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不留
宋問頓了頓,已經把心中的一絲不快壓下去了,緩緩道:“看來書院的風氣是要好好地整一整,讀書治學的地方,倒是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鉆空子。” 焦齊作為奇怪,縱然顧遙的才華身份容易遭妒忌,可也覺不至于要有人取他性命。 宋問稍稍皺眉,如今的書院已經逐漸變成科舉的附庸,縱然他已經辭官許久,與政局沒什么關系。 可書院的一群學生,有來歷的多了去。 先是當朝首輔的嫡長孫,又是禮部尚書的嫡幼子,新安侯的獨子宋明禮也是鬧著要進。 就是在朝堂中與林修呈對抗之勢的孟辭,如今都在書院里教書。 宋問不適合做個政客,可不代表他沒有政治覺悟。 林修扶小皇帝上位,卻多年來未曾再跨一步??梢姡中逈]有反只是借著今上的傀儡架子手握大權,是個權臣,不是竊國賊。 林修已經七十余了,并沒有多長的光景,而今上今年也已經十六了,再過些日子,林修總歸是要放權給今上的。 屆時這書院里的,大半都是大齊的股肱之臣,也是這些人再去開創(chuàng)一個清平盛世來。 他不允許有些的手這樣長,把主意打到這些尚且青澀的少年人身當面色一冷,與身邊的夫子道:“我打算將書院里的學子做一回篩選,子儀以為如何?” 陳子儀是副山長,聽到宋問的這句話,驚得一愣,才道:“這才開學不久……” 而且,這樣整頓,反倒是顯得書院混亂。 宋問收起平日里隨和散漫的樣,板著臉道:“風氣才是根本,總不能叫書院一個清凈地方,淪為小人作妖的地方?!?/br> 顧遙卻在一邊皺眉,焦齊的事情,她已經察覺到有人在背后針對 她??墒?,既然焦齊此舉未成,又這樣暴露了,肯定已經是一枚棄子了。 就算宋問請查,也未必能夠把其余尚未有動作的揪出來,反倒是打草驚蛇。 可宋問已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了,作為學生,她也不能反駁。 再說了,這樣針對她,又是來駁宋問的面子。動宋問的弟子,也相當于是把宋問和滄浪書院不放在眼里。 是要敲打一番,她家老師雖然向來是個散漫沒架子的,可誰不是尊敬他尊敬得很,偏生有這樣沒眼見 的。 “子遠跟我去書房?!?/br> 宋問袖子一甩,便闊步在前面走開了,顧遙趕緊跟上。 縱然宋問年紀大,可貫來身子骨強健,步子邁得又快又急,夜風卷起寬袍大袖,顯得仙風道骨。 等仙風道骨的宋問一坐下,顧遙就看到了他被風吹成一團的宣白胡子,滑稽非常。 他看到顧遙強忍的一點笑,有點尷尬地用力一拂胡子...胡子打結了。宋問隨便捋兩把,干咳幾 聲,才板著臉道:“你先前在那糕 點里放了解藥,就等著我們去涼 亭,看焦齊因為吸了香說出的真心 話?” 顧遙已經正了客色,當即老老 實實點頭:“是?!?/br> 說起來,那香也用了皂薊粉,能引心神恍惚,擾亂神態(tài),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你好大的膽子,就是你的老師,也這樣輕輕巧巧地算計進去!”宋問語調微冷,眉皺起來,顯得很是嚴肅冷厲。 可見宋問是動真格了。 顧遙根本沒想過要瞞過宋問,甚至知道,宋問也能猜出來她是借此將焦齊所做之事托出來。 她甚至也知道,宋問的性情是不容許她在他身上使手段的,所以完全不意外宋問這樣生氣。 “請老師原諒?!鳖欉b低低道。 宋問被她這樣平靜冷淡的神情,語氣嚴厲,氣得冷哼一聲,一拍桌子,白胡子一抖:“你是我學生,若是有什么,你對我說來,莫非我不給你把焦齊那小子收拾一頓?!” 本來是等著宋問氣極的,卻不想……老師他老人家,似乎也沒多生氣,反倒是有些護短的意思。 她如今覺得,自己得學會當一個政客,處事得眼辣,就是陰損些也是無妨的??倸w不能事事光明磊落,因為光明磊落就半點事做不成功。 “老師的意思是……”其實她已經知道了宋問的意思。 “你做什么要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謹慎!你將那焦齊所做的事情一提,我當即就叫那小子滾出滄浪書院。怎么可能叫他這樣污了這讀圣賢書的地方!” 第一句話扎得她的心一顫,有些回不過來神。 軟禁的那六年,她真的不知道有多少次差點死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小慎微....還是死了。 縱然謹慎能叫她防備敵人,卻也隔開了自己人。 她從來不覺得會有自己人,就是春生,也只是因為如今的他半點威脅沒有。 宋間壓下了氣,平和起來:“得了得了,回去將這幾本書背下來,過天我給你講。” 他伸手拿起擱在桌角的一疊書,一下子丟到顧遙面前,又掀了掀眼皮: “老規(guī)矩,錯一個字抄一遍?!?/br> 顧遙一哽,看著厚厚的一疊書。 這才抱著書走出去,走到拐角出,終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眼角卻濕了。 她這是,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樣子啊。真當個滿心冰冷的政客?她只是,盡力匡扶一把這天下罷了。誰叫這大齊江山百姓,是她的執(zhí)念,誰叫她上輩子沒護好這里。 可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也要好好活啊…… 她正胡思亂想,卻不想一抬腳步,就撞到一個人身上。 “你這是做什么?”孟辭垂眼看她,見她眼眶紅紅的,手里還是厚厚的一疊書。 這……這是宋問安排的課業(yè)太重了,把她嚇哭了? 顧遙想了想,耿直道:“老師待我太好,我頗為感動?!?/br> 原來,是因為課業(yè)重而高興。 孟辭的內心很是微妙,于是又 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山長是愿意傾囊相授的良師?!?/br> 顧遙莫名其妙地看了孟辭一眼,總覺得這句話接得怪怪的,卻也沒覺得哪不時,故而繼續(xù)道:“那我告辭了?!?/br> 他點點頭,也順著廊廡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