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微微吸口涼氣，忽地想起宋氏來。

    財帛動人心。

    宋氏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遑論這些人，只是對一個鄰居呢。

    “她們說，是欠了錢？”因財生恨，因財生惡，再正常不過。

    春生猶豫了許久，沒點頭也沒搖頭，看樣子是不曉得怎么說。

    “若是先錯在你們沒還錢，其實也沒有什么立場去記恨他們了?！鳖欉b微微低下頭，眉目如傾，眸子漆黑一片。

    只能借著日光，看見白皙的臉上一枚胭脂痣殷紅似血，灼灼逼人，格外叫人心驚。

    春生搖搖頭，不肯說。

    “那我去借梯子去了。”顧遙干脆不和春生耗，自己一拍衣裳，眉目舒緩地走出去了。

    人世間，有因有果，談不上公平，卻有緣由可溯。

    牛頭村有百來戶人，算是大村子了，只是地處極偏，四處環(huán)山，林木叢生。

    顧家在牛頭村偏北的邊上，后頭就背靠著大山，只有前面有幾戶人家。

    皆是瓦屋，瞧著也新且整齊，大都是氣派的三進(jìn)或是兩進(jìn)，就是四進(jìn)的瓦房也不少。

    屋前一排的果樹，深秋時節(jié)果實累累。顧遙走過去，要敲院子前的門……大多都圈起了一個院子來。

    只是還沒敲，里頭的聲音已經(jīng)傳出來了，顧遙的手頓了頓，拐到了靠近屋子的圍墻腳下去了。

    自然是聽墻角。

    “……后頭的秋生，不知怎么回事，那么多年了，竟然也能回來。”是個大嗓門的婦人在說話，倒是閑話家常的語氣。

    “回來就回來了唄，左右……當(dāng)年，我們的錢也拿得差不多了，管他做什么?！笔莻€懶洋洋的爺們聲音，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瞇眼看自家婆娘曬衣裳。

    婦人一甩衣裳，水花飛了那漢子一臉，眼角對著漢子一剜，尖聲道：“傻不傻，那么多年了，我們拿些東西他們還記得？至于錢么……他們可沒還現(xiàn)銀我們，去要還推脫得了？”

    他一抹自己一臉的水，皺眉忍了自家婆娘的脾氣，也有些不滿道：“行行行，我可拉不下臉去要?！?/br>
    那婆娘氣急，衣裳一撂，就用濕淋淋的手來戳自家漢子的臉，道：“看你有什么出息，有錢往下掉也得去撿！我去，我個娘們可不要什么臉面，聽說今天好多人都去了，改明兒我也去提提，管多少，能榨出多少是多少！”

    雖說拉不下臉，可心里還是贊同的，于是也就忍了臉上的水，只繼續(xù)搖著椅子道：“說起來，當(dāng)年顧軒甫也是為了我們好……倒是害死了自己，又害了自己兩個兒子一生?！?/br>
    那婦人才不管顧軒甫死不死，仍舊擰著衣裳，隨意搭一句：“誰叫他口氣大，說帶著我們掙錢，那一年那些果子都爛了，我們可是差點都餓死了！”

    想到那一年的慘境，那漢子也點點頭，道：“不該信他，把種莊稼的地大半都種了果樹，盼著他帶商老板來換銀錢，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只能等著果子爛，他就是把果子的帳都記在自己頭上，可是我們也得有錢過年過冬??！可不是，那一年差點餓死?！?/br>
    說到最后，是長長的唏噓，再苦的日子，回憶起來，也只能嘆息一口罷了。

    “是啊，那時候我還沒嫁過來呢，家里閨女多，我娘差點要打算放任著餓死幾個，養(yǎng)活幾個……我當(dāng)年，可不就是差點被餓死了么！想想就恨顧軒甫恨得牙疼！”她一擰衣裳，擰得布料都響起來了，臉上神色恨恨。

    見自家媳婦這樣，漢子趕緊笑呵呵道：“如今跟了我，可沒叫你餓肚子吧！”便與自家媳婦胡亂調(diào)笑起來，閑話些誰家收入好誰家媳婦俏。

    顧遙見再沒了什么聽的，便自己又繞到了門前，握著鐵環(huán)敲門。

    屋里靜下來，便響起過來開門的腳步生。顧遙一見那婦人，便眉眼溫和地淺笑起來：“我過來借梯子修屋頂，jiejie家有梯子嗎？”

    婦人看著顧遙一愣，先是驚異顧遙一張好模樣，再就是想這忽然來借梯子的陌生人是誰。

    想了一圈，便意識到這是昨夜才回來的秋生，于是一揚笑臉：“有，你等著?！?/br>
    就轉(zhuǎn)了身，目光在自家漢子身上一轉(zhuǎn)，示意過去。

    那漢子也看過來，就看見正站在門口的顧遙，隨即明白過來，這就是后面的秋生。

    “秋生啊――我給你送過去?！蹦菓醒笱蟮臐h子起了身，去里屋搬了梯子，笑著要幫顧遙搬。

    顧遙沒拒絕，反倒是笑著謝過了兩個人，這才緩緩地走到顧家的茅草屋前去。

    春生坐在門口修一個什么架子，聽見顧遙笑著和那兩個人說話，眼神忽地狠厲起來。

    才一看過去，就看見春生死死地瞪著那兩個人，顧遙還不及思索，春生就飛快地沖過來，肩膀?qū)χ菋D人的肚子一頂。

    用了十成力氣，那婦人被撞得退后幾步，“哎喲”一聲捂著肚子跌到地上去了。

    身邊的漢子要扶那婦人，自己的胳膊卻被春生狠狠地咬一口，咬得春生自己額角青筋畢現(xiàn)，嘴角沁出一痕血跡。

    “啊――”那漢子用了莽力一扇春生，卻被顧遙一下子擋住，“啪”地一下子，拍在了顧遙的手上，尤不解氣，“混帳小子！老子要打死你！”

    氣得青筋畢現(xiàn)，一把扯住春生的領(lǐng)子，另一手就要對著春生打下來。

    顧遙二話不說，一把把春生搶過來，護(hù)在懷里，伸手去抓那漢子的手。只是她到底是女子，堪堪要抓住，那漢子卻對著顧遙的劈頭蓋臉地甩下來。

    避之不及，顧遙側(cè)臉被打得一片青紫，耳邊也嗡嗡地響起來。

    春生愣愣地看著顧遙，張了張嘴，卻只道：“兄長……”

    那人回過神，見自己沒打到春生，反倒是打到了秋生，雖然還是生氣，卻沒法發(fā)泄，只得趕緊把自家媳婦扶起來。

    “反了！這樣亂來，今天我非要教訓(xùn)你一回！”那婦人卻是個潑辣的，一手折下旁邊的灌木枝子，就對著春生身上招呼。

    顧遙仍舊是劈手奪下，臉上神情冰冷：“我的兄弟，還用不著你來打?！?/br>
    婦人被顧遙的氣勢駭住，正說不出來話，又聽見顧遙冰冷又舒緩的調(diào)子緩緩道：“往后再有人欺負(fù)春生，先看看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