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自從在齊家,馬氏叫梁氏降服住,回來與謝逢春與謝懷德父子哭訴梁氏無禮,不將她這個婆婆放在眼中,不想謝氏父子都道梁氏做得好消弭了一場禍?zhǔn)拢€將馬氏禁足了段時日。自那以后,馬氏見著梁氏就有些兒心虛,不敢怎么擺婆母架子。這時叫梁氏一扶一按,火氣頓時降了些,順著梁氏的手勢坐下,扭臉與梁氏道:“你也聽著她自家的話了,并不是我與她過不去哩。我若是和她過不去,又怎么肯見她呢?!?/br> 梁氏笑道:“母親最是慈悲,旁人不知道,我們當(dāng)您媳婦的,哪能不知道?您不過是性急些,有口無心的,說過也就好了?!鳖D時就將有口無心四個字還了陶氏,陶氏叫梁氏噎得滿面赤紅,就有些站不住,待要回去,偏又舍不下女兒外孫,只得忍氣在一旁坐下。 梁氏將眼一撇,便將眉豎了,與伺候在房中的丫頭們道:“母親待人一向?qū)捄?,縱著你們,倒是將你們縱成姑娘小姐了!如何夫人喚你們與陶淑人上茶,都這會子了,你們上的茶呢?”馬氏聽了,這才省悟自家失禮,她自是不能認(rèn)錯去拆媳婦的臺,也忙道:“是哩!茶呢?你們一個個的都這樣膽大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卻是陶氏一進(jìn)來便與馬氏將話說僵了,是以馬氏不曾喚丫頭們與陶氏上茶,不想倒成了梁氏打岔的借口,叫她們婆媳這樣理直氣壯的一講,連著陶氏自家也疑惑了起來:可是馬氏喚過上茶的?小丫頭們沒了規(guī)矩,所以沒上茶? 不等陶氏想明白,梁氏又嘆道:“淑人你也知道,這回事涉圣上哩。若是李氏他們家只咒著娘娘一個人,哪里會有這樣的收場,不過只誅首惡一個罷了,偏生連著圣上。這樣的大罪,圣上只誅李氏一門,已是天高地厚之恩了。若是再為李氏家人求情,又怎么開得出口呢?” 陶氏聽著梁氏這話分明是個聲口松動的意思,頓時哭道:“二奶奶,您說的話,我們怎么不知道呢?只是阿寶是我獨(dú)女哩,她要有個什么,我活著又有什么意趣,不如跟了她一塊去,倒還干凈。”說到這里,把帕子捂了臉,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 馬氏聽著梁氏仿佛有答應(yīng)的意思就有些急 ,這怎么能答應(yīng):人家要害你性命,你都肯放了人去,可不是告訴人,這是個心軟的蠢貨,只管害她,成了便是大富貴,若是不成,哭一哭,求一求也就好了。日后還能有個消停嗎? 故此馬氏正要出聲,卻覺梁氏扯了她的袖子,對著她輕輕地?fù)u了搖頭。 ☆、第220章 套話 卻說梁氏出生時,她的曾外祖母平安大長公主還在世,平安大長公主格外疼愛這個曾外孫女,常接她去公主府住親自教養(yǎng)。平安大長公主在世時頗為得勢,是以公主府長年熱鬧,梁氏也見慣了貴婦官太太們,知道她們的心思靈巧,馬氏這等粗淺手段,不能是她們的對手,心上很不放心,故此掩了過來要聽馬氏與陶氏說話。前頭還好,待陶氏說出宸妃封后的話來,心上便是一驚。 雖是,乾元帝欲立宸妃為后幾乎好說是貴胄圈中心照不宣的秘密,可乾元帝一日不下旨這事兒便不能宣之于口,哪個說出來便是枉測圣意,要論起罪名來,也好算個大不敬了。但凡略有些見識的,都要裝個不知道。如今陶氏倒是信口言來,雖有些情急的模樣,可梁氏還是疑心陶氏另有所圖,是以顧不得馮氏還不知道她過來了,現(xiàn)身攔在馬氏跟前。 好在馬氏這人有諸多短處,也有幾樣好處,其中一個便是識時務(wù)。這時看著梁氏忽然現(xiàn)身與陶氏說話,雖不明白梁氏意思,到底還是忍著沒發(fā)聲。 陶氏那里嗚嗚咽咽哭了回,沒聽著馬氏與梁氏婆媳兩個安慰,只得止了哭,把帕子掩了面,卻從帕子邊上偷窺了眼,只看馬氏臉上滿是不耐之色,梁氏容色倒還有些悲戚,就以為梁氏到底年輕心軟些也是有的,因此又向梁氏側(cè)了側(cè)身,含淚道:“二少奶奶您慈悲,若不是走投無路,誰又愿意上門討嫌呢?”因看梁氏比她女兒小不了幾歲,這會子金尊玉貴地坐在馬氏身邊,以宸妃之勢,再給他們家搞個爵位來也不出奇,只消這梁氏能生個一兒半女,日后前程只有更好的;而自家女兒外孫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越想越是心酸,眼淚落如急雨。 