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無如這話問的是玉娘,她即自己過來,便是預(yù)備著叫李媛問話的,當(dāng)下垂下眼睫,細(xì)聲細(xì)氣地回道:“回殿下的話,妾已訊問過,服侍五皇子的保姆說當(dāng)時五皇子年紀(jì)小,腳下無根,跑快了就腿軟的緣故。她們怕?lián)镓?zé),故此彼此推諉,沒回與廣明殿的內(nèi)侍總管張讓知道。妾不敢說妾無辜,只是妾看著五皇子身邊的乳母保姆都是殿下親自擇的,妾以為必是可靠的,哪里曉得這樣膽大,妾也后悔得很,早知道這樣,妾就該聽著圣上教訓(xùn)在五皇子搬去廣明殿時將人都換過。如今妾受了教訓(xùn),已將五皇子身邊的人都換了,原先那些俱攆了出去,不復(fù)敘用。” (上接作者有話說) 玉娘說話素來輕緩帶些慵懶,在平日聽著只覺柔媚,這會子她特意又放緩了些速度就愈發(fā)顯得漫不經(jīng)心,其中又有服侍的保姆們本就是李皇后自擇的話,叫李皇后聽著,刺心已極,只她素來不長于辯駁,憋得臉都紅了。不想玉娘尤記恨李皇后那句“善惡有報”,看著李皇后幾乎是橫眉立目了,還輕聲道:“殿下可還有什么教訓(xùn)?” 李皇后叫她這句一說,再耐不住,將扶手重重一拍,喝道:“謝氏!若是再叫我知道你疏忽照料皇子皇女們,拼著叫圣上責(zé)罰,我也不能饒過你去,滾出去!” 玉娘連著眉毛也沒動下,溫聲道:“是。妾告退。”一旁的昌盛忙過來將玉娘扶起,玉娘將將起身就抬頭對了李皇后微微一笑,而后扶在昌盛的手上翩然轉(zhuǎn)身離去,只聽著身后幾聲脆響,只不知道李皇后又摔了什么東西。 說來這回景寧摔傷原是事出突然,只玉娘脾性狡猾、計出多端,又肯隨機(jī)變化,雖這回猝不及防,也不妨礙她借機(jī)發(fā)揮能從中取利。將景寧接回身邊又答應(yīng)待得景寧傷好就將他送回去正是做給乾元帝看的:將景寧接來照顧,正是在乾元帝面前顯示個慈愛心腸,而待得景寧傷好再送回去,則是為乾元帝此人秉性多疑,好的時候自然是好,也難保哪日不忽然生出疑猜來,不可不預(yù)作防范。 往李皇后這里走一遭,更是玉娘知道她的習(xí)性,是個耐不住刺激的,最看不得人委曲求全模樣,是以故意來激李皇后發(fā)怒,好打去乾元帝可能因景寧那幾聲母后勾起的憐憫之情。 也是李皇后叫玉娘逼得苦,只看著玉娘影子,聽著她聲音便能生出惱恨來,哪經(jīng)得起玉娘用無辜的模樣刺激,果然是恨得切齒。且玉娘熟知李皇后脾氣,說的話旁人聽著沒什么,甚至還好說句是“大實(shí)話”,可聽在李皇后耳中,就是句句刁鉆,字字刻薄,自然是火上澆油,若不是左右攔著,指不定還能說出什么驚人耳目的話來,只即便如此,也足夠玉娘回去在乾元帝跟前做個肯替人隱惡揚(yáng)善的姿態(tài)來。 因有昌盛在,椒房殿里的動靜乾元帝立時就知道了,連著玉娘怎么說,李皇后怎么說,都學(xué)得清楚。 景寧那事是乾元帝親眼目睹的,玉娘處置可謂妥當(dāng),再看李皇后,自是覺得她識人不清,惹出這樣的禍?zhǔn)聛?,不?dú)不知道反省還咄咄逼人,愈發(fā)地不喜,也愈發(fā)覺著玉娘平白受了這樣的遷怒,只閑閑地提過一筆,依舊不說委屈,實(shí)在可人憐愛敬重,這樣的性子才是個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 乾元帝這人偏心起來,可說毫不講理,因李皇后如今已叫乾元帝以養(yǎng)病為由禁足,宮權(quán)也被奪了,再罰也不好加刑,又不肯叫玉娘白受委屈,聽著李皇后摔了些瓷器,便不許內(nèi)闈局補(bǔ)上,只道是:“自太/祖開國,我朝都崇尚節(jié)儉,李氏身為皇后,自該以身作則,她即愛摔便拿自己的俸祿補(bǔ)上,不能糟蹋了內(nèi)庫?!?/br> 未央宮中哪個不知道,罪過可惜兩個詞在合歡殿是沒有的,莫說摔幾個花斛茶盞,如今但凡有好物件兒進(jìn)貢,乾元帝都往先合歡殿送,由著昭賢妃挑揀,昭賢妃不喜歡的,才往他的內(nèi)庫放,這會子反說什么節(jié)儉,簡直是將李皇后的面皮剝了往地上扔,直氣得李皇后又倒在了牀上。 