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不想讓他擔心啊。”衛(wèi)薇掩耳盜鈴般的捋了捋袖子,說話間,她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干癟癟的,遲鈍的,還帶著小小的可憐,非常因地制宜。衛(wèi)薇臉一紅,很想辯解一句,她真不是故意的。 “沒吃飯?”陸崇文問。 衛(wèi)薇搖頭。 “去過醫(yī)院了么?” 衛(wèi)薇還是搖頭。 陸崇文沉默了。 這一口煙他抽的很慢。那煙沿著喉嚨鉆入五臟六腑,有些嗆人,陸崇文微微瞇起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那口煙又從身體內擠出來。 側身在垃圾桶上摁滅了煙蒂,他說:“走吧?!?/br> 兩人在路邊等的士。 夜深了,起風了,身側的人的長發(fā)被吹得到處亂飛,張牙舞爪,偶爾飄過來一兩根,不小心蹭過陸崇文的臉,軟軟的,微癢。 不動聲色往旁邊走開一步,他微微耷拉下眼。 站在空蕩蕩的路口,衛(wèi)薇應該是很冷,這會兒緊緊抱著胳膊,時不時呼出大團白氣,偶爾再跺兩下腳,根本顧不上那亂飛的頭發(fā)。 整個人說不出的滑稽又狼狽。 她身上還穿著一套單薄的條紋睡衣,腳上趿著毛茸茸的灰色拖鞋,在拖鞋與褲腳的空隙里,隱約露出女孩纖細精致的腳踝…… 陸崇文別開眼。 薄唇微抿,默了默,他脫下身上的大衣。 他不是沒有風度的人。 衛(wèi)薇一愣,旋即立刻會意,不禁諂媚笑道:“謝謝你啊,崇文叔?!?/br> 瞥了她一眼,陸崇文淡淡的說:“不用謝?!?/br> 他并不想再收到什么特別的感謝。 誰知這樣的對話正好提醒了衛(wèi)薇,她連忙示好般的問:“崇文叔,那束雛菊你喜歡么?”一雙眼仰望著身旁的人,亮晶晶的,透著小孩子氣的希冀。 陸崇文自然蹙眉。 想到了什么,陸崇文斜乜過來,問:“后來誰給你簽的字?” 被當面質問了,衛(wèi)薇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的說:“同學。” 同學? 陸崇文又快被衛(wèi)薇氣笑了! 他真想告訴這位大小姐,他的簽字多值錢,這人倒好,直接找人仿冒上了! “誰?”陸崇文的語氣不太好。 “我那個……啊?!毙l(wèi)薇拿眼覷他,滿是委屈,還有點嫌棄他問了個那么蠢的問題。 陸崇文一噎,淡淡別過臉。 衛(wèi)薇攏了攏頭發(fā),悻悻的穿上他的大衣。 衛(wèi)薇個子高挑,兩條腿筆直而修長,并不矮,可陸崇文的個子更高。他的衣服很大、很長,衣擺低低的,過了衛(wèi)薇的膝蓋,都能讓她當裙子穿了。風吹過來,還是呼呼直往里面灌,衛(wèi)薇不得不將衣服收緊一些。 如此一來,挺括的衣料便順勢貼了過來。 那衣料內側上還殘留著屬于陸崇文的溫度,溫熱而又熨帖。不同于付嘉的干凈清爽,這是徹徹底底的、成熟男人的氣息,清冽、慵懶、恣意,也許還夾雜著一點惱人的煙味,就這么攀附著她的皮膚,密密包裹著她,從每一個舒張開的毛孔滲進去,不放過任何一處。 衛(wèi)薇耳根子忽的一燙。 她不自在的松開衣襟,扣子也不扣了,雙手故作無意的插在衣兜里,任由大衣敞著。 風一吹過來,將男人殘存的氣息吹散開。 衛(wèi)薇終于輕呼出一口氣。 * 陸崇文住在港匯花園,正前面就是恒隆廣場,這地段在上海是出了名的貴。 兩人下了出租,衛(wèi)薇左看右看,回頭說:“崇文叔,你這兒離我們學校挺近的?!彼龑W校在前面華山路上,離這里不過一千米的距離。 是真的近,所以上一回夜里,衛(wèi)薇能在大街上遇到他。 不知怎的,衛(wèi)薇突然記起了那道物理題——黑板上畫著兩個方塊,一個是a,一個是b,相向行駛,問還有多久相遇。 有那么一瞬,衛(wèi)薇覺得她和陸崇文就是黑板上方方正正的兩個方塊。 只不過她待在原地,就碰到了這個人……實在是意外。 陸崇文的公寓在三十四樓頂層,其中一整面墻是大落地窗,窗簾被安靜的束在兩側,深沉又高遠的夜空就那么毫無預兆的撲入眼簾,點綴著這座城市的萬千燈火,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全是震撼人心的旖旎繁華。 