梁氏由著陶氏哭了回,直至陶氏自家收聲,才道“陶淑人也知,事涉巫蠱,又是詛咒圣上的,便是族誅也不枉了。然圣上慈悲,只罪及李源一門,已是天高地厚之恩,至于李源諸子媳盡在其中,也是律法使然。若是超脫了淑人的愛女,余下諸媳又當(dāng)如何呢?” 馬氏聽著梁氏這話大急,嚷道:“你這孩子糊涂!他李家要害的是你嫡親小姑子性命哩!你怎好憐憫他們!叫阿德知道了,也不能答應(yīng)你!”梁氏細(xì)眉一皺,臉上露了些為難的神色,轉(zhuǎn)向陶氏道:“陶淑人你也瞧著了,家母不喜歡哩。且我也慮著,若是開了陶淑人這個前例,李家余下那些媳婦的母家,一個個地求了來,可怎么好呢?” 陶氏聽著馬氏駁梁氏的話,心上先是有些慌了,不想梁氏這里仿佛有答應(yīng)的意思,只是顧慮著叫人知道了,一個個求上門來不好做。陶氏歡喜之下竟是脫口而出,只說是:“二少奶奶只管放心哩,您幫了我們,我們哪有往外供您的理?且那人,哪有人不懂感恩的。”雖陶氏改口極快,這一轉(zhuǎn)折還是叫梁氏聽了去。 說來也難怪陶氏口風(fēng)不嚴(yán),陶氏的丈夫聽著是個四品官兒,卻是散官,手上沒甚實(shí)權(quán),在京都這樣的地方,哪里提得起來,頗不叫人看在眼中。是以陶氏在人前走動時,便會看人臉色,很不愿意得罪人,這回要不是為著救女兒外孫,她也不能親自來討這個嫌。這時聽著梁氏頂著馬氏答應(yīng)了他的懇請,一時欣喜便脫口而出,也是她驚醒得快,才沒將實(shí)情交代了,只說了那人倆字,可這倆字,也驚動了梁氏。 梁氏要的就是這個失言,當(dāng)時就冷笑道:“怪道淑人上門呢,卻是有人指點(diǎn)?!碧帐厦Φ溃骸岸棠陶`會了,原是我失口,并沒人指點(diǎn)。我們家出了這樣的事,又有哪家愿意靠過來呢?”說著又要哭。梁氏便站了起來,一手按住馬氏,口中卻道:“淑人也太過了些!你來求人說話且不盡不實(shí)!淑人請便,看著哪家慈善往哪家去吧,許能救得令千金與令外孫?!本兔⊙绢^們送客。 陶氏見梁氏翻轉(zhuǎn)面孔來下了逐客令,頓時慌了手腳,她也盡知,便是宸妃開口,也不一定有個結(jié)果,何況旁人,當(dāng)時顧不得身份,將來扶她走的小丫頭一攔,轉(zhuǎn)與梁氏道:“二奶奶休惱,實(shí)在,實(shí)在這人也與我們有恩哩,她關(guān)照著我不要提她的名字,我即答應(yīng)了她,便不能違信,并不是我故意欺瞞二奶奶?!?/br> 即是與陶氏說的,便是個女眷了,只消摸一摸陶氏這幾日來往的人,不怕查不出。梁氏心上篤定了,臉上才顯出笑容來,感嘆道:“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了淑人。淑人即能信守對前人的承諾,想來也不會誤了我們?!?/br> 陶氏聽了這些,又喜又悲,點(diǎn)頭道:“是,是,二奶奶說得極是?!绷菏衔⑽⑿Φ溃骸爸皇俏译m能為你轉(zhuǎn)達(dá),這成與不成的,卻也不好說,萬一事不諧,還望淑人不要怪我?!碧帐洗耸乱褮g喜萬分,顫了聲道:“是,是,這樣的大事,也只有宸妃娘娘的金口才有用哩。便是不成,我也是盡了心了?!闭f著又要哭。梁氏已從陶氏套出了話便不耐煩再與她周旋,與小丫頭道:“好生送陶淑人出去?!?/br> 陶氏一邊兒抹淚一邊兒過來要謝馬氏,無如馬氏十分不喜歡梁氏這般自作主張,待要出言攔阻,無如叫梁氏強(qiáng)按著,待要掙扎卻又記起自家小兒子在她鬧了齊瑱家,險些惹出禍來后與她說的話來,道是:“母親,您久在民間不知道京中事體,若有什么事,嫂子不在,您聽?wèi){梁氏處置便是。不然再鬧些什么出來,惹惱了娘娘和父親,可不能這樣輕易了事的。” 因有謝懷德這話在,馬氏到底忍著沒再與梁氏爭馳,好容易看著陶氏出去,馬氏便問梁氏,只說是:“那些人黑了心腸地害你妹子,你倒要替他們求情?!我們謝家哪里對不住你,叫你這樣無情!便是二郎知道你這樣,也不能答應(yīng)你!”梁氏倒也好性,叫馬氏這樣一頓發(fā)作竟也不惱,反笑道:“母親急什么呢?