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對面的水牢里綁著一個人,玄衣烏發(fā),臉上的面具已經(jīng)被摘了下去,半截身子埋在水里,連頭發(fā)也濕噠噠的。 一見有人來了,那人猛地一抬頭,眼神兇狠。 秋景濃不自覺地將手搭上葉瑾垂在一旁的手上,后者立刻反手攥住了她。 那人旁邊還雙手環(huán)胸站著一個人,也轉過身來,正是許久沒見露面的凌颯。 “公子,夫人。”凌颯施了個禮,秋景濃才看到他一只手臂上纏著紗布,想必是受了傷,連他也如此,想必方才葉瑾在路上遇到的烏師,人數(shù)也不少。 “如何,還是什么都不說?”葉瑾只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那犯人,似乎沒怎么放在心上。 “泡在水里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不見他開口。”凌颯皺眉道。 葉瑾也不急不惱,瞇眼看了他片刻,才道,“被俘沒有立刻自盡,想必是心中有牽掛,妄想著還能逃出去吧?凌颯,去查查,他心中拿牽掛是什么,請來和他見見面?!?/br> 聽到此處,那烏師神色才有些松動,咬牙吐出幾個字來,“你們……找不到?!?/br> 呵,那便是有了。 葉瑾微微一笑,抬手吩咐凌颯將漫到腰跡的水位升到胸口以下,若是沒了胸口,恐怕這人也活不了了。 “那你可小看了大司馬府。慕子寒……保護不了你的心頭好。”葉瑾笑著說道,扭頭對凌颯吩咐,“找到她,然后……綁在對面?!?/br> 那烏師有一瞬間的崩潰,自己也沒想到竟然脫口而出,“不!陛下答應過……” 話到一半生生的頓住了,烏師也反應過來,葉瑾是在套他的話。 呵,那便果然是慕子寒派遣的了? 葉瑾也不再和他廢話,朝凌颯點了點頭,得到那人回應,便握著秋景濃的手,轉身離開了。 秋景濃有點呆愣,一言未發(fā)。 將將走到地道門口,秋景濃才掙脫了葉瑾的手,歪頭看向他,還沒說話,剛自由的纖細手指又被那人抓在手里。 那人微弓了背,低聲問道,“阿濃,你害怕了嗎?” 原來在平靜如許的大司馬府地下,還有這樣一個陰冷潮濕的地牢,原來傳言里冷漠無情的葉瑾是這個樣子…… 所以,阿濃,看到這一切的你,害怕我了嗎? “你真的會將他心中牽掛之人捉來?”秋景濃問出剛才想說的話,一雙翦水秋瞳直直地盯著葉瑾。 葉瑾看著她,看不出那雙黑瞳究竟想要得到一個怎樣的答案,唯有據(jù)實相告,緩緩地點了點頭。 秋景濃垂下眼睫。 “除了我,還有誰知道這個地方?” “何煦,楊扶楊授,都知道?!比~瑾越發(fā)搞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了,墨眸探究地看著秋景濃。 地牢是隨著大司馬府擴建的時候建成的,這烏師也算是地牢的第一個客人,之前尚且空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派上用場,葉瑾也就沒有告訴秋景濃。 秋景濃沉默了一小會兒,才道,“我去看看青流怎樣了。” 凌颯都負傷了,想必青流也好不到哪去,她回來以后,秋景濃還沒想起來去看看她。 葉瑾不敢輕舉妄動,輕輕松開手,便叫她離去了。 出了隧道,秋景濃才算松了一口氣來,果然還是地面以上呼吸著叫人舒坦,完全沒有隧道里那種壓抑感。 屋外的雨夾雪已經(jīng)停了,院子也已經(jīng)打掃干凈,石磚上的血跡早就被沖刷干凈,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因為青沙和青流是秋景濃的貼身侍女,住的離寧錦閣并不遠,秋景濃片刻便到了。 秋景濃掀開簾子走進去,就看見兩個人一齊坐在榻上。 青流身后倚著綢緞床枕,身上蓋著半床被子,青沙背對著窗口,正專心致志地給青流額上的傷口上藥。 秋景濃進來時青沙甚至沒聽到聲響,只一邊上藥一邊嘟囔道,“你看看你,女孩子家家的,想都不想就往上沖,破了相怎么辦?下次可別這么傻了。” 不知道是青沙下手重還是她說的話的緣故,青流皺了皺眉毛,動動嘴唇也沒說話。 秋景濃瞇眼看著相濡以沫的兩個人。 落日遺留在地面上的最后一絲余暉正巧從窗子射/進來,給神情溫柔的青沙周身都披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或許這就是她和青流始終不能下定決心捅破那層窗戶紙的原因吧。 她們都眷戀這一份溫柔,若是真的說得明白,大約再也不能回到現(xiàn)在這樣溫情的時刻了。 什么對她來說更重要呢? 直到秋景濃咳嗽了兩聲,屋里的兩人才發(fā)覺竟然是秋景濃進來了。 青沙連忙起身施了個禮,青流也要掀開被子下床,被秋景濃手疾眼快地按住了。 “小姐怎么來下人房了?”青流慌慌張張地理了理有些亂的頭發(fā)。 一旁的青沙“噗嗤”一聲笑出來,睨了她一眼,嬌笑道,“這還用說么,小姐自然是念你救場有功,來看你的?!?/br> 不知道為什么,秋景濃覺得這時候的青沙和剛才那個認認真真地給青流擦藥的青沙幾乎完全不是一個人了。 