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舊恩
陳知再是好玩不過的性子,幾個人都喜歡擠兌他,一時間笑語連連,全都笑做一團。 “誰沒有缺點,就是顧師弟這樣的才情,不是也不會作詩么。”陳知被懟得很了,嘻嘻哈哈地把火往顧遙身上引。 顧遙正要說話,余光一瞥,忽地就說不出來了。 隨意笑了笑,起了身,道:“我得去找張兄了,失陪?!?/br> 一拍衣擺,趕緊往鳳尾竹后一閃,也不給那些人挽留的機會,就沒了影子。 不急不緩走過來的林治臉上沒什么神情,心已經(jīng)沉下去了,故而一貫溫潤的臉上沒了笑。 顧遙只瞥見林治一個衣角便躲開了,并不知道林治已經(jīng)看到她了。若是知道,必然不會溜走,太不給林治面子了。 只是她極快地往鳳尾竹后一躲,便撞上了一個人。 顧遙的額頭撞上別人的肩膀,疼得她眉心一跳,卻不失態(tài),只道:“是我沖撞了。” 因為沖勁兒,她有些沒站穩(wěn),被那人扶著肩膀。顧遙覺得不舒服,故而把自覺地皺皺眉。 同時抬頭,便看見孟辭一張冰冷的俊臉。 還真像是個棺材板,可惜是張好看且華麗的棺材板,喜歡的女子約莫有許多。 她曉得女子是喜歡這樣冷峻不可攀的男子的。 “你這是做什么?”孟辭的語氣似乎是有點不滿,但也沒生氣,只是有點叫人不舒服的威壓。 他太冷肅了,又是高高在上的氣勢。 顧遙倒沒什么,父皇不光威嚴肅殺,還兇呢。 “有些著急,又是轉角?!惫识鴽]看見他,撞到了。 孟辭沒說話,顧遙打算走開。 只是才走了一步,孟辭冷冷淡淡的嗓音便響起來:“我叫你走了?”頓了頓,“聽說你不會作詩?” 顧遙轉了身,挑眉奇道:“我不走做什么?作詩倒也不是不會,不喜歡費神罷了?!毕惹爸皇菫榱瞬幌牒土种闻雒媪T了,誰叫林治在清渠詩社。 挑眉挑下巴的神態(tài),分明是有些高高在上的,偏生她臉上帶了笑,于是也不太奇怪。 尋常人怎么會對孟辭這樣從容矜貴,在西北一帶,他的名字可是能治小兒夜哭的。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才道:“我記得,你在江南時不是這樣沉靜的性情?!?/br> 顧遙猛地一震。 孟辭似乎就是等顧遙這樣震驚的神情,眼里竟然浮起點滿意的神情來了。 還不等顧遙再說話,孟辭便是一拉他的肩膀,將顧遙往外一帶,顧遙便跟著走了。 他們身后,便是清渠詩社的那些人呢。 也不曉得孟辭是往哪里走,顧遙只得跟著。卻只見是越走越偏僻,顧遙便有些警惕。 也才剛開始警惕,孟辭便停下了步子,往小徑邊上的竹林里走去,竹林里是有石桌石凳的。 正好坐著說話。 颯颯竹葉落下來,像是下雨似的。 “你……”顧遙覺得,自己在路上應該先整理一下思路的。 其實她也整理了,只是還是沒想好要怎么說。 孟辭隨手拈起袖子上的竹葉,不急不緩道:“我怎么曉得你在江南時的性子?” 顧遙只得默默點頭。 在江南時的,根本就不是她,那才是真正的顧遙。而她,不過是是個假的顧遙。 可孟辭見過真的顧遙。 甚至,還曉得顧秋生就是顧遙。 孟辭還沒把話說清楚,她便不說話。越是少說,便越是少暴露一些東西,也越能抓住一些主動權。 他像是會預料到面前的人只會沉默,微微一笑,于是繼續(xù)道:“你果然是不記得了?!?/br> 這話莫名其妙的,顧遙狐疑地抬頭看他的臉。 看到他漆黑而深沉的眸子里浮出笑意來,有點暖,白玉般雋雅的一張臉,這樣一笑,好看得叫人能受蠱惑。 孟辭該是個不會笑的人,一貫都是這樣叫人覺得的。 偏生現(xiàn)下笑得真切。 “三年前的清湖里,不是被嚇得要死要活的么?如今倒是風輕云淡了?!泵限o的語氣已經(jīng)帶了一絲親近,因為溫和了些。 這話便像是挑開了一個匣子,里頭的東西一股腦地涌出來,順理成章地全都浮現(xiàn)出來。 * 越往前,荷葉就越是茂密,更是高過人頭,顧遙就看不清路線了。 越是撐篙往里走,就越是滿目都是連綿的荷葉與水面,方向也就越來越難以辨別。 顧遙撐著小舟,搖篙往深處走,想著出去了就能看見路。 誰知一頭扎進去,便分不清方向,胡亂打著轉,就是出不去。 天色越來越黑,荷葉叢里一片茫茫,底下有都是水,于是寒意便升起來,顧遙也開始害怕起來。 心急火燎,竹篙用力一搖,卻忽然被什么掛住。 “煩死了!”顧遙一跺腳,氣急敗壞,極用力一挑,“呲啦”一聲,便是布料的破碎聲。 忽然發(fā)出聲響,顧遙一時間被嚇得臉色煞白,忽然反應過來應該是浮在水里的破布,便又鎮(zhèn)靜下來。 她走過去,便看見水面上浮著片布料,竹篙被布料絞著,于是顧遙伸手去掀開布料。 蒼白的月光順著縫隙漏進來,漆黑的蓮葉影子搖搖晃晃,湖面幽深不見底,在夜里便是漆黑一片。 是上好的杭綢,只是顧遙并不認得,只覺得這料子看起來致密平滑,便伸手掀開。 顧遙被嚇得汗毛倒立,“啊――”地一聲尖叫起來,便“噗通”一聲跌坐到船上。 船身被顧遙撞得不穩(wěn),于是一顛,她還來不及抓住船舷,就被晃動得栽進湖水里去,湖水冰涼刺骨,拼命往口鼻里灌。 下意識地拼命撲騰,胡亂地去抓身邊的東西,偏偏,顧遙情急之下只抓住了那團布料。 也好在她終于抓住了些什么。 生在江南水邊的少女,其實都有不錯的水性,待抓住了什么,便漸漸不那么驚慌,也就能好好地鳧水。 等顧遙濕淋淋爬上船,縮在船角瞧著那團布料,便嚇得渾身顫抖。 因為布料被她掀開了一角,冰冷而蒼白的月光照上去,就能看見一張煞白而死寂的臉,被湖水泡著,漆黑的長發(fā)成了一團漆黑的影子。 風一吹,原本就濕淋淋的衣裳越發(fā)冰冷,顧遙既怕且冷,于是牙齒都咯咯地打起顫來,眼淚在眼眶里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