我已說了這情未必求得下來,她自家也是首肯的,到時不行,又怪得了誰呢?” 馬氏叫梁氏這話說得一愣,張了眼對著梁氏看,卻看梁氏星眸皓齒,含笑微微,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遲遲疑疑地道:“你是個什么意思呢?”梁氏又哄馬氏道,“這樣的人,哄她回去便是,母親實(shí)在是太實(shí)心了,才不肯撒這樣的慌。只是我們不哄她,她在這里哭哭啼啼的也就罷了,轉(zhuǎn)頭出去哀哀凄凄地與人說我們家見死不救,我們也就罷了,娘娘面上也不光輝哩,所以媳婦不得已哄了她幾句,也虧得母親明辨,才沒當(dāng)面揭穿媳婦?!?/br> 梁氏也實(shí)在了得,竟是將馬氏方才訓(xùn)斥她的話當(dāng)做沒聽著一般,將馬氏哄得信以為真,臉上也笑了,拍了拍梁氏的手道:“我的兒,你這樣就對了。你妹子在宮中辛苦,我們在外頭可不能拖累她,一家子兄弟姐妹,總要守望互助?!绷菏洗饝?yīng)得極是爽快,笑道:“是,母親這話媳婦記著了?!钡搅诉@時,馬氏已覺著這小兒媳婦又是美貌又是伶俐,實(shí)在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若是再生個一兒半女的,那這個媳婦可真是再好沒有。 又說梁氏從馬氏這里出來徑直去了馮氏處,將她怎么去的馬氏處,如何套出陶氏的話都與馮氏說了,又道:“我以為,這人唆使這陶氏往我們家來必有所圖。以我想來,那人總是賭陶氏為救女兒,自然無所不用其極。我們?nèi)羰遣豢洗饝?yīng)她,那人就會攛掇著陶氏將我們家如何見死不救傳揚(yáng)一番。雖說罪名是圣上定的,可也禁不住那些人自以為良善,來貶一貶我們家心如鐵石。貶我們也就罷了,多半兒還要說娘娘從前的良善都是哄人的。若是我們答應(yīng)了求情,也不妨礙著他四下替我們傳揚(yáng)一番。李家為著什么得罪的?偏我們家替他們求情,叫人可怎么想呢?這條計不可謂不狠,所謂知己知彼,此人是誰,總要大伯能者多勞,查一查的好。” 梁氏揮灑自如地將陶氏壓得一些兒脾氣也沒有的事兒,馮氏也聽著了,起先也有些不喜歡,只以為梁氏這是拋開了她去討婆母喜歡,不想梁氏自家過來解釋清楚,又剖析明白,也就疑心盡去,且梁氏所說,十分成理,由不得馮氏不認(rèn)真。 馮氏想了想,便道:“我知道你的盤算,不過是哄著她并不是真的要去見娘娘求情,只是那人即存心構(gòu)陷,必有后手,你可想好了如何應(yīng)對?” 梁氏眉眼彎彎地一笑,拉了馮氏的手道:“這事兒我還要與嫂子陪個罪?!睖愒隈T氏耳邊說了幾句。馮氏聽說,臉上很有幾分遲疑,頓了頓才道:“罷了,依著你的話便是。”而后妯娌兩個湊在一處,將細(xì)節(jié)認(rèn)真商議了回,馮氏遲疑地道:“我想著,還是不要告訴他們的好,男人家做戲總不真?!?/br> 梁氏也點(diǎn)頭道:“嫂子這話極是,母親那里也要瞞一瞞的好。”馮氏聽著梁氏這般自然地提及馬氏,臉上不由一僵,轉(zhuǎn)眼也就笑道:“這是自然。” 卻是馮氏與梁氏不同。馮氏嫁進(jìn)謝家時,雖與謝顯榮夫婦相得,然因她陪嫁甚少,叫小姑子月娘瞧不上,馬氏疼愛女兒,對著這個長媳也就冷淡,偏那時間謝顯榮在書院讀書,常不在家,也難回護(hù)她,是以馮氏的日子不太如意,直至進(jìn)京之后才算好過。 可到了梁氏這里,梁氏是兵部之女,又有侯爺舅公,若是認(rèn)真算一算,梁氏還好管當(dāng)今圣上喚一聲表哥,是以在梁氏面前,馬氏本就不敢如何拿著婆母架勢,何況謝懷德還肯回護(hù)梁氏,是以馬氏待梁氏竟好算個和氣。馬氏即待梁氏和氣,梁氏與謝懷德又恩愛甚篤,自然對這個婆母也肯友善。而馮氏雖對馬氏這個婆母并無多少襦慕之心,到底教養(yǎng)攸關(guān),知道克制,是以看著梁氏關(guān)照馬氏,只略感不喜歡,轉(zhuǎn)頭也就拋開了。 馮氏與梁氏妯娌兩個商議即定,當(dāng)時便分開動作,預(yù)備著演上一出好戲與人瞧瞧。 ☆、第221章 異味 到得晚間謝顯榮與謝懷德弟兄兩個從衙門回來,先來給馬氏請安。