾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幾個人影。 丁月華掃完最后一口糕點,開始喝茶。 金虔一臉莫名,一個勁兒掏耳朵,喃喃道:“真怪了,怎么今天聽誰的聲音都耳熟?。俊?/br> “什么人?竟敢跟云容社作對!”高驊探出頭,高聲叫罵,“不想活了!” “出價吧?!睎|廂雅座之人扔出一句。 “五百五十兩!”江春南一撩珠簾走出,提聲報價。 “五百五十一兩。”東廂之人悠然道。 “你、你你你!六百兩!”牛朝生一甩扇子。 “六百零一兩!” 云容社三大公子同時臉色發(fā)青。 牛朝生氣呼呼合起扇子,突然一轉(zhuǎn)身,搖著一身肥膘奔過回廊,沖下紅漆木梯,氣喘吁吁來到擂臺下老鴇面前,從懷里抓出一張銀票塞到老鴇手里,抬首高呼道:“一千兩!我出一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