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辭頓了頓，眸子微微涼下來，顧遙卻趁機放下了孟辭的手。

    “焦齊此人，雖然與劉家交好，其父也是劉尚書的下屬，可真要做什么，卻全然不需要劉從嘉自己出面做這些。”孟辭手里握著書卷，面無表情道。

    這就是要提點她了，顧遙就嗯了一聲，等他繼續(xù)說話。

    “你最近除了劉從嘉，還招惹過誰？”孟辭神情冰冷，一壓眼角便威儀赫赫地坐下了。

    那些狐貍面的人，從素水縣城到上蔡的客棧，那些人的動機便十分危險。

    只是，孟辭管這些做什么？

    他握著書卷的手一抬，冷淡的眸子透出些慎重，道：“你曾救過我一命，這件事，便算作回報。”

    顧遙在心里暗自翻個白眼，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她由著她提嗎，怎么他就自己急著來還了。

    孟辭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好笑道：“你一個弱女子，還真能調(diào)查出這樣隱秘又危險的？往后有什么求我的，我難道還會不應(yīng)。”

    承諾之所以被單獨提起，就是要在極為難的時候，才拿來給孟辭幫忙，才足見重要。

    但憑情誼是不夠的。

    不過顧遙不打算計較了，直接道：“好……不過，我想與你一起看去?！?/br>
    孟辭下意識地皺皺眉，瞧了她一眼，道：“好?！?/br>
    顧遙拿著詩集告辭了。

    *

    好久都不見的陳知忽地出現(xiàn)了，和陳明勾肩搭背地走來，身后還站著個靛藍(lán)襕衫的男子。

    顧遙笑著和幾個人打了個招呼，陳明當(dāng)即有點局促，他靦腆溫和，有些不好意思這樣歪歪斜斜地勾肩搭背。

    倒是后面的那位郎君也回了顧遙一笑，她當(dāng)即想起來，這位也是陳知林治的好友，叫做崔珉的。

    陳知擠著眼對顧遙笑道：“子遠(yuǎn)，今晚一起出去游玩罷，左右明早就放假了?！?/br>
    顧遙看了看自己桌案上厚如高樓的書，嘴角一扯，道：“你幫我把這些書看完了，我再同你出去?！?/br>
    “我的腦子借你背是可以的?！彼凵纫凰?，哈哈大笑道。

    顧遙無話可說，也就把手里的書丟下了，打算拍拍衣裳跟著出門，天色已經(jīng)晚了，來不及收拾。

    卻被陳知一下子按住了，他干咳幾聲，皺眉嫌棄地看了一眼她的衣裳：“去換一身，終日在書院里，好不容易出去，也收拾得好些?！?/br>
    因為他忽地湊得近些，顧遙甚至聞到陳知身上散發(fā)出淡淡的香味，看來隨性如陳知也特意熏了香。

    顧遙心里覺得怪怪的，可也覺得自己這樣隨意不大好，于是直接把三人推出去，自己來換衣裳了。

    陳知拍著門板嚷嚷：“子遠(yuǎn)，子遠(yuǎn)，你怎能置我于門外，寒風(fēng)瑟瑟秋草黃啊……”

    其實他們幾個一看顧遙，便曉得是個不好親近的，換衣裳把他們叫出來倒也正常。

    顧遙一面抖衣裳，一面道：“篤行，你的身板怕是寒風(fēng)吹不動。”

    陳知一噎，沒吱聲了。

    如今日子過得寒酸，她最好的一件衣裳，只是一件放量大料子精貴的道袍，還打算明日穿回去的。

    等穿好了，再潔面束發(fā)，換了只岫玉的流云簪，這才開了門。

    三人微訝，一看天色，便連夸贊的功夫都沒有，就往山下跑。

    等到了集市里，天色已經(jīng)全然黑了，四處都亮起燭火來，瑩瑩一片，璀璨華美。

    大齊的國都最是繁華，有最好的珠寶，最美的鮮花；有北來的胡姬，也有江南來的水鄉(xiāng)小娘。

    走馬燈五色流轉(zhuǎn)，亮燈火的鋪子連一排，吆喝一聲一聲跌宕起伏，五彩繽紛喧鬧紛紛。

    顧遙拿起一把白面折紙扇，十個銅板一拍，人已經(jīng)被陳知拖開了。

    “走吧走吧。”陳知絲毫不覺得顧遙被拉得不舒服，反倒是步子越發(fā)快了。

    崔珉但笑不語，倒是陳明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顧遙笑笑，卻沒阻止陳知。

    不過是轉(zhuǎn)眼的功夫，三人已經(jīng)到了朧月院面前了。只見樓窗五色光彩，門口女子嬌嬌拉客聲。

    顧遙的表情崩了一瞬。

    然后就把崩掉的表情拼好了，強笑道：“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來找個紅顏知己什么的，對書生而言，反倒是風(fēng)雅事。

    崔珉低頭悶笑，笑夠了才道：“篤行啊，子遠(yuǎn)瞧著便正經(jīng)極了，你可算是打錯了算盤?！?/br>
    陳知表情也略有尷尬，可還是不甚在意，有哪個男的不好奇青樓妓館，有哪個男的不喜歡女子。

    不習(xí)慣罷了。

    “那就當(dāng)來見見世面，子遠(yuǎn)覺得如何？”

    她點點頭，道：“無妨，只是頭次來罷了。”

    話音一落，早有拉客的女子走來，笑著和陳知調(diào)笑。

    眼風(fēng)卻時不時地往顧遙臉上飄，一旁的花姐兒雖然在招呼客人，也都忍不住瞧一眼顧遙，再瞧一眼。

    好生俊俏的郎君！

    “幾位要什么要什么樣的姑娘？”鴇兒一個媚眼幾度流轉(zhuǎn)，就是在顧遙臉上打轉(zhuǎn)，“這位郎君這樣好的面貌，怕是我這里最出挑的姑娘才配得上?！?/br>
    話雖這樣說著，卻忍不住地握著顧遙的手摸一把。

    被吃了豆腐的顧遙：“……”

    她干咳幾聲，板起一張臉，神色冷淡且清貴，不著痕跡地抽出手，漫不經(jīng)心道：“要一個頂清秀的姐兒來唱曲，規(guī)矩些的就是了?！?/br>
    看她的模樣，鴇兒便曉得顧遙約莫是第一次來這種風(fēng)月場所。

    ――她見多識廣，自然看得出來面前的郎君有些不自然。

    其余三人也只點了姐兒唱曲彈琵琶，這才一起往雅間去。

    布置得雖雅致，到底輕浮。顧遙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故而沒說話。

    崔珉?yún)s溫和地笑著調(diào)節(jié)氣氛道：“子遠(yuǎn)今年多大了？”眼睛打量她一圈。

    “今年十五?！鳖欉b笑，一面喝一口茶水，這茶倒不錯。

    他點點頭，才道：“顧怪不得是第一次來這些地方，倒是我們幾個把你帶壞了?！?/br>
    幾個人一齊笑起來，顧遙越發(fā)不好意思，面上還盡量保持著平和，左右她是在雅間里。

    不一會兒，便響起敲門聲來。

    果然是點好的姐兒抱著琵琶來了。

    被簾子和琵琶半掩著，重重燭火潑上去，一半明亮一半晦暗，美得含蓄勾人。

    顧遙看著這個側(cè)臉，心里像是被猛地一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