馬氏看著長子方面微須,儀表莊重,年不足三十,已頗具官威;再看次子謝懷德白面朱唇,俊秀舒朗,也是少年得意,心上先自喜歡了??梢豢粗鴥蓚€媳婦,固然梁氏出身即高,又美貌年少與謝懷德恰是一雙倆好。而馮氏,即無家世助力,面目也只勉強(qiáng)算得秀麗,不由嘆了口氣,懊惱如何當(dāng)時急匆匆就給長子娶了親,若是同次子一般拖延幾年,也一般好娶個美貌的貴女為妻。 馮氏嫁與謝顯榮已久,平日也是周到的人,馬氏也不會再無事挑剔她。可今日恰有陶氏之事,馬氏即高看了梁氏一眼,便挑剔起馮氏的不足來:出身差些也就罷了,為人也不伶俐,譬如今日的事,二郎媳婦就知道來打個圓場,她這個當(dāng)大嫂的,偏就躲在一旁,實(shí)在叫人不喜歡。 馬氏即不喜歡了,便要擺出個母親樣兒,只謝顯榮如今身上威儀日重,馬氏倒也不敢胡攪,便與謝懷德道:“二郎,今日虧得有你媳婦哩?!北銓兹盏氖抡f了回,又拉著梁氏的手道,“阿容這孩子我一見就喜歡,可見我們娘兒倆是有緣分的,娘娘做的好媒?!?/br> 饒馮氏是知道馬氏為人的,還是叫她這番話臊得臉上緋紅,便是梁氏也有些尷尬。倒是謝懷德笑嘻嘻地道:“母親這話說得,倒像您不喜歡大嫂一般。虧得阿驥不在,不然仔細(xì)阿驥知道了不答應(yīng)?!?/br> 這也是謝懷德知道馬氏為人多少有些任性,今兒不知為什么就惱了大嫂,惱了也就惱了,偏拿自家夫妻來作伐。雖說是為人父母偏心的盡有,自家兄弟到底是血親,還能彼此容讓些,可妯娌間,叫婆母這么有意無意的挑撥,日常天久的,難免生出芥蒂來。若是平常人家也就罷了,可如今他們家已成烈火烹油之勢,早是眾矢之的,若是自家先生出矛盾來,豈不是給人可伺之機(jī)。 只馬氏的脾性,素來喜聽軟語不好直言,多少年來一貫如此,謝懷德是她兒子,哪有不知道的,便拿著謝驥來哄馬氏。謝驥是謝家獨(dú)孫,馬氏哪有不喜歡的?在馬氏心上,謝驥比之謝懷德只怕還更重些,是以聽著謝懷德這話就在他身上拍了兩拍,做出副惱怒的模樣道:“你這孩子,也來教訓(xùn)你老娘!我?guī)讜r說你嫂子不好了?旁的不說,只她生下阿驥,就是我們謝家的功臣?!?/br> 梁氏在馬氏當(dāng)著謝顯榮與馮氏的面兒夸她時已有些尷尬,只自家不好辯白,好在謝懷德圓場打得快,梁氏這才悄悄地出了口氣。謝懷德瞧在眼中,便對著梁氏頗有些得意地一揚(yáng)眉,梁氏臉上微微一紅,將臉轉(zhuǎn)了過去,口角的笑意卻是遮也遮不住。瞧在一旁的馮氏眼中,不由自主地轉(zhuǎn)頭看向謝顯榮,卻見謝顯榮也對了她一笑,頗有些安撫的意味,馮氏這才心上大定,只消丈夫是個明白的,便是婆母胡鬧些又能如何呢?是以馬氏也回了謝顯榮一笑。 馬氏這人,要她說良善也未必,她幾次三番想要孟姨娘的性命,便是余姨娘死在她眼前,也不見她動一下眉頭。玉娘才回家時,便是有大用,可因孟姨娘之故,馬氏瞧玉娘也不入眼,言語中多有敲打諷刺。更有挑剔長媳出身的想頭,可真看著兒子媳婦們和睦,倒也樂意,還催了他們走:“我這里沒事,你們都回去罷?!?/br> 謝顯榮夫婦與謝懷德夫婦相攜出了端壽堂,謝顯榮與謝懷德兄弟倆在前,馮氏與梁氏倆個落后幾步。馮氏是個明白人,梁氏方才尷尬的神情她也看在眼中,又有謝懷德圓場在后,且她是長嫂,自然要有個心胸寬廣的氣度,先笑道:“母親性子素來如此,弟妹很不用往心上去。我們總是一家子,哪有自家先亂起來的道理?!绷菏下犞T氏這話,也就笑道:“嫂子這樣講,我也就安心了?!辨ㄦ矁蓚€說話時又往前頭瞧了瞧,看著謝氏兄弟并肩而行,不由相視一笑。 又說謝懷德與梁氏回在房中,梁氏先服侍謝懷德脫了外頭官服,將家常衣裳換了,又從春鵑手上接過面巾來遞與謝懷德,看著謝懷德凈了面,喝了兩口茶,方慢悠悠地與謝懷德道:“外頭可有什么人攔著老爺說話?”謝懷德聞言瞧了梁氏眼,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無非是怕李家的親故纏著我們替李家求情,你只管放心哩,李家犯的是什么事兒?只消他還想做官,再不敢出聲的。倒是女眷出面,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是女人家的事,無礙官聲。” 梁氏聞言冷笑道:“什么女人家?