李皇后這一氣倒,滿宮上下對著昭賢妃更多些敬畏之心。尤其那些常往合歡殿走動,盼望著偶遇乾元帝好分些恩寵的,倒是識相了些,不敢輕易再來招惹,只怕昭賢妃反面。 陳淑妃看著這樣臉上雖不露痕跡,心上到底焦灼,向著景和道:“都這些日子了,如何沒查明合歡殿那位到底是哪個的孩子!”景和手上摸著同心如意佩,玉佩下綴著紫紅雜銀絲梅花絡(luò)子,一面瞧了陳淑妃眼,微笑道:“兒子傍晚帶景明來,母妃好生照應(yīng)了。因著他對昭賢妃無禮,父皇很不喜歡,不許他與高母妃見面,可憐的孩子可是哭壞了?!?/br> 高貴妃從前得寵時,常仗著景明將乾元帝截到她昭陽殿去,陳淑妃并不是個心胸寬大的,聽著景和說高貴妃母子得罪,只有喜歡的,淡淡道:“你父皇原就是個偏心的,從前看重高氏時,將她的兒子也一并看重,寵得那母子三人驕縱無比;如今他滿心都是合歡殿那位,自然瞧不上驕縱的三皇子,與高氏母子來說也算是因果自嘗?!?/br> 景和抬眼對著陳淑妃一笑:“這是高母妃不會教,昭賢妃那樣聰明,不能將孩子教成那樣?!甭犞鴥鹤涌渥约覍︻^,陳淑妃皺眉看著景和,景和只道:“五弟抱去了她那里。雖說著是待得傷好了就送回來,可兒臣瞧著,未必?!?/br> 陳淑妃想了想,臉上就露了些譏諷地笑容:“也是。她連著你父皇這樣的人也能哄得住,何況個孩子,到時母子倆個依依不舍,你父皇心疼還來不及,哪里舍得分拆?!?/br> 景和垂眼想著景寧緊緊靠在昭賢妃懷中的模樣:“是以兒臣請母妃好生招呼景明。待得景明多來幾回,母妃再將高母妃請了過來,好叫她們母子團(tuán)聚,讓高母妃好好撫慰撫慰景明受的委屈?!?/br> 以高貴妃的性子,本就對奪了她寵愛的昭賢妃嫉恨不已,如何能受得住她們母子不過是因?yàn)榫懊鲙拙錈o心之言就叫乾元帝分拆?自然是將口毒氣都呵在了昭賢妃身上,以高貴妃的性子,多半就有好戲看了,想在這里,景和緩緩地將手上的同心如意佩握緊。 實(shí)在是不用景和這般謀劃,高貴妃這里看著景明叫不來,便親自走了趟,也叫張讓跪攔在了廣明殿外。高貴妃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無非是景明哪里出了錯兒,乾元帝將他禁足了。待得景明去了承明殿幾回,而后陳淑妃又將她也請去了承明殿,母子兩個在承明殿碰頭,景明果然與高貴妃訴說了委屈,高貴妃當(dāng)時就氣個仰倒,滿面是淚地道:“我可憐的孩子?!敝簧碓诔忻鞯睿膊桓抑淞R玉娘,怕陳淑妃將話傳出去,母子倆到底是抱頭痛哭了回才罷。 高貴妃好容易忍回了昭陽殿,隨手抓了個斗雞缸就要砸出去,忽然想起李皇后的遭遇,生生忍住了,咬著牙同陳女官道:“此事必是合歡殿那妖精搗的鬼,我只不知我的景明如何她了,竟叫她這樣刻??!”又發(fā)怒道,:“這個賤人可別叫我抓著什么把柄,不然我必叫她沒有下場!” 陳女官勸道:“娘娘何須氣到這樣,奴婢以為,圣上也不過是一時惱怒,娘娘哪日親自往圣上面前求一求也就好了。且奴婢大膽說句,這對三殿下也是好的,好叫五殿下知道,凡事要自家爭氣。娘娘可只指著三殿下了。” 高貴妃聽了這話,氣才略平,又向陳女官道:“你的話也有理,只是叫我如何甘心!你往我家傳個信叫我嫂子遞個帖子來,我只不信就拿那個狐媚子沒法了?!标惻倏锤哔F妃氣得那樣,知道勸不轉(zhuǎn),也只得罷了,依言出去傳信。 卻是高家如今也出了點(diǎn)事兒,原是高貴妃的那個侄兒歡哥,前年才新娶的妻子,去年得了兒子,原該正該是夫妻和樂的時候。偏歡哥正是少年情熱的時候,不耐就曠,就與徐氏身邊的丫鬟春曉扯在了一起,只瞞著徐氏與妻子知道,還是那春曉懷了身子,自家跑到歡哥媳婦那里哭訴,求歡哥媳婦給她母子一條活路才事發(fā)。不想那歡哥媳婦看著溫柔,卻是個有決斷的,當(dāng)時一口咬著歡哥根本沒提過這事,所以春曉不知道是和哪個野男人懷的雜種,要賴在主子頭上,當(dāng)時就叫婆子們將春曉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這二十板子打下去,尋常嬌弱些的女孩子都受不住,何況春曉有孕在身,又有少奶奶的人在一旁看著,打板子的婆子要手下留情也不敢,二十板下去,春曉下身已是血流如注,莫說是孩子了,便是春曉自家的命也沒保住。 