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涼，秋風(fēng)漸起。

    就連長在府衙屋頂上的茅草都開始枯敗，顧遙手里的事情卻開始輕松了。一到秋季收糧食，像是所有的雜事都被擱下了，顧遙終于不用管許許多多砸砸碎碎的事情。

    春生寄信過來說，馥云瑤會在中秋時在金陵城再開一家分號，至于先前的匈牙利水交給調(diào)香師傅，已經(jīng)找出來提取香味的精髓所在，如今的長安城貴女都以能買到馥云瑤的香水為幸事。

    順帶寄過來了兩千兩銀子，用作給顧遙添置宅院之類。

    顧遙自然不會客氣，直接在府衙邊上買了一塊地基，直接改蓋起了一座頗為樸素的院子。

    烏瓦白墻，三進的院子，也不大，算是取個雅致，沒有多值錢。

    但是里面的裝修，顧遙卻是修得極為細致。她才不是虧待自己的人，所以內(nèi)部一點不必上蔡的院子差。

    上蔡的中秋節(jié)顧遙沒怎么過過，但是今年的中秋節(jié)倒是閑下來了，實在可以去玩一玩。

    嗯，還把孟辭叫上了。

    孟辭站在院子里等顧遙，一面打量自己的衣擺。阿杳總是說他穿衣裳除了黑就是黑，所以他今日穿了件湛藍色的紗質(zhì)道袍，里面是素色道袍，特意少穿了件貼里……按照顧遙平日里打扮的心得來說，穿得清瘦蕭疏些更加顯得身姿雅致。

    想到顧遙在上蔡的美名隱隱還要超過他，孟辭有些不舒服，阿杳打扮得那么招搖做什么？

    看著自己今日明亮許多的色調(diào)，孟辭心中思忖，這算不算招搖呢？

    不過，阿杳一身絳紅紗道袍，也確實是好看得不像話。

    正胡思亂想的當(dāng)口，顧遙的房門咯吱一聲被打開，走過來的不是俊俏郎君，卻是一個身姿窈窕的小娘子。

    門外細細碎碎的日光漏進黑洞洞的屋子里，稀薄地撒開，十分柔和。

    雪白繡了玉蘭的繡鞋，上頭綴著攢成花的小米珠，層層疊疊的裙擺是柔和至極的水青色，繡了極為細致的白色梨花，岫玉和東珠瑪瑙珠子串起來的禁步隨著蓮花般的裙擺玲叮作響，一段纖腰像是纖細的花枝，雪白繡梨花的工字褶抹胸綴了零星的小珍珠，淡青色的長褙子上也有一枝花枝修長的玉蘭花，娉娉裊裊如一枝柔和纖長的花，生在秋風(fēng)里，顫顫巍巍地動人。

    綰了高高的單螺髻，鬢邊一只白玉攢成的梨花簪，垂下來米珠串成的流蘇，拂得人心都忍不住跟著動。挑心的是一只上好東珠做花蕊的發(fā)冠，花瓣白玉綴成，銀絲絞出花絲，點上珍珠和碧玉片，襯得發(fā)黑如墨，膚色白皙如敷雪。

    偏生臉上戴了一張濃墨重彩的張飛面具。

    看到孟辭果真被她的模樣驚到了，心下得意起來，笑嘻嘻地蹦過去。

    “怎么樣？”她覺得好極了，今日的這一身打扮可廢了她不少心思。比如頭上的螺髻，她被丫鬟伺候慣了，哪里會這些，簡直不知道搗鼓了多久才搗鼓出來。

    “不錯。”孟辭神色尚且平靜，只是嘴角不動聲色地牽起一點笑意來。

    “走——”她戴上了面具，又裝扮成小娘子，實在是半點顧忌都沒有。

    其實按說，是上元節(jié)才適合未嫁的小娘子出來玩。但是遠離京都的地方，實在是不大顧忌這些，便是平日邀了心上人一起出門游玩，也是尋常不過。

    只是話音還未落地，便覺得身子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踩到裙角了！

    如郎君一般豪放慣了，實在忘了長到鞋面的裙子是有多容易被踩到。

    孟辭眼疾手快地扶一把，兩人一時之間靠得極近，不細瞧便像是顧遙被孟辭抱在懷里。

    剛剛經(jīng)過的小廝步子一頓，看著這邊的情景呆了一瞬。娘誒，怎么有這么好看的一對璧人。娘誒，那個郎君是大人的同窗孟郎君吧。娘誒，府里哪里有這么一位小娘子啊。

    ……娘誒！這個背影，實在是有點像自家知府大人啊!

    顧遙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起身，仔細地提起裙子來，低聲道：“我們快些走吧?！庇腥丝粗?。

    孟辭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偏頭時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去，小廝只覺得脖子一冷，趕緊溜了。

    白日里這樣濃墨重彩的面具實在是惹眼，所以兩人是去逛夜市。這樣的小城里，是沒有宵禁的。

    先前從房間里出來時天光還是稀薄的白，此時已經(jīng)是灰蒙蒙一片，四周的燈火開始亮起來。

    銅仁府不富庶，所以道旁最多的不是什么店鋪，而是一個擠著一個的小攤子。

    許多人都行走在路上，手臂里挎著一只柳條籃子。至于小攤販們，都圍著自己的攤子，爭相扯著嗓子叫喚。

    像是順著一條街走過去，就能把街上所有的東西都盡收眼底。

    對于她這樣的懶人，實在是省事。

    顧遙心情好極了，便和他將之前在上蔡時，自己也逛夜市。

    好看極了的琉璃燈，寫在宮燈底下的謎語，還有高臺上扭動腰肢的舞女，還有形式作對的一群少年郎。

    她甚至清楚地記得，當(dāng)初那琉璃燈里游動著幾只金魚。

    孟辭聽著，然后忍不住問：“你都是在學(xué)院里和同窗一起？”可惜他那時候是夫子，實在和他們玩不到一處去。

    顧遙就想了想，然后道：“有時也是和春生，”頓了頓，“就是和我一起的那個孩子，如今叫做顧隨。”倒是沒再多介紹什么，畢竟沒有也不會有什么交集。

    “往后……”他話音未落，便覺得有什么迎面對他而來。

    只見顧遙踮腳往前撲去，沒抓住的燈籠直對著他的門面而來。

    孟辭下意識一下子推開燈籠，另一手已經(jīng)一把撈起顧遙，帶到自己懷里來了。誰知顧遙以感覺到孟辭拉住了她，便又不管不顧地扭身去抓已經(jīng)飄到身后的燈籠。

    “哎！你搶我燈籠做什么？！”顧遙不滿的聲音響起來。

    上元中秋都最流行燈會，燈會最流行猜謎語。顧遙搶這一個，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