女人家就不能成事了嗎?婦好如何?孟母如何?衛(wèi)夫人如何?馮太后如何?平陽公主如何?蕭太后如何?劉太后如何?便是武后又如何?!”謝懷德聽著梁氏這一大串女中俊杰,忙笑道:“是,是,是下官失言,下官與夫人賠罪,夫人勿怪。”梁氏聽著這幾句,方才住口,依舊余怒難消地對著謝懷德睇了眼。謝懷德也不介意,只笑道:“若那陶氏的事,你仿佛有了主意的模樣,不妨說來我替你周詳周詳,只當(dāng)是我賠罪的禮了?!绷菏陷p哼了聲,道:“很不用你,到時你就知道了?!敝x懷德見梁氏胸有成竹,也就罷了,自去梳洗,臨去凈房前還道:“真不用?過一會子我可悔了?!绷菏媳阙s他:“好啰嗦的人?!敝x懷德哈哈一笑,這才進(jìn)去梳洗。 又說謝顯榮夫婦回去,先去看一雙兒女。寧姐兒年小覺多,已然昏昏欲睡,軟綿綿地靠在奶娘身上迷迷糊糊地喊一聲爹爹,又把頭擱在了奶娘肩頭。謝驥已然入學(xué),倒是頗有乃父風(fēng)范,頗肯用心,這會子還在背書,瞧著謝顯榮進(jìn)來,老老實(shí)實(shí)地站起來喊了聲父親,肅手站在一邊兒由謝顯榮考較了回功課。謝顯榮見兒子答得流利,這才露了些笑容。 夫婦倆回在房中,謝顯榮方與馮氏道:“阿驥是個好孩子,你平日多費(fèi)心。雖說阿驥日后用不著走功名這條路,多讀些兒書,總沒壞處,多少外戚就壞在不學(xué)無術(shù)上。”馮氏便笑道:“老爺如何說這些,難道阿驥不是我兒子?”謝顯榮道是:“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不過白囑咐句?!瘪T氏笑著稱是,又與謝顯榮道:“說來,今兒陶氏鬧的這一場,多虧得弟妹在,不然也彈壓不住她。”說著便將梁氏與她剖析的話又與謝顯榮說了回。 謝顯榮聽了便道:“羅士信羅大人原就是此案主審之一,他為人十分仔細(xì),又能體察上意,我將此事告訴他知道,請他調(diào)動些人手也容易。只是那人即是知道告訴陶氏來我們家討情,豈有不提防陶氏將她賣與我們知道的?” 這話說得馮氏也遲疑起來,或者陶氏是人故意拋來的誘餌?那明日梁氏計劃的那一出,可做不做呢?馮氏不能決斷,顧不得與梁氏說好的瞞著各自的丈夫,湊在謝顯榮耳邊說了。馮氏的話一講,謝顯榮臉上便露出些凝重來,思忖了回,道是:“這也罷了,不過是幾個下人,只仔細(xì)不能留下把柄也就是了。”馮氏聽著謝顯榮答應(yīng),這才放心。 到得明日,謝顯榮與謝懷德兩個上朝之后,馮氏與梁氏到馬氏這里走了遭,告了假,只推說要往未央宮前走一趟,也好應(yīng)付陶氏、馬氏尤自念叨,只說是:“不是說哄她的么?”梁氏與馮氏對瞧了眼,這回由馮氏出面,哄馬氏道:“不走上一回,那陶氏以為我們哄她可怎么好呢?”馬氏雖不甚靈敏,可也聽出這話兒不對:“你這孩子不老實(shí)!本就是哄那陶氏回去的,怎么成了叫陶氏以為我們哄她!” 梁氏忙笑道:“母親,是嫂子沒說明白。我們哄得陶氏相信,她才不能往出去說我們哄她啊,母親說可是不是這樣?”馬氏聽著這幾句,依舊覺得有些不對,偏又說不清,只得道:“罷了,你們快去快回,不要給娘娘闖出禍來。” 馮氏與梁氏兩個忙答應(yīng)了,各自回房按品大妝。馮氏與梁氏雖說都是玉娘的嫂子,可謝顯榮已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少卿,更是承恩候世子,是以馮氏身上也有三品誥命。而謝懷德如今不過是個六品,梁氏連著遞牌子進(jìn)宮的身份也沒有,若要進(jìn)宮,只好依仗馮氏或馬氏的身份,是以今日兩人通往,倒也合情合理。 若是以品階論,馮氏是承恩候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的儀仗一般有制式,全副儀仗擺出來,也是浩浩蕩蕩一列??神T氏今日卻是摒棄大轎,同梁氏一般都是一頂兩人抬的小轎,帶著丫鬟家丁,就往未央宮去了。 天子腳下,首善之區(qū),雖是兩乘小轎倒也平安,并無人敢生事sao擾。不想轎子才到朱雀大街,馮氏坐的轎子就搖晃起來,再看給馮氏抬轎子的兩個轎夫,前頭那個臉色通紅,額角沁汗,腿腳也有些兒軟,搖搖晃晃歪歪斜斜地往前走了幾步,再行不動,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馮氏的轎子險些翻倒在地。