偏高家是自高貴妃得寵后才起的家,哪里來的家生子。如今在歸德將軍府服侍的下人,一半兒是徐氏陸續(xù)買回來的,還有一半兒簽的是活契,春曉偏就是簽的活契,且日子眼看著就要到了,她見慣了富貴,不肯回家吃苦,這才勾搭了歡哥,哪曉得搭了條命在里頭。 春曉自攀上了歡哥之后,她的父母兄弟也都巴望著女兒能做歡哥的姨娘,日后再生下個小公子,一家子就都有靠了,哪里曉得春曉叫歡哥媳婦打得一尸兩命,頓時就鬧了起來,一口咬定是歡哥逼jian,叫嚷著若是高鴻夫婦不給個說法,就要鬧去衙門。徐氏無奈,只得給了三百兩銀子,兩家鋪?zhàn)?,才將此事抹了去?/br> 出了這樣的事,徐氏不怪著自家兒子胡鬧,反說是兒媳婦不懂事,將媳婦叫到面前教訓(xùn),只說是媳婦不賢,這才逼著丈夫胡鬧。不想歡哥媳婦即敢打死丫頭,自然是有氣性的,聽著徐氏這些話,哪里肯忍,當(dāng)時就說了些若不是歡哥胡鬧,哪里會出這樣的事,都是徐氏平日沒教導(dǎo)好的話。這話險些將徐氏氣死過去,當(dāng)時就將身邊一個賣死了的丫頭開了臉給歡哥做姨娘,生生將歡哥媳婦氣回了娘家,如今兩親家正鬧呢,直攪得徐氏頭昏腦漲,對著宮內(nèi)新鬧的這一出新聞一些兒不知道,忽然聽著高貴妃見召,倒是不敢不去,滿口答應(yīng)了:“勞公公走這一趟,娘娘見召可是有什么事?” 內(nèi)侍就將五皇子摔了場引出的事與徐氏交代了回,徐氏聽了忙道:“公公回去與娘娘說,妾明日就遞帖子?!庇职蚜藗€裝滿銀子的荷包與內(nèi)侍,將內(nèi)侍送出去,想起高貴妃失勢如此,自家唉聲嘆氣了回。 又說乾元帝這般偏愛昭賢妃,冷待李皇后,滿朝上下哪個不知道,唐氏雖不能進(jìn)宮,也無有臉面在外走動,還是隱隱綽綽聽著了,即氣且恨,卻也是無法可想,便將一口氣都出在了當(dāng)年一力運(yùn)作叫女兒參選太子妃的護(hù)國公身上,看著他就哭訴叱罵,只鬧得護(hù)國公在上房呆不住。 而護(hù)國公如今日子也不好過,他叫乾元帝薅了實(shí)職,賦閑在家,便是他自家不明白,幕僚們也都能點(diǎn)明白,這是乾元帝為護(hù)昭賢妃才出的手。一個國公值什么?沒個實(shí)職,不過是白吃飯的閑人!如今已是這樣,若是叫那昭賢妃再生個皇子下來,只怕真容不下李皇后了。雖知情形如此,可帝心偏向,昭賢妃為人又狡詐,又肯約束家人不鬧事,一時拿著她也是無法可想。 ☆、第164章 種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fufu扔的一顆地雷。 ========================================================================= 更有樁如今乾元帝都不許唐氏進(jìn)宮,也不許椒房殿的人除外走動,是以連著交通消息也不能。而在前朝,那位昭賢妃雖然擅寵,卻也沒什么惡行傳出來,也有看不慣乾元帝“寵妾滅妻”的,上書勸諫也捏不住她什么把柄,都叫乾元帝打了回來,幾回一來,自都偃旗息鼓起來,直叫唐氏急得幾欲發(fā)狂,坐臥不寧,跟前服侍的,動輒得咎,人人自危。 也是唐氏心上不痛快,看著李瑯日日茹素,連著房門也不出一步,一副心如槁灰的模樣,更是刺心。竟是忘了李瑯起先茹素的時候,還是她默許的,不獨(dú)默許,還故意地向外傳揚(yáng),好叫長安大公主沒臉的事,親自走到李瑯房中,叱道:“你這是做什么?不過說你命里缺了金,你就做出這幅不死不活的模樣,你這是給誰瞧!如今家里不比往常,你不獨(dú)不知道分憂,還這樣任性,自打你父母雙亡,我當(dāng)你女兒一樣照拂,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嗎?” 李瑯叫唐氏罵得十分委屈,乾元帝之所以拉攏她與顧應(yīng)祥的婚事,還不是為著祖父祖母要將她許與那趙騰。