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臉上還是四平八穩(wěn)的，一派風(fēng)平浪靜，微微帶著點(diǎn)恭敬禮貌的微笑，顧遙道：“那，村長何時(shí)能給我加上？勞煩村長幫我加上，沒有戶籍到底是不好，當(dāng)年被黑作坊抓去，可是吃沒有路引的虧……”

    ?？铝杂兴阌?jì)，先前秋生雖然不見了，卻沒有說是一定就不見了，只是……他貪圖顧家的田地，把顧秋生的戶籍一注銷，那顧家的田地就只有顧春生一個(gè)人管。

    至于顧春生，那時(shí)年紀(jì)小，自然是不能自己種的……一注銷顧秋生的名字，顧秋生名下的田地就可以到他手里，顧春生種不了，他也就一起拿來了。

    也就是說，托顧秋生“死了”的福，?？铝嗾剂藘蓚€(gè)人名下的田地。

    顧秋生“死了”四年，這幾塊田在他手里四年，仔仔細(xì)細(xì)地料理著，如今怎么能輕易地給顧秋生拿回去。

    想要戶籍？沒門！

    在自己手里焐熱的東西，怎么可能還給別人。

    牛柯廉心思一轉(zhuǎn)，臉上的笑容濃了幾分，道：“如今戶籍管得極嚴(yán)，雖說增加一事是我來寫的，只是卻還是要上頭給核實(shí)，你這樣忽然出來的一個(gè)人……實(shí)在是不好加啊。”

    果然是推脫的，只是顧遙卻并不曉得?？铝疄槭裁匆泼?，論說，她借的是先前失蹤的顧秋生的身份，其實(shí)并不難加上去。

    “我如今回來了，勢(shì)必是要一個(gè)戶籍的。村長見多識(shí)廣，可曉得什么門路么？”顧遙先探?？铝目跉?，心下已經(jīng)決定稍后再仔細(xì)打算。

    ?？铝?，稍微一走動(dòng)，于是偏開臉去，皺著眉像是沉思許久，才緩緩道：“門路，門路自然是有的。只是，這所謂的門路，其實(shí)也就是拿錢打點(diǎn)罷了?！?/br>
    能拿錢解決的，自然是不算太難，只是顧遙哪來的錢胡亂揮霍，只是道：“我在那黑作坊耗了四年，如今自然是沒錢的……”

    “不行！旁的是再?zèng)]法子了?！痹掃€沒說完，便被?？铝豢跉饨?cái)嗔恕?/br>
    既然拒絕得這樣徹底，無論是去賄賂誰，都不靠譜的。

    再說了，她既然要去考科舉的，那么戶籍上是不能有一點(diǎn)污點(diǎn)的，所以她也是不能去賄賂，得一個(gè)奇奇怪怪的戶籍的。

    那還是要?？铝院侠矸绞浇o她加上去，只是也不曉得如今是什么情況，只能暫且擱下了。

    這樣一想，顧遙也就不再提戶籍的事情，只是謝過牛柯廉的鐮刀，就自己帶著春生向著后山走去，去早些把茅草割好，把屋頂給蓋好。

    后山不算遠(yuǎn)，顧遙帶著春生，沒幾步就走進(jìn)了樹林里。

    茅草這種東西是最不缺的，無論哪里都能瞧見一大蓬，生得葳蕤繁茂，青蔥修長。

    也好好割，隨便一劃就能割下來一大把，半天就堆成小山。

    等到割得差不多，顧遙才一丟鐮刀，打算和春生好好談?wù)劇?/br>
    “我想，你應(yīng)該給我說一說，你家里的事情?！鳖欉b一仰臉，移開眼去看天空。

    天空青碧，茅草高出人頭，倒是勾出幅好看的畫來了。

    先前她在門外偷聽那兩個(gè)人說話，幾乎已經(jīng)是猜到，是春生的父親帶著牛頭村的村民賣出自己種的果子。

    結(jié)果談好的客商毀約，致使果子白白腐敗，盼望著果子換錢的村民自然沒錢了。

    用來種糧食的地種了果子，自然是連過冬的糧食都沒了，想來也是不好過。

    只是……更仔細(xì)的，就要問春生了。

    春生竟然扭頭道：“你要知道什么？”

    顧遙傾下眼睫，神情冰冷沉靜，只細(xì)細(xì)道：“第一樁，便是你的父母，為什么會(huì)欠下那么多的債？第二樁，便是你的親生哥哥秋生，到底如何了？”

    現(xiàn)如今她頂著秋生的名，這些總歸是要弄清楚些的。若是不弄清楚，也不好糊弄?jiǎng)e人。

    不知道為什么，秋生這個(gè)孩子總是心思格外沉些，聽完顧遙的話，竟也是眼底深思翻覆。

    “我不想留在這里?！贝荷犞浑p漆黑的眼盯著顧遙，神情堅(jiān)定，“你不是這里的人，先前也說要去素水縣城的寺廟里，可以最近就離開……帶上我……”

    果然聰穎。

    既然聰明，那么肯定能懂她的話，顧遙稍一思索，便攤開了道：“我沒有戶籍……若是你哥哥不在了，我恰恰就有了一個(gè)戶籍，自然，也有了身份?！?/br>
    是要占他兄長的姓名身份，春生一眨眼，腦子便轉(zhuǎn)起來了。于是道：“你要我兄長的身份？”像是思考起可不可以來了。

    顧遙微笑著，十指收攏在袖子里，小指內(nèi)扣，一雙手臂自然地?cái)R在身側(cè)。

    眼前茅草搖搖、風(fēng)聲簌簌，是一片難得的景象。顧遙瞇眼道：“只有你我二人知道這件事，若是你愿意，往后就再也不能后悔。此后我就是你的親兄長，你亦是我的親兄弟。”

    少女梳成男子發(fā)髻，偏生眉目間沒有女子有的嬌柔軟糯，便是格外俊朗的少年郎，這樣輕輕地含著笑，就足夠醉人。

    若是可以，以后年年歲歲，她就再也不能梳成女子發(fā)髻，再也穿不上羅裙……再也不是女子了。

    不過無妨的，她愿意。

    “我……我父親他……”

    *

    景宣帝四年，天下平和。

    牛頭村這個(gè)小村子，那時(shí)候是真的窮。四面都是山，像是窩在山坳里頭似的。

    出不去，外面也進(jìn)不來。

    偏生土地貧瘠，年年歲歲都吃不飽一回飯，真正的窮得衣裳都穿不上，住的更是破茅草屋。

    日子真難受，窮得叫人覺得絕望，像是一絲兒的盼頭都沒有。

    那年顧軒甫背著行囊來到牛頭村，自己蓋了頂茅草屋，雖然只是馬草屋，卻是牛頭村最氣派的一間屋子了。

    最難得的，是顧軒甫識(shí)字。

    牛頭村祖宗十八代，還真就除了族長一支，再?zèng)]外人是識(shí)文斷字的。都是莊稼漢，最敬重的就是讀書人。

    偏偏，顧軒對(duì)得起這些人的敬重，為人謙和有禮，待人也最是溫和大方，對(duì)同村的人也慷慨。

    頂頂好的一個(gè)人，做事又最是踏實(shí)，拖他寫的信，再遠(yuǎn)都能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