隨轎的丫頭東菱正要開口訓(xùn)斥,就聞著一股子異味從那轎夫身上傳來,竟是腹瀉了。這人偏是在轎前頭,連帶著馮氏的轎中也仿佛沾滿了異味。 且不說轎子也不是隨意抓了人來就好抬的,不僅要有把子力氣,還要會得使力,省力。馮氏的轎夫倒了,家丁頂不上,轎子行動不得。便是有人好頂上轎夫的位置,可馮氏叫那股子異味熏過,又怎么敢褻瀆宸妃?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發(fā)現(xiàn)沒有,梁氏說的女中俊杰,每一個都是對時代有杰出貢獻(xiàn)的,在當(dāng)時有獨(dú)立精神的女性。 ☆、第222章 冤枉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阿冪昨天卡文,明明有大綱的,偏怎么寫感覺都不對,所以沒更新,對不起大家。 又說陶氏請托了承恩候府求情,她也是個小心的,只怕梁氏紅口白牙地哄她,這里答應(yīng)得好,那頭卻是擱置不動,是以叫家中老仆在承恩候府外等著,看著世子夫人與二奶奶出門了回去稟告。那老蒼頭也仔細(xì),還跟了一段路,看著轎子到了朱雀大街,這才折返隋府,回了陶氏知道。、 陶氏聽說自是滿心歡喜,只道宸妃日后是要做皇后的,有個顯示她仁愛悲憫的機(jī)緣送在眼前,以她的聰明又怎么肯放過。圣上待宸妃何等寵愛,只消她開了口,多半兒要給她體面,阿寶與幾個孩子的性命總能保住。只消能保得性命,便是流放了,日后也能尋機(jī)贖回。她心上即存了這樣的指望,陶氏便坐不住,直命備轎預(yù)備著到承恩候府外等候,也好早些知道結(jié)果。、 不想陶氏的轎子才轉(zhuǎn)進(jìn)承恩候府所在的玄武街,就看見兩頂小轎從承恩候府側(cè)門進(jìn)去了,陶氏見此情形,心上就是一沉:若是承恩候夫人走的自是中門,從側(cè)門進(jìn)的,不是世子夫人便是謝二奶奶了??伤齻儾皇沁M(jìn)宮去了嗎?這個時候合該在宮門前,如何回來了? 陶氏只覺得雙手都有些抖,叫了隨轎的老家人來,使他到承恩候府的門上打聽。老家人去了片刻就回來了,回說是世子夫人的轎夫好端端地在朱雀大街摔了一跤,不知怎地竟摔得失了禁,人中黃流了一地,惡臭難聞。叫那臭氣一熏,世子夫人又如何好進(jìn)宮,只得與二奶奶一塊兒回來 。 陶氏聽著這話,不由急道:“世子夫人去不了,那二奶奶呢?!沒幾日就是刑期了。”當(dāng)時便命老家人再去叩門,遞貼求見。說來陶氏也有些忐忑,只怕馮氏與梁氏兩個不肯見她,不想片刻里頭就傳出話來,道是世子夫人與二奶奶請?zhí)帐线M(jìn)去,聽得這話,陶氏才松了口氣。 這回梁氏是在自家所住的樂居堂見的陶氏,看著丫頭們上完茶,梁氏便道:“我也正打算遣人去請淑人呢,不想陶淑人這就遞帖子了,倒是巧了?!碧帐弦娏菏线@話仿佛諷刺一般,臉上不由自主的一紅,含羞帶愧地道:“我聽著夫人與奶奶進(jìn)宮,心中忐忑,在家呆不住,故此,故此出來等候?!?/br> 梁氏以袖掩了掩口,陶氏看著她這個模樣,只覺是自家莽撞了,愈發(fā)地沒底,正想尋幾句話來說,不想就聽著梁氏道:“陶淑人,這回真是對不住了。說來也怪怕人的,那轎夫摔了得可慘,那腌臜樣兒,我都不敢提?!?/br> 陶氏聽著梁氏這番話,口唇微動,待要說句,世子夫人去不得,您也是宸妃娘娘的嫂子,您也去得的呀,且您與圣上還有親哩。只是陶氏到底還有些理智在,知道這樣仿佛賴定的話是要得罪人的,說不得,只得抹淚。 又聽得梁氏道:“好好兒的誰成想出了這樣的事,你也別太傷心了?!碧帐下犞菏涎哉Z客氣,倒像是有愧一樣,便要以哀戚的姿態(tài)來打動她,便哭道:“我知道,這事也不是夫人與二奶奶想的,都是我女兒時乖運(yùn)蹇罷了。只是,只是我這一世只得這么個女兒,她有個長短,我可怎么活呢?!?/br> 梁氏看了看陶氏,眼中帶些笑輕聲道:“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呢?