本來以為,那顧應(yīng)祥雖沒什么出息,可到底是乾元帝親自開的口,顧家多少要給她些顏面。不想顧家雖是尚主的人家,卻是十分涼薄,多嫌著自家祖父姑母失勢,就指著八字不合退親,這樣的羞辱叫她受著,如今竟是連委屈也不許了。 因著父母早亡。李瑯打小兒跟在唐氏身邊,祖母到底不同母親,唐氏的性子又頗有些專橫,故此李瑯看著大方穩(wěn)重,內(nèi)里卻是有些怯懦的,聽著這番話,口中不敢如何辯駁,心上卻是抑郁氣悶不已。 (上接作者有話說) 李瑯自解除婚約以后,心上一直不快,再叫唐氏這樣一番訓(xùn)斥,隔著兩日就病倒了,起先只是吃不下,唐氏還以為李瑯是鬧脾氣,還說:“即吃不下,餓兩日就好?!辈幌脒^兩日李瑯就渾身無力,發(fā)起燒來。唐氏到了這時也醒過神來,懊悔自家不該拿著孫女兒遷怒,忙拿了護(hù)國公的帖子去請?zhí)t(yī)。太醫(yī)過府為李瑯診了脈,斷了是心思郁結(jié)的緣故,開了幾貼安神湯來吃。也不曉得是什么緣故,這藥吃下去,病勢反倒更沉了些,原本還能走動得,如今竟是漸漸著牀了。 唐氏到這個時候,才懊悔到無及,在李瑯牀前哭道:“你這孩子怎么這樣大氣性,我為著你姑母勞神煩心,不過白說你幾句,你就糟踐你自家的身子,可是拿刀往我心上戳哩。你若是有個什么,我拿什么臉去見你祖父,將來到了地下,又拿什么面目與你父母見面!’”李瑯聽著這樣的話,愈發(fā)地灰心喪氣。 還是小唐氏與唐氏出了個主意,說是:“母親,我覺得阿瑯小小年紀(jì),不過退了回親,又是八字不合退的,與她名聲上也沒什么妨礙,如何就灰心到這樣,怕是叫什么妨著了。倒不如,往菩提寺走一回,請個符回來壓一壓的好?!?/br> 唐氏正是犯愁的時候,聽著這話就道:“好孩子,難為你真心為阿瑯想。若是阿瑯好了,就是你的功勞?!本徒泄苁履镒舆^來,交代明日要往菩提寺去進(jìn)香,叫門上預(yù)備好車子。小唐氏有意奉承婆婆,忙道:“母親年高,且又是阿瑯的祖母,怎么好勞動母親親自去?媳婦說句不中聽的,怕是反而損了阿瑯的福氣,不若媳婦走這一回罷,阿瑯也叫著我嬸母,我走這回也是應(yīng)該的?!?/br> 唐氏聽著有理,也就點(diǎn)了頭,愈發(fā)看自家這個侄女兒兼兒媳婦順眼起來,又摘了手上的碧玉鐲與小唐氏帶上,拍著小唐氏的手笑道:“這才是做嬸娘的風(fēng)范。”小唐氏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玉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暗道:那沈太太果然有些道理,若是這回能叫阿瑯起身,姑母待我自然能更好。 明日,小唐氏過來與唐氏拜別,領(lǐng)著春華秋實(shí)兩個隨身服侍的大丫頭,并三個婆子,前后三輛大車搖搖擺擺地往城外菩提寺去了。 京都有兩大寺,皇覺寺與菩提寺。皇覺寺顧名思義是受皇家香火供奉,自然講究恢弘正大,不做畫符這等詭道。倒是菩提寺,受的是百姓供奉,自然親民,百姓人數(shù)眾多,自是有窮有富,有貴有賤,自然少不了得病不好來佛前燒一炷香,求個平安符這樣的事自來不少,官府知而不禁。 小顧氏領(lǐng)著丫鬟仆婦們到了菩提寺,因前頭有管事打了前站,菩提寺的方丈空明聽著護(hù)國公世子夫人的名頭,早早地驅(qū)散了進(jìn)香的庶民,領(lǐng)著僧眾候在大殿前,親自接引。 菩提寺的大雄寶殿中供奉著佛祖釋迦牟尼佛的塑像居于中央,迦葉、阿難兩位尊者陪侍兩側(cè),再兩側(cè)是文殊、普賢兩位菩薩,俱都寶相莊嚴(yán)。小唐氏一一跪拜,又在香火簿上添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錢。 空明生得一張圓臉,臉皮又白,一眼看去也是慈眉善目,這時看著數(shù)目,笑得愈發(fā)地慈悲,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慈悲,請移步靜室用茶?!毙√剖匣亓艘欢Y道:“有勞方丈?!