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秋景濃張了張嘴,終于還是無言。 兩人就這么對坐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以秋景濃起身告別為終結。 秋景濃面色復雜地看著秋景裳那張一如既往沒有表情的臉,咬了咬下唇,道,“裳jiejie,我,我總是希望你能長寧的。” 長寧。 傳說前朝建立時,前朝開國女帝便是為求長寧才為都城取名如此,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長寧城早已物是人非,這長寧城里的顯貴,又有哪些真正得到了一世安寧呢? 秋景裳表情微微有所松動,眼看著秋景濃就要走出遠落去,才低低地說道,“你來看我,我很開心。阿濃。” 秋景濃腳步頓了頓,露出一個笑容來。 阿濃。 秋景裳從來不這樣親昵地叫一個人。 五日后,大司馬府大小姐秋景裳出嫁。 那是當年最盛大的一場婚禮,十里紅妝,盛極一時,滿城皆歡。 秋景裳穿著一襲大紅的錦繡嫁衣,坐著金雕玉砌的宮車,一步一步地走進了皇宮,走進了那個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地方。 慕子寒是親自來接親的,一襲紅袍下卻依舊掩不住一身戾氣。 秋景濃明白那個眼神,那個恨之入骨的眼神,前一世秋家被滿門抄斬時,圍觀的人群里,就有這樣的眼神。 冷不防地,騎在馬上那人將冷冷的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 秋景濃打了個哆嗦,再去看慕子寒時,那人卻轉開了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 秋景濃就站在送親的隊伍里,目送著載著她的jiejie的車子離開。 那時她突然想找個人說說,為什么一紙詔書,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一生呢? 這不公平。 秋景裳的出嫁,不知道滿足了多少未嫁少女的幻想,在尋常百姓看來,當是百分百的天作之合了。 那時的秋景濃,還不知道,載著她jiejie的這輛宮車駛向的地方,是她一輩子的噩夢。 層層疊疊的花樹遮擋住了少女曼妙的身姿,青沙繞來繞去,終于來到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的秋景濃。 “我說小姐,大小姐回來了,你就在這里瞇著,都不去看看她嗎?”青沙搖了搖閉目不語的秋景濃,說道。 秋景濃還是沒睜開眼睛,語速緩慢,“方才不是見過了么?!?/br> 三日回門,秋景濃在大堂里見到秋景裳時,倒是覺得秋景裳氣色要比她想像中的好很多。 慕子寒卻推托著沒有來。 秋景濃倒是松了口氣,雖則對于一個新嫁娘來說,回門之日夫君不成體統(tǒng),然大司馬府全府上下,著實沒有一個真心實意愿意見到他的。 何況秋景濃總覺得,那個人對自己的敵意甚至要大于對秋府。 青沙皺了皺眉,道“可是剛才錦字來通報,說大小姐想見你,青流還在前面應付呢?!?/br> 秋景裳想見她? 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啊。 秋景濃翻身從藤椅上跳下來,徑直往門口走去。 青沙沒想到她這么好勸,她還以為小姐還是那副倔脾氣呢。 “小姐,你不去換件衣裙么?” 秋景濃停下看了看自己,笑道,“我很給西苑丟人么?” “那倒沒有?!鼻嗌车?。 秋景濃于是笑了,轉身自角門直接去了東苑秋景裳的院子。 和前次見到秋景裳時不同,此次院落里到處都是綠衣侍女。 秋景濃進來時,幾乎沒見認識的丫頭,在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我是秋景濃,秋七小姐?!鼻锞皾獠患辈粣赖亟忉尩?,“皇子妃叫我來的?!?/br> 攔住她的綠衣侍女一愣。 