陶淑人多看著兩位公子罷。”陶氏正哭得凄凄慘慘,耳中聽著梁氏這話,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看梁氏,卻看梁氏臉容端莊美麗,神色關(guān)切溫和,頓時哽了哽,再要哭,卻是接不上了。 梁氏看陶氏不哭了,這才道:“說來,這會子也早,我們換了轎子再求見宸妃娘娘也使得,只是那轎夫摔了后,我大嫂好意當(dāng)時就請了個郎中來瞧一瞧,也免得耽誤了傷勢。不成想郎中竟說轎夫一點(diǎn)病也沒有,可他摔得那樣,大街上那許多人都瞧著呢。細(xì)想來,許是和陰祟的事沾了邊兒,故此上天示警,不然怎么能這樣?!?/br> 陶氏聽著梁氏這些話,嘴唇都抖,掙扎著道:“二奶奶這是什么意思?”梁氏滿臉驚異地看著陶氏,輕聲道:“淑人還不明白嗎?淑人要是不明白,只管往大街上聽聽?!?/br> 卻是那個轎夫之所以會腿軟,是因著早晨吃的饅頭里有瀉藥,量極輕,不過泄個一兩回的量,偏抬轎是個體力活,將藥力催發(fā),果然當(dāng)街發(fā)作。待他xiele兩回之后,再請個走街串巷的郎中來又能瞧出什么?而因梁氏品秩關(guān)系,不能單獨(dú)遞帖子,是以這出事的轎子必要是馮氏的,如此這樣,兩個人才好一起折返。 如此一來,馮氏與梁氏兩個是要往未央宮去的,偏叫這等古怪的事攔在了半路,偏還是朱雀大街這樣熱鬧的地界,不用半日就好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若是陶氏再將承恩候府心如鐵石不肯搭救個幼兒的話往外說,只消稍加引導(dǎo),那轎夫忽然失禁忽然痊愈的事便好與前護(hù)國公府的事跡聯(lián)絡(luò)起來。 巫蠱事有違天和,也難怪上天示警,不叫承恩侯世子夫人進(jìn)宮也是有的。這是其一,其二,唆使陶氏的人可還躲在暗處呢。她即能通過陶氏來構(gòu)陷逼迫她們,她們自也好利用陶氏反將她一軍。 雖以陶氏的心思還想不著第二層,可承恩候府指定著不會幫她這層,陶氏還是想得明白的。更明白了梁氏昨兒那些話不過是哄她的,有了今日這事,她再往外頭說甚,都沒用了。陶氏又氣又恨又急,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道:“二奶奶真是好心思,你這樣算計落魄的人就不怕報應(yīng)嗎?” 梁氏冷笑道:“原是李家立心不正,才有如此下場如此報應(yīng)?!碧帐辖辛菏线@話刺得眼前發(fā)黑,恨聲道:“我女兒何曾害過你們!”梁氏哼哼一笑,道是:“陶淑人這話好沒道理,若不是令嬡嫁了這個丈夫,尊夫還做不得散議大夫哩?!碧帐下犞@句,再站不住倒退了幾步,將身子靠在幾上,把手點(diǎn)了梁氏,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得,半刻才轉(zhuǎn)過身,想著愛女與外孫已是必死無疑,心上似萬把鋼刀攪動一般,踉踉蹌蹌地前行,若不是有丫頭們扶著,只怕陶氏連承恩候府的門也出不來。 梁氏看著陶氏跌跌撞撞地出去,臉上倒是一笑。她為人素來穩(wěn)重大方,玲瓏乖巧,今兒這般鋒芒畢露實(shí)在是為著故意激怒陶氏。陶氏會來承恩候府脅迫著她們?nèi)デ笄槭锹犃巳颂羲?。即如此,若是不?dú)事不遂她反受羞辱,以陶氏性情,怎么肯放過那人,多半兒會尋到門上去。有了陶氏這個引路人,謝顯榮要查甚自然容易許多。 四日后,李源、唐氏等人依律行刑,闔家上下大小男女老少總計有百十來口,其中老的是李源與唐氏兩個,少的是幾個孫兒孫女,最小的正是陶氏才十個月的外孫子揚(yáng)哥兒,正是什么也不懂的時候,還張了圓溜溜的大眼四處看瞧,見著爹爹李演武還咧了嘴笑。倒是年長些的那些孩子還知道害怕,卻已怕得哭不出聲了。 李演武見著兒子不由自主的雙淚交流,原是揚(yáng)哥兒已瘦得只剩一個大頭。卻是揚(yáng)哥兒還未斷奶,可他的奶娘不過是外頭尋來的,自然不受連累。揚(yáng)哥兒沒了奶吃,莫說只長了四顆乳牙,便是牙出齊了,大獄中又能有什么吃食,可不就瘦了。李演武見著兒子笑嘻嘻渾不知死之將至的模樣,心痛如絞。 