币簿碗S著空明出了大雄寶殿。 到得靜室,小唐氏這才將來意與空明說了,空明聽著連著眼皮也沒動一下,滿臉是笑地道:“說來畫符原非正道,只是女施主也是一片孝心慈心,老衲勉力為之,施主稍候?!闭f了就退出房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片刻就有小和尚送了四樣鮮果點(diǎn)心來奉與小唐氏,賠笑道:“方丈遇著個故人一時走不動,請女施主稍候?!毙√剖弦仓彰鬟@樣的人,看著是個得道高僧,實(shí)則名利心甚重,最是見錢眼開,倒也不奇怪,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和尚又退了出去。 這和尚才出去沒一會,就聽著門外有個老婦人的聲音道:“夫人,您這可是不對了?!边@話說得毫無來源,自然勾人好奇,接著似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的聲音道:“張婆子,我們太太也是給了你銀子的,你可別貪心不足了?!蹦菑埰抛佑值溃骸胺蛉嗽S了老婆子,事成后再給二十兩的,老婆子可等著這筆銀子置房子呢。”前頭女孩子才說了句:“哪里?!本徒腥舜驍嗔苏f是:“櫻桃,叫她進(jìn)來?!笔莻€年輕婦人的聲音,仿佛就在隔壁屋子里。而后就是腳步聲,開門關(guān)門聲。 這一段對話大有關(guān)竅,連著小唐氏也將頭抬了起來,能叫著夫人必是一二品以上的誥命,又這樣鬼祟,想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若是能知道,日后有用也未可知。小唐氏聽在這里,便向秋實(shí)看了眼。 秋實(shí)是個機(jī)靈的,忙將門輕輕打開挪步出去,在廊上站住,聽著左側(cè)房中有人說話,看四周無人,也就掩過去,就在窗邊聽了,只聽里頭有什么姨娘,孩子,木偶這樣的話,只是聽不清,忽然那個櫻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只說是:“張婆子,你可別鬧!雖然蘇姨娘沒了,可便宜的是易姨娘!”張婆子就笑了幾聲:“姑娘,這話老婆子可早與你們夫人說過,狐貍精是好治死,可夫妻不能和樂,還是便宜了別人去,你看如何?”那位婦人又低聲說了句什么,張婆子只冷笑道:“夫人糊涂成這樣也少見,您如今還沒兒子呢!” 這話說在這里,秋實(shí)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是那夫人家有個得寵的小妾,鬧得夫人與老爺決裂,夫人忍無可忍,尋了這個會些道fa的婆子治死了那個小妾,可因著夫婦不睦,白便宜了另一個。是以這夫人以為那婆子不靈,婆子卻說是沒做全的緣故。當(dāng)下也不再聽,依舊躡手躡腳地離開,退回到自家房中,將這些話在小唐氏耳邊說了。 小唐氏只聽得心跳如雷,兩耳通紅,手心里不斷地沁出汗來,若是真有這樣的妙法,可將合歡殿那狐媚子不知不覺地治死,似乎那婆子還有生兒子的妙法,再叫阿媛得個兒子,中宮嫡子,自然是太子,還怕得誰來。 小唐氏越想越是心動,正要說話,就聽著門外有腳步聲到了門前:“女施主可還在?”卻是空明的聲音,小唐氏忙點(diǎn)手叫秋實(shí)過來,在她耳邊囑咐了番,這才遞了個眼色與春華,春華過去將門開了,果然空明依舊笑容滿面地站在門前,道是:“老衲叫個檀越絆住,來晚了?!?/br> 空明說了這句,就看著一旁的房門忽地一開,出來個四五十歲的婦人,生得身材高瘦,一身褐衣,梳著圓髻,插著幾只裹頭銀釵,低了頭腳步匆匆地從門前經(jīng)過,秋實(shí)忙跟了上去,空明頗為驚訝,正要說話,小唐氏已笑著招呼道:“方丈請進(jìn),信女求您畫的符可是得了。” 空明進(jìn)得房來,將兩道平安符擱在桌上,合十道:“老衲在佛前持誦過,女施主帶回去與令侄女兒掛上,自然心安?!毙√剖嫌H自收了,謝過空明,待要問他隔壁是哪家官眷,又怕打草驚蛇,沒敢開口詢問,匆匆?guī)Я巳嘶厝チ恕?