嫉妒叫人發(fā)狂。 秋景濃在床邊坐下來,抬手撫了撫青額頭上的傷疤,開口想說什么又頓住,回頭對青沙說道,“你去看看阿瑛,今日晚飯叫他一個人在櫻院吃吧,免得來折騰一趟?!?/br> 青沙應聲離去。 直到青沙的身影消失在二道門,秋景濃才將頭扭回來,道,“我看凌颯受傷了,你有沒有去看看他?” 青流微微怔了怔,搖搖頭,道,“青流……沒有資格?!?/br> 這話說得有些過分消沉了些,畢竟兩人實際身份差不多,都是主人身邊的近侍,又并肩作戰(zhàn),何曾有“沒有資格”一說。 秋景濃垂下眼睫,問道,“他是如何受傷的?” 青流一聽秋景濃這樣問,眼神當即一暗,搖搖頭,咬了咬嘴唇不說話。 為什么?若不是她帶著府上的侍衛(wèi)突然出現(xiàn),凌颯也不會分心,也不會……叫烏抓住機會傷了他…… 他們這種人,本來就不應該想得太多。 想得太多,便免不了要受傷。 秋景濃見她如此,也猜到了幾分,只是不能確定,也不想說得太過直白,青流和凌颯的事是他們自己的事,她原不應該插嘴。 這段隱隱綽綽的朦朧感情究竟是該放棄還是該繼續(xù),秋景濃也不知道。 想到這,秋景濃不禁嘆了口氣,原來這天底下,兩情相悅也不見得件件都是好事……如果不能在一起,苦苦單戀和相戀不能相守,究竟哪一個更叫人難過? 她此生能遇見葉瑾,能和那人相戀相知,竟然是如此幸運。 青沙快回來時,秋景濃才起身離開,吩咐青流好好休息,不要再cao心平日里的瑣事。 青流雖然有些為難,不過自己今日也確實有點狀態(tài)不佳,也就點點頭答應了。 這一天的晚飯搬到了寧錦閣,秋景濃回去時天色已暗,寧錦閣里卻是一片漆黑。 難道葉瑾還在地牢里? 秋景濃半是疑惑半是忐忑地推開門,一室靜謐。 月亮還未升起來,屋子里暗極了,也不知道寧錦閣平日灑掃的婢女都去干什么了。 秋景濃剛想抬高聲音喚來婢女點燈,就看見桌前隱隱約約坐了一個人影。 因為秋景濃從外面進來,一時間眼睛適應不了黑暗,另一方面葉瑾始終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秋景濃也就沒看出來,原來他在屋里。 干什么在屋里坐著不開燈?他在黑暗里想什么呢? “子瑜?”秋景濃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摸索著尋找燭臺,“怎么不點燈?” 那人像是才發(fā)覺她進來了,閃身來到門口,和秋景濃擦肩而過,下一秒,只聽“咔噠”一聲,門被從里邊掛住了。 秋景濃挑挑眉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以不變應萬變,站在原地等他下一步的動作。 果不其然,那人鎖了門,轉身便將秋景濃纖細的腰肢死死地扣住,稍一用力便將她抵在了門上,,聲音暗啞低沉,“阿濃……” 清淺的檀香氣息縈繞在鼻翼,秋景濃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抬起一只手撫上葉瑾的背“嗯”了一聲。 “阿濃……”那人似乎不想罷休,又喚一遍。 “怎么了?”秋景濃覺出些不對勁來,想是今日從地牢里出來,他便有些小心翼翼,難道是又草木皆兵了? “子瑜,我在。”秋景濃環(huán)抱住葉瑾,柔聲道,“我一直都在?!?/br> ☆、第98章 年關歲尾 “地牢的事,惹你不高興了?”葉瑾將頭埋在秋景濃的頸間,輕聲問道。 果然是…… “沒有。” “那你是……害怕了?”又或者更強烈的,是厭惡,沒有想過,那個偽裝的霽月清風,清高矜貴的翩翩公子的人,其實心里裝了許多陰冷手段。 嗯? 秋景濃趕緊反駁道,“不,子瑜,我只是想,或許你應該早些告訴我地牢的事?!?/br> 她生于大司馬府,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是也知道這朝野上下,自然是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地牢又或者水牢,長寧城的權貴之家,想必總是有的。 她只是覺得,自己嫁給葉瑾這么久,卻沒能好好了解他,甚至叫他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另一面時對她的態(tài)度誠惶誠恐。 這個妻子做得……怎么這么不稱職…… “也是前幾日才修建完成,我未想能這么快的派上用場,便沒和你說?!比~瑾解釋道,“阿濃,大司馬之位太過刺目,今日之事……” “子瑜,既然你能娶我護我,我又有何不能隨你跌宕一世?” 見過了青流,秋景濃越發(fā)覺得自己和葉瑾能在一起是不易的,天下的夫妻這么多,情人這么多,能像她們一樣廝守,無非是上天眷顧。 秋景濃知足。 或許往日里秋景濃都不曾如此坦蕩地表達情感,葉瑾全身一僵,下一秒,細密溫柔的吻已經(jīng)襲上她的脖頸。 秋景濃沒有躲,踮腳迎上去。 漆黑的屋子里呼吸聲漸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