秋七小姐? 權傾朝野的大司馬府七小姐,衣著打扮就這樣隨便? 綠衣侍女掃了掃秋景濃一身水綠紗裙。 這樣的打扮和她們有什么不同啊請問?! 秋景濃咳了一聲。 盯著別人看也不是什么好習慣吧! “七小姐里面請?!本G衣宮女回過神來,立刻放行了。 秋景濃邁步進了院子,果然門口還有侍女。 她也沒再費口舌,看都沒看,就直接進了門。 也不知道是看她氣勢太盛還是因為已經(jīng)進了院子,門口的侍女倒也沒言語。 秋景裳一襲紅衣坐在梳妝臺邊,背對著她梳理長發(fā)。 “你來了?” 秋景濃點點頭,道,“我來了,裳jiejie?!?/br> 秋景裳放下梳子,一頭烏黑的發(fā)披散在身后,臉色微微有點蒼白,可是看起來還算不錯。 “你過得不好?!鼻锞皾庾哌^去,拉住秋景裳的手,“帶過去的丫頭呢?這外邊的侍女沒一個懂得你的脾氣?!?/br> “錦字去叫你還沒回來,錦畫留在宮里了。”秋景裳端莊地笑笑,“阿濃說話這樣一針見血?!?/br> 秋景濃握了握秋景裳的手。 “若說不好,其實也不對?!鼻锞吧验_口道,“就是悶了些,這不,找你說說話?!?/br> 能和她說些什么呢? 前一次她來尋她,不是被她幾句話就打發(fā)了么? 秋景濃自認為秋景裳這樣的人不會對自己敞開心扉,不料秋景裳開口就是秘密。 “慕子寒沒有碰我?!?/br> 秋景濃嚇了一跳,條件反射似的朝后邊退了一步。 沒,沒碰她? 若是過門三天都沒有,恐怕以后都不會有了…… 只是,她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啊,秋景裳為什么挑自己說這件事? “鄭,鄭夫人知道么?” 秋景裳眼色一暗,道“不,她知道了又如何。慕子寒恨我?!?/br> 恨她。 秋景濃想起那個隨父被貶到柳州的柳小姐,嘆了口氣。 慕子寒恨秋府,秋景濃能明白。 “我聽說二殿下原本有一個青梅竹馬,被貶到柳州了?!鼻锞皾馓嵝训溃澳阋院笕羰且姷叫樟?,小心些?!?/br> “你懷疑是爹爹做的”秋景裳揚起頭,問道。 秋景濃點點頭。 秋景裳卻沒再接這個話題,說道,“我今天叫你來,是想提醒你小心些。我覺得……慕子寒對你倒是有很大興趣?!?/br> 秋景濃一哆嗦,“對我有興趣?” 秋景裳點點頭,她也說不出是為什么,只是直覺的這樣認為,那不是一種欣賞,而是一種想要毀掉的暴虐。 “你小心些?!鼻锞吧阎貜偷馈?/br> 秋景濃點點頭,她從來沒和慕子寒正面交流過,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不過,那人身上的戾氣確實教人害怕。 “阿濃,答應我,待你出嫁時,一定要尋一個愛你的人。”秋景裳冷不丁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這個jiejie,從來都是如此冷若冰霜,她并不知道,在秋景裳的少女時代里,有沒有出現(xiàn)過那樣一個照亮一切的男子,曾符合秋景裳所有的期待。 若是有過那樣一個人,秋景裳現(xiàn)在該是多么痛苦與煎熬? 若是沒有那樣一個人,秋景裳的一生,有事多么無趣與無奈呵? 而現(xiàn)在,有或沒有都不再重要了,秋景裳的眼神告訴她,她的一生已經(jīng)結束了。 或許新帝即位,各王分封時,大司馬府還沒倒,她還會被封為正妃。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枕邊人不愛她,不,是恨她。 對于秋景裳來說,這如花的一生,便這樣枯萎了。 秋景濃暗暗握住手,她不要這樣。 她不要依附著一個男人,叫他決定自己這一生幸福與否,如若不然,她不要嫁人。 “裳jiejie,我記住了。”秋景濃低低地說道,垂下長睫。 ☆、第17章 一寸相思 雖然已經(jīng)過了正月,朔北的風還是刺骨的凜冽,軍帳外,寒光凜凜的鎧甲在陽光下顯出刺眼奪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