/br> 小唐氏在回護(hù)國公府的路上,復(fù)又將今日聽著的這一出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回,只覺得砰然心動。回到家中,都不及回房換衣裳,先過來見了唐氏,屏退左右將張婆子與櫻桃主仆的對話都說了,雙眼發(fā)亮地道:“母親,這可是好法子!”話音未落,就聽著一聲脆響,臉上就是一痛,而后就看唐氏照臉啐了過來罵道:“糊涂東西!你這是要害死我們一家子嗎?!這是巫蠱!你同我把這事爛在肚子里,哪個都不許說,也不許再提!不然我就叫二郎休了你!” 小唐氏自以為得了妙計,哪曉得唐氏忽然發(fā)怒,不獨(dú)啐了她一臉,還拿著出妻相挾,又怕又委屈,眼中滿含著淚,點(diǎn)頭道:“是,是,姑媽,我不敢,我連著世子也不說?!焙鋈幌胫飳?shí)已跟了下去,這時還不知有沒有回來,滿心惶惑,卻又不敢開口,忐忑不安地看著唐氏。 唐氏見小唐氏這幅模樣,愈發(fā)地心煩頭痛,怒道:“你不是給阿瑯求了平安符,還不送過去,呆著作甚!”小唐氏連聲答應(yīng),急急轉(zhuǎn)身退了出去,唐氏看著她踉蹌背影,倒是嘆息了聲。 說來小唐氏是唐氏嫡親侄女兒,為人雖不十分聰敏,卻也是個孝順可靠的孩子,是以當(dāng)初她才不顧護(hù)國公反對,執(zhí)意為次子李敦武娶了她。 一則,當(dāng)時世子李彰武還在,次子媳婦也用不著如何精明強(qiáng)干;二來,兩個孩子之間本來就彼此有意。不想天意弄人,李彰武竟就折在了西北。護(hù)國公一共兩個嫡子,只得將李敦武立為世子,小唐氏也就成了世子夫人,到了這時小唐氏從前的溫柔順從都成了短處,就是個立不起來的,譬如如今家中事事不順,她也拿不出個主意,倒還出這些裹亂的。 只到底小唐氏描繪的前景動人,便是唐氏知道巫蠱是要命的,還是在她心上扎下了釘子。 又說,徐氏遞了帖子求見高貴妃,玉娘素來不在這等事上為難人,自是立時就準(zhǔn)了。 原本椒房探視,外命婦們要先往椒房殿叩見皇后,領(lǐng)過皇后教誨再往自家女兒姐妹到底宮里去,雖李皇后也不大在這種事上為難人,到底要耽擱一回。如今李皇后“養(yǎng)病”,乾元帝不許人打擾,是以進(jìn)宮的外命婦們只需在椒房殿外磕個頭便罷。徐氏依禮問過安,也就轉(zhuǎn)向了昭陽殿。 高貴妃久不見自家嫂子,且又有要事要與徐氏說,自然心急,早遣了陳女官出來迎接,陳女官看著徐氏倒是唬了跳,這位舅太太雖不算是美人,可保養(yǎng)得好,四十來歲的人,看著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今日猛然一看,臉上都有了皺紋,連著脂粉也蓋不住,一時沒繃住,臉上就帶了出來,一回也醒過神來,忙道:“奴婢失態(tài),夫人勿怪?!?/br> 徐氏待著高貴妃的身邊人向來和氣,看著陳女官略露出震驚的神色也不惱,反撫著臉嘆了聲:“家中事多,叫女官見笑了?!标惻俾犃诉@些,欲言又止,嘆息了聲:“夫人請。”伴著徐氏進(jìn)了昭陽殿。不想方才陳女官見著徐氏時面露驚詫,待得徐氏見到高貴妃也禁不住露出吃驚地神色來,卻是往日明艷得跟玫瑰一般的高貴妃,臉色蒼白,兩腮凹陷,口角也微微下垂,眉間眼角帶著郁郁,一晃眼間,竟有些像李皇后從前的模樣。 ☆、第165章 悲喜 雖徐氏近日來自家也是焦頭爛額,一攤子爛賬,可看著高貴妃這般模樣,也是又驚又急:“我的姑奶奶,這才多少日子,如何就成了這樣!”高貴妃與徐氏本就要好,且這些日子來,自覺受了許多委屈,又無人訴說,聽著徐氏這句,如何不哭,把帕子遮著面道:“難為嫂子還記得我,我只以為我死在昭陽殿也沒人看顧了?!闭f了放聲大哭。 徐氏叫高貴妃也哭得心酸,過來坐在高貴妃身邊勸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兒,您倒是說呀,這樣哭有什么用呢?” 高貴妃又哭了會,這才將乾元帝分拆他們母子的前后說了,又恨恨地咬牙道:“景明才多大,說的哪句不是實(shí)話??!他就絲毫不念父子情分,若是那狐媚子再鬧上一鬧,他怕不要了我們母子的命去!”