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顧遙就被一陣嘈雜聲吵醒。她揉著疼痛的太陽xue起身，只覺得自己的門板要被敲破了，也不曉得是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飛快地披上衣裳去開門。

    凜冽如刀的朔風(fēng)夾雜著冰冷的寒意對著人割來，顧遙只覺得四肢百骸地透涼。她顧不得怕冷，目光看往外面一張張由呆滯轉(zhuǎn)為驚喜的臉。

    一張張被北地里如刀的北風(fēng)吹久了，顯得粗糙且狂放的臉，看到她之前，滿是驚慌絕望。

    也不知是誰帶了個頭，“撲通”一下對著顧遙跪下，隨后所有人全都齊刷刷地跪下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求顧大夫救命！”便有不少強做鎮(zhèn)定的人哭出來。

    嗚嗚咽咽的，顯得嘈雜而可怕。

    顧遙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有極其不好的預(yù)感。

    但還是強自鎮(zhèn)定道：“我的醫(yī)館進(jìn)不來這么多人，你今晚也不消進(jìn)來?！彼D了頓，這一片刻，便是驚慌的一陣sao動。顧遙緊接著道：“這么多人，可是同一種??？”

    被顧遙問道的那個人呆怔了一下，身后的人便雜七雜八地插嘴道——

    “是啊是啊?！?/br>
    “上吐下瀉，吃了藥也沒用?！?/br>
    “我家孩子已經(jīng)開始脫水了——”便是一聲嚎啕大哭。

    “今晚一吃了飯就開始瀉肚子，怎么都沒用?！?/br>
    “我今天下午就開始又吐又xiele。”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顧遙只覺得最近的頭越發(fā)疼起來了，只等放大了聲音叫他們安靜下來。

    “沒病的人，各自都從家里帶來鋪蓋，附近的可否從自己家里拿來器具做一個臨時的棚子？”顧遙先說了這些，底下又是一陣爭執(zhí)。

    好在雖然有爭執(zhí)，卻沒有人拒絕顧遙。即便都記掛著自己的得失，總歸曉得輕重。

    此時孟辭也出來了，但孟辭不會醫(yī)術(shù)，于是孟辭將此事對他說了。

    孟辭蹙眉一瞬，自去報官了。

    其余的事情顧遙都交給了還沒有病的人，自己就開始俯身給這些人把脈。

    她一面看病，一面仔細(xì)問清楚了這些人是在什么時候得的病，順便摸清楚他們都各自服用過什么。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哭得死去活來，卻不敢叫顧遙給她的孩子服藥，一時間極為難纏。

    顧遙無奈，只好跟那婦人講道理：“大姐，你這孩子若是再不吃藥，怕是熬不過今日正午?！?/br>
    正午陰陽相生，孩子已經(jīng)孱弱至此，若是再不服藥，是真的熬不過去。

    那婦人顯然是個沒有主心骨的，只是死死抱住孩子喃喃：“那，那怎么辦？”

    “先把藥吃了，雖然不能痊愈，到底能抑制一陣子?！鳖欉b語氣溫和道。

    婦人看了一眼顧遙手里的藥碗，卻是抱著自己的孩子一下子扭過身去，不給顧遙看了，嗚嗚哭出來：“你肯定是要害我的孩子?！?/br>
    顧遙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嘆口氣道：“你若是再不給孩子喝藥，怕是正午真的就過不去了。”

    然后那婦人就哇地一下子嚎出來了，已經(jīng)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死了，開始嚎喪了。

    所有人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忽然聽到這么喪氣的嚎喪，又曉得她的孩子還是好的，死活不肯喂藥，都忍不住對著那個婦人開始破口大罵。

    顧遙只覺得自己的太陽xue已經(jīng)疼得要炸了，正打算緩一緩，就被身邊一個有些面善的婦人扯了扯。

    那婦人倒是看著正常多了，壓低聲音對顧遙道：“顧大夫，你還是莫要管她算了，她腦子有些問題?！闭f完了，卻還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能見死不救。”顧遙下意識皺眉，但是看著婦人的神色，心下一動，道：“可有什么原因？”何至于別人叫她不救那小孩子。

    婦人撇撇嘴，“那孩子，不過是個月氏人的賤種罷了?！?/br>
    顧遙心下有什么一晃，她剛剛掀開孩子的眼皮，確實看到了一點藍(lán)色的眼珠。

    她在這里住了那么久，其實也曉得為什么這里看起來還算融洽了。月牙城雖然自古就是大齊的地界，但是實際上被月氏多次短期占領(lǐng)，時間久了，這里便是胡漢混居。大齊不夠強硬，也沒法子徹底趕走月氏人。

    時間久了，自然看起來融洽。但是實際上敏感至極，時不時就會有打斗的事情。

    尤其是，昨日還發(fā)生了月氏襲城的事情。

    “但那大姐明明就是漢人……”所以那孩子是胡漢混血，其實也算是半個大齊人。

    但是婦人又是一撇嘴，道：“所以說月氏的都是渣滓，她也是可憐，是被人強占了生下的一個孩子。還是我們撐腰，才叫那個月氏人娶了她，她還鬧著不愿意……嫁過去天天挨打，好不容易生下個兒子，自己卻瘋了?！?/br>
    顧遙半天不知道說什么，面前的婦人也不好再說什么。顧遙這才轉(zhuǎn)身去，還是想要給那個小孩子喂藥。

    但是抱孩子的婦人神經(jīng)兮兮地躲著顧遙，顧遙無法，只得不管了。

    顧遙的醫(yī)術(shù)真的算不得好，即便仔細(xì)看了，卻還是看不出來個所以然來。

    但是總歸是隱隱約約有了個結(jié)論，大多數(shù)人都是晚飯后開始發(fā)病，少數(shù)是在下午的時候。

    至于午飯時的卻是一個沒有。

    她猜測可能是水源出了問題，但是水源的問題反而不好查。四通八達(dá)的，一時間想到調(diào)查出來大約不容易。

    好在天亮不多時，孟辭便領(lǐng)著此地的軍官過來了。月亮城在十六年前回大齊后，幾乎都是歸著駐扎在此的軍隊看顧。

    本來朝廷也是派遣了屬官來的，但是沒有武力根本無法鎮(zhèn)壓此處的混亂，所以后來干脆不要了。

    那位軍官姓李，顧遙便跟他以及他身后的軍醫(yī)說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與猜測，并且與那軍醫(yī)一起討論該這么解決此事。

    便聽到身后一聲凄厲的長嚎，嚇得顧遙和軍醫(yī)一起看過去，只見就是先前不給孩子喝藥的那個婦人。

    她哭得幾乎斷氣，顧遙看向那孩子，只見孩子臉色一片青紫，顯然剛剛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