大理寺卿羅士信奉旨監(jiān)斬,先按著花名冊一個個驗(yàn)明正身,待念著揚(yáng)哥兒名字時,是李演武之妻隋氏代答,李演武聽在耳中,心痛如絞,又看羅士信拔出火簽,做勢要擲。李演武心知只消這火簽墜地,連著揚(yáng)哥兒一起,一家子一塊兒人頭落地。也不知他是怎樣想的,忽然就喊道:“大人,罪人有冤枉要申!” 從來刑場規(guī)矩,但凡人犯喊冤必要暫停行刑給人犯個申訴的機(jī)會,不然事后查證,人犯確有冤枉,監(jiān)斬的就有罪名,是以羅士信只得將火簽暫時擱下,令軍士將李演武押至面前,問他:“此案經(jīng)三法司會審,圣上訂讞,證據(jù)確鑿,是個鐵案,你竟還有冤可申?!?/br> 李演武回頭瞧了眼李源,李源如今須發(fā)如雪,臉上皺紋如阡陌縱橫,瞧著就是個年紀(jì)古稀的老人,哪里還有半分國公的威風(fēng),李演武的心腸就軟了下來??稍俪蛞谎垡呀星昂罂蘼晣樀么罂薜膿P(yáng)哥兒,這孩子這般小,連著爹娘也不會叫,就要陪著喪命,更是可憐。李演武的心腸又硬了起來,終于回身對著羅士信磕了個頭道:“事涉沈如蘭通敵案,不見圣上,罪人不敢擅言?!?/br> 羅士信哪里知道這李演武要說的竟是這七八年前的案子,一時遲疑了。那案子當(dāng)年也是乾元帝欽定,沈家一般是闔族赴死,二百余口人,血將刑場上鋪的沙子都染成了紅色,再沁入沙子下的土地,兩三年之后血色才淡,十分凄慘??纱税敢堰^去這些年,李演武提及是要作甚,莫非是想拖延些時日? 羅士信心上驚疑不定,只李演武即言說此案有內(nèi)情,場上這許多人,羅士信便不好壓下去,不然揭發(fā),輕則丟了烏紗,重則性命也未必保得住。是以羅士信便命暫緩行刑,親自去見乾元帝。 乾元帝聽著李源庶子李演武臨刑喊替沈如蘭喊冤,到底沈如蘭的案子是他欽定,看著有人替沈如蘭喊冤,自然驚訝。一時想著李演武或是借此拖延些時候;一時想著李演武或是怕死,虛構(gòu)些故事來搏個活命的計劃;一時又想,莫不是當(dāng)時沈如蘭當(dāng)真的冤枉的,李演武知情,如今人之將死,所以肯還沈如蘭個清白。一時又想,李演武即知道,旁的還有多少人知道? 不想乾元帝這里左思右想,宣室殿后殿中的玉娘也是體如篩糠,要靠著墻才能穩(wěn)住身形。 當(dāng)年沈如蘭畏戰(zhàn),固然是受李源脅迫,可實(shí)情上也確是誤了戰(zhàn)機(jī),叫降職也算不得十分冤枉,可從家中搜出的那封通敵書信,實(shí)實(shí)在在地冤枉了。旁的且不說,便是沈如蘭當(dāng)真是通敵了,也不能蠢到將這樣的鐵證擱在家中,這是怕命太長了嗎?偏是乾元帝匆匆定下罪名,從此沈家飛灰湮滅,剩她一個孤零零在這世上,若不是趙騰與陳奉兩個救她,沈家早已死盡死絕。 經(jīng)此慘變,玉娘如何不恨,如何不怨,是以親耳聽著有人道是沈如蘭是叫人冤枉的,玉娘恨不能沖到殿前,求乾元帝將李演武調(diào)來細(xì)問。若是李演武當(dāng)真能證明沈如蘭是冤屈的,還沈家以清白,放他李家?guī)卓谌嘶盥芬参磭L不可。 玉娘挪了兩步又停下了,她這一出去便是招認(rèn)自家不是謝玉娘是沈昭華了,以乾元帝的脾性,立時就要問她欺瞞之罪,至于李演武所說的沈如蘭有冤,多半兒不會再提,沈家的冤屈再無昭雪之日。玉娘想在這里終于站住腳,凝神聽著殿外,卻聽乾元帝道:“暫緩行刑,將他帶過來?!?/br> 聽著乾元帝這句,玉娘只覺沈家冤枉昭雪有日,不禁悲喜交集,眼中珠淚滾滾而下,可又怕人瞧著倒是功虧一簣,側(cè)面舉袖將眼淚擦了。也虧得她素來不愛涂脂抹粉,擦了眼淚定了定神,倒也是平日模樣,挪步往前殿去了。 又說乾元帝正等羅士信將李演武提來,看著玉娘從后殿出來,雖是中心煩惱,臉上帶出些笑來,對著玉娘伸出手:“過來?!庇衲锬樕蠋\笑,走至乾元帝面前,叫乾元帝一拉便跌進(jìn)他的懷里。 玉娘坐在乾元帝懷中,看乾元帝眉間有些愁容,故意裝個不知道,探手在他臉上摸了摸,輕聲道:“圣上,您不喜歡呢?!鼻鄱⒅衲锏哪樋戳藭?,才將玉娘的手握住,嘆了口氣,卻是沒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