說在這里,氣恨難消,待要摔東西,想起李皇后摔的那些花斛茶盞都要叫李皇后從私庫中出,自家自然不能例外。她不再得寵之后,乾元帝再無封賞,只能靠著貴妃分例了,摔得一樣少一樣,再無額外填補(bǔ)的,又緩緩地放下了。 徐氏聽了高貴妃述說,皺著眉嘆息道:“都是妾的不是,當(dāng)日妾看她就不是個好的,長了張嬌怯面皮,卻是滑不留手,那時若就摁死,也不至于今日?!备哔F妃惱道:“如今再說這個有什么用!”又問徐氏,“嫂子從前說的那個翠樓如今怎么樣了?上回承恩候鬧的那一出,她可有沒有信呢?是個什么說道?” 徐氏聽說,卻是冷笑了下:“快別提這個了,你哥哥自謂算無遺策,下了步好棋,也不想想,一個表子從了良,自然巴著贖她的孤老去了,哪里還肯念舊情。你哥哥還送了個親娘過去,她只推著忘了前塵往事,咬死了不認(rèn)。”說在這里,徐氏愈發(fā)地郁悶,當(dāng)時高鴻與她說這個主意的時候,還笑說是“美人計”,徐氏當(dāng)時就覺得不大妥當(dāng),可又說不來,這回再想也就明白了,那謝顯榮正是青年,樣貌也不丑,又大有前程,只消那翠樓不是蠢到根的,自知道選那個,偏高鴻還自以為得計,到得最近才醒過神來,在家將翠樓罵了多少回。 高貴妃聽著這些,愈發(fā)覺得心口堵得慌,將一盞茶喝得干凈,才緩過氣來,與徐氏道:“我請嫂子來,正是有事要嫂子cao心?!闭f了湊在徐氏耳邊說了一段話,徐氏聽著,臉上顏色不由自主地變更,瞪眼瞧著高貴妃,高貴妃就將徐氏一瞪:“嫂子是為難嗎?”徐氏看著高貴妃眉眼都有些豎立,知道高貴妃已然情。 徐氏知道這原也難怪高貴妃,從前貴妃也算是寵擅后宮,能與李皇后分庭抗禮,如今落得一子圈禁一子分離,心中自是氣恨,失了理性也是有的,便道:“娘娘的主意雖正,可這樣的事若是敗了,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娘娘總要容妾謀劃謀劃,也好圖個周全?!备哔F妃聽說,這才點(diǎn)頭道:“也好,你要放在心上?!毙焓蠞M口答應(yīng)。 徐氏這回來原本是要請高貴妃出面,替她與親家說和幾句,只沖著高貴妃的臉面,親家也不好太過,可看著高貴妃失了理智的模樣,哪里還能說出口來,又指著家中有事,急急退了出去,高貴妃因有事指著徐氏去做,倒也不攔。 椒房探視大約在一至兩個時辰,若是有體面的妃嬪,略長些也是有的,從來徐氏來看高貴妃總在兩個時辰以上,還有更長的,象今兒這樣短的,倒是少有。即是少見便是反常,徐氏這里出宮,那頭就報去了合歡殿。 又說徐氏回在家中,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好容易等著高鴻回來,不及待他換衣裳就將他扯在一邊,將高貴妃的主意與他說了,滿面愁容地道:“且不說痘種能不能送進(jìn)去,如今進(jìn)宮可不比從前,司馬門前要受盤查的。便是送了進(jìn)去,那個狐媚子哪是這么輕易就能算計的,到時別搬著石頭壓了自家的腳!便是叫她算計成了,圣上哪有不查的,若是查了出來?!毙焓舷肫鹎蹖ι蛉缣m一家子的手段,不由得身子一抖。 高鴻聽了高貴妃要用痘癥去算計昭賢妃,臉上也白了,急問:“你是怎么與娘娘說的,你可別犯糊涂答應(yīng)了她!”徐氏啐道:“我是那么蠢的嗎?我與娘娘說要回來謀劃,立時就出來了,如今正要問你討個主意哩?!?/br> 若是從前,高鴻夫婦還對是不是高貴妃想用貓除了昭賢妃母子存疑,今日聽著高貴妃這些話,哪里還有疑問,只覺得自家妹子這是瘋了。只是高貴妃又有些獨(dú)斷,勸了未必肯聽,許還能另尋人去辦這事,到時一樣惹禍,倒不如答應(yīng)了她,再徐徐圖之。夫婦商議雖定,到底高貴妃這些年在宮中養(yǎng)成了頤指氣使的性子,難保不另生枝節(jié),都有些發(fā)愁。 就在高鴻與李源兩家發(fā)愁之際,謝懷德與梁青容的婚期將至于。在謝逢春謝顯榮父子看來,這樁婚事與自家大有好處,梁青容之父為兵部尚書,雖是文職,管的卻是武官,正是一腳踏兩界,昭賢妃在宮中又多助力,且有大長公主為媒,圣上賜婚,格外的臉上有光,問過玉娘意思之后,將這樁婚事辦得十分體面,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做得無可挑剔。