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白蓮
孟辭看著幾乎要炸毛的顧遙,嘴角微動,終于露出一個近乎柔和的笑容來了。 顧遙正把情緒穩(wěn)下來,一看到孟辭這個笑容,心里像是有什么啪地一下炸開,叫她有些恍惚驚慌。 她忽然又開始害怕孟辭。 “我……我先走了?!?/br> 顧遙一垂眼睫,就把眼底的神情掩了,告辭了便趕緊轉身離開。 “一起罷,寫詩的也差不離要念了?!?/br> 孟辭跟在她身后,步子不急不緩。兩人都靜靜地不說話,只有耳邊簌颯的竹梢搖動聲。 其實仔細說起來,她從前是隱隱喜歡孟辭的,對哥哥那樣的喜歡。那時候年紀小,只覺得孟辭長得好看,便極為喜歡他。 她小時候嬌縱,文康帝把她當做舉世無雙的明珠兒疼,養(yǎng)成了喜歡的便要得到的性子。 也覺得,什么人都喜歡她。 不懂事粘著孟辭的時候,她也以為孟辭喜歡她。 孟辭冷著一張臉不理她,她也喜歡,因為他就算再冷淡,也總記得在宮外給她帶各色的小玩意,還仔仔細細地提點她看書。 阿杳覺得,世子就像親哥哥一樣。 可后來他就不辭而別了,一句話不跟她說。 她抱著她的小兔子,坐在瑾南宮的廊廡上,一面看大團大團的木槿花,一面等孟辭來看她。 那天她起了個大早,看著咸鴨蛋黃一樣的太陽從宮墻上升上來,木槿花是鮮嫩的淺紫色,掛著露水。 阿杳揪了一片,塞進小兔子嘴里。小兔子不吃,她就再扯一把花瓣,又往小兔子嘴里一塞。 小兔子怒了,蹦噠著從阿杳懷里往外躥。阿杳肥肥的爪子一把拍在小兔子頭上,把小兔子擱在廊廡的欄桿上,肥爪子一抹眼睛。 忽地就“哇”地一下子哭出來了,秋水慌了神,趕緊來給阿杳擦眼淚,一面安慰她。 雖然她不記得秋水說了什么,但是孟辭確實沒來,木槿花在慘淡的夕陽光里,露出頹敗的灰紫來。 再過不久,嘉熙就握著一只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來看她。 穿大紅妝花纏枝蓮紋的對襟立領短襖,底下一條明黃色紅襕邊的刻絲馬面裙,脖子上掛著赤金紅寶嵌南珠的瓔珞,抬著下巴,趾高氣昂地走到她面前。 這樣富麗堂皇的打扮,便是杜杳的堂姐,嘉熙公主的風格。 杜杳貫來和這個養(yǎng)在皇祖母膝下的堂姐不和,所以兩人幾乎不碰面,碰面了也不給對方好臉色看。 可那天嘉熙笑得很是明艷,雪白的帕子掩著唇,唇角的笑意還是明顯得很,一雙清亮的眸子斜著打量杜杳。 “阿杳meimei,你往日辭哥哥來往最多,可知道這個玉佩重不重要?” 杜杳冷冷地瞥了嘉熙一眼,心里很氣,所以一句話沒說。 嘉熙趕緊用帕子掩口輕笑,拉著她的袖子,笑著道:“是我找辭哥哥要來的,可是他卻說這個重要的很,要我好好存著。可……” 其實嘉熙長得很好看,總歸是比雪白圓潤的阿杳好看多了,胭脂珠釵地裝點了,明艷奪人,她轉眸一笑,目光光彩流轉:“可我一要,辭哥哥便給我了,哪里像是極為重要的樣子呢?便叫阿杳meimei看看,是不是這樣?!?/br> 杜杳那時候很難過,心口像是被絞開,眼淚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可就是撐著不哭,反而抬起眼來,盯著嘉熙看了一會,冷而擲地有聲道:“嘉熙公主的禮儀都丟到哪里了,見到我,竟然連禮都不行一個?” 她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公主,一出生便有了封號祁陽封地。而嘉熙,不過是仗著太后心疼,叫文康帝給了一個公主稱號罷了。 按規(guī)矩論起來,嘉熙原本就是該對她行禮的。 比死對頭矮一截,嘉熙當即黑了臉,先前的神情掛不住了,勉強道:“阿杳meimei怕是說笑了,我?guī)讜r跪過meimei?” 太后寵嘉熙姊妹,也心疼兩個人,雖然論起來要行禮,可實則還真的因為太后開玩笑的話從來沒行過。 嘉熙就這樣直直地站著,打算混過去:“阿杳meimei還沒告訴我,這玉佩到底重不重要?” 杜杳來了脾氣,軟糯糯的聲音也冷哼一聲,卯足了勁怒道:“鄭嬤嬤,以上犯下該怎么罰!” 因為嘉熙老是和杜杳不和,杜杳身邊的人也看嘉熙不順眼,什么東西,竟然敢和名副其實的公主爭鬧,她也配?! 鄭嬤嬤臉色嚴肅地從杜杳身后走出來,冷冷道:“若是按規(guī)矩來,應當褪去衣裳庭杖二十的?!?/br> 這是奴婢的責罰,貴人自然沒這樣嚴重。 可公主不就是要立威么。 嘉熙的臉色及其不好看,一甩袖子就要走。 她的meimei嘉柔卻提著裙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下子跪在地上,抓住杜杳的裙子。 仰起雪白的一張小臉,一雙秋水眸里水光顫顫:“阿杳meimei不要生氣,我和jiejie再也不敢惹您生氣了。就是看在我父王戰(zhàn)死西北的份上,阿杳meimei不要罰我jiejie好么?jiejie,jiejie當真不是有意叫阿杳jiejie生氣的?!?/br> 杜杳被嘉柔氣得差點炸毛。 可背后有什么陰影一閃,杜杳拼命按捺住了自己。 七歲的小姑娘,被這樣滿含深意的話一挑撥,先前更是被孟辭嘉熙打擊得厲害,此時能忍住,已經(jīng)盡了全力。 她足足沉默了一刻,才叫眼里的淚水不掉下來。 這才緩緩開口:“平西王為國效忠,數(shù)十年以西北為家,破月氏大軍,護邊城于平安。更是憑借兩萬大軍對抗月氏五萬大軍,護月亮城三月未破,最終馬革裹尸,實乃是大齊最最令人尊敬的將軍。父皇常常告訴阿杳,要愛臣愛民,阿杳自心底尊敬平西王。” 嘉柔抓著杜杳裙角的手一緊,眼里透出點焦急來,立刻一雙清淚垂下來:“既然阿杳meimei記得我父王的功勞,也求阿杳meimei不要為難我jiejie,我們姊妹無親無故,只望阿杳meimei高抬貴手,我們便感恩戴德。” 杜杳垂眼看嘉柔。 她穿一件雪緞云紋赤金子母扣的披風,淡青色繡鳶尾花的十二幅的湘水裙。 身姿纖細,顫顫巍巍,像是被風吹打的娉婷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