且京中哪個不明白,乾元帝賜婚,借是是大長公主的名頭,實(shí)情是替昭賢妃做臉,因此知機(jī)會些的,都趕著承恩候府賀喜,一連數(shù)日,承恩候府門前車水馬龍,終日不絕。 到得成婚前日,乾元帝與昭賢妃都有賞賜送出來。乾元帝賞的是一對兒珊瑚樹,樹高三尺,通體赤紅,枝如鹿角,光彩美麗,送在了承恩侯府,又另有恩旨,許謝懷德以正四品執(zhí)事迎娶梁青容,這自是乾元帝給昭賢妃的體面。 昭賢妃賜了一對玉如意,由合歡殿內(nèi)侍總管金盛親送去了兵部尚書府,算是昭賢妃與梁青容添妝的。這對如意是羊脂白玉所制,在日頭下一映,當(dāng)真恍如凍脂一般,便是不識貨的也知道是個好物件,何況秦氏也是錦繡堆里長大的,見著這對如意也心生贊嘆。 秦氏倒不是贊嘆如意價值不菲,而是昭賢妃的誠意。當(dāng)時高貴妃侄子成婚,高貴妃一樣賜下如意,卻是送往歸德將軍府的。再看這回,昭賢妃卻是送來了梁府,雖說這對如意一樣要抬去承恩候府,到底不一樣。 到得正日,除著與護(hù)國公家有親故的,文武百官們都到了承恩候府賀喜,雖承恩候府場面頗大,一時也有些擁擠。 到得午后,謝懷德以全副四品執(zhí)事,鳴鑼開道地到梁府親迎青容。謝懷德不是頭一回來梁府,往常都是以請教文章為名,是個后生客人,今日再來,卻是個嬌客。他原就生得眉清目秀,今日做了新人打扮,一身紅衣愈發(fā)稱得他唇紅齒白,目若朗星。 到得梁府正廳,見梁丑奴與個中年婦人高坐堂上,謝懷德不及細(xì)看,當(dāng)時翻身下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他原就生得品貌不俗,舉止瀟灑,又這樣恭敬,莫說是梁丑奴夫婦看著心生歡喜,便是臨安候夫婦,看著謝懷德這幅模樣,再想著謝懷德是今科傳臚,先就滿意了幾分,暗道:“是個佳婿,阿容配著這個,倒也不委屈?!?/br> 梁丑奴與秦氏略教訓(xùn)幾句,就叫謝懷德起身了,而后又與堂上諸親們見禮。謝懷德臉帶笑容,舉止瀟灑可親,絲毫不見羞澀局促。梁家親眷們起先覺著謝家新貴,又是商戶出身,只怕小家子氣了些,暗中也說梁丑奴這門親事結(jié)的荒唐,待得見著謝懷德這幅品貌,大感意外,反倒?jié)M意了。 少頃,喜娘扶著梁青容出堂,謝懷德與梁青容兩個從未見過,這時看著梁青容體態(tài)纖長窈窕,步履舒緩,心中先滿意了幾分。一對兒新人與梁丑奴夫婦拜別,起身時,梁青容略晃了晃,謝懷德在旁看著探手扶了扶,梁丑奴與秦氏在堂上見了,對謝懷德這個女婿愈發(fā)地滿意起來。 又說梁青容答應(yīng)這門親事也是想著謝懷德雖出身商戶,卻是讀書出來的,能中得傳臚,可見不獨(dú)有才學(xué),還是個相貌端正的。且謝懷德幾次來家過幾次,若是品性上有什么不好,自家父親這樣機(jī)敏,不能一些兒看不出來,父親即不說,想來也是個靠得住的。她心中雖取中了謝懷德,求的不過是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不想謝懷德看著自家站不穩(wěn),竟是伸手?jǐn)v扶,可見細(xì)心;而待得自家站穩(wěn),又將手收了回去,足見做事穩(wěn)妥大方。梁青容到了這時,心上就生了些歡喜出來。 而后一對新人出門,謝懷德上馬,梁青容乘轎,前后四品執(zhí)事儀仗扈擁,一路到了承恩候府。謝懷德先下馬,依著規(guī)矩踢了轎門,這才親手接青容下轎。新人進(jìn)堂,因有圣旨賜婚,故此先拜圣旨,再拜天地高堂,夫婦對拜之后送入新房。 謝懷德雖與梁丑奴有些交往,卻是頭一回見著梁青容,挑開紅巾之后偷看一眼,見梁青容鳳冠玉佩,繡衣錦帶,面目秀雅,儀態(tài)端莊,臉上不由一紅。梁青容一般偷看謝懷德一眼,見他骨秀神清,眉目溫柔,一時又羞又喜,不由將頭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