衛(wèi)薇趿著一雙新的男款居家鞋,小心翼翼走進去。 里面很大,沙發(fā)對面居然有個可以打滾的榻榻米! 屋里還很安靜,安靜到她腳下的每一步都愈發(fā)小心。因為,那雙居家鞋有些大,還很軟,她要努力穿著,才不會掉下來。 衛(wèi)薇又餓又冷又困,蓬頭垢面,她的睡褲上更是沾著灰塵與泥土,臟兮兮的。 可屋子里很干凈,她不敢坐,只能站在客廳中央,尷尬的望著陸崇文。 “崇文叔,我、我想洗個澡?!?/br> 她的聲音怯怯的,帶著點羞赧,落在夜的靜謐與旖旎之中,說不出為什么,陸崇文呼吸一窒,他的心像被什么輕輕撥了一下,忽的微微一動。 陸崇文愣愣望過去。 四目相對。 衛(wèi)薇的眼眸,干干凈凈,仍清的像水,就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他兀自笑了笑。 將客人用的盥洗室指給衛(wèi)薇,陸崇文又給她拿了一套居家服。 這套居家服也是男式的,上面吊牌還在,并不便宜。 后來衛(wèi)薇才知道,這套公寓陸崇文并不經常住,可家政依然定期打掃,而且,一切日用品都非常體貼的備了兩份。 熱水很舒服,洗去疲憊,唯獨沖在傷口上的時候鉆心的疼,尤其后背,衛(wèi)薇嘶嘶直抽氣。 擦干身體,她站在鏡子前,扭過身看。后背上果然有一道深色的紅,斜斜的,從肩膀一路延伸到腰,像是要將她單薄的身體劈開了似的。 痛的要命。 衛(wèi)薇又低頭洗了把臉,這才將男式的居家服穿上。 陸崇文的衣服實在太大了。t恤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兩側肩膀恨不得整個溜出來,長長的褲腳堆疊著,得卷好幾道。 頭發(fā)濕漉漉的,衛(wèi)薇用毛巾擦了擦,再用吹風機簡單處理一下。 鏡子里的她套在陸崇文的衣服里,整個人足足小了好幾圈,長發(fā)半干半濕的披在肩后,襯得那張明媚的臉越發(fā)白皙小巧了。 衛(wèi)薇出來的時候,陸崇文已經換下先前的那套商務西裝,這會兒穿著淺色的柔軟毛衣,袖口稍微捋起來一些,在收拾行李。 衛(wèi)薇見到了,客套問了一句:“崇文叔,你要出去?” “不,我剛回國?!?/br> 陸崇文說著,抬頭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他又低下頭。 屋子里重新陷入安靜。 陸崇文似乎不大喜歡說話,話少的可憐,兩人獨處未免尷尬,衛(wèi)薇不得不沒話找話。 她又順著問:“從哪兒回來?” 陸崇文說:“南非。” “南非?”衛(wèi)薇好奇了,“去那兒做什么?” 陸崇文瞥她:“小孩子問這么多?” 衛(wèi)薇扁扁嘴,心想,你全家才是小孩子! 許是看到她這副樣子,陸崇文不知從哪兒拿出一份禮物,遞給她:“喏,拿去。” 衛(wèi)薇接過來,一看—— “你哄小孩呢?”她指著包裝上面的槍械模型,不服氣的興師問罪。 陸崇文這回笑了。 在客廳暈暖徜徉的燈下,好看的眉眼徹底舒展開,全是笑意。 他說:“我就是在哄小孩?!?/br> 衛(wèi)薇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陸崇文先前點了外賣,這會兒恰好送到,居然是熱氣騰騰的蟹粉豆腐、松仁芋泥還有一條清蒸鰣魚。 衛(wèi)薇有些窘:“崇文叔,我吃不下這么多呀?!?/br> 陸崇文回頭,淡淡的說:“我也沒吃呢?!薄獜南聶C折騰到現(xiàn)在,他也沒吃東西呢。 衛(wèi)薇吐了吐舌頭。 陸崇文吃東西慢條斯理,衛(wèi)薇也就不好意思太難看。 一頓飯雖然吃的安靜,幸好蟹粉豆腐很鮮,入口又軟又滑,那條鰣魚蒸的rou質極嫩,衛(wèi)薇五臟六腑滿足的不得了,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看了她一眼,陸崇文終于說話了:“吃完飯,我送你去醫(yī)院?!?/br> 夜色已經很晚了,衛(wèi)薇不想多麻煩他,于是搖搖頭,說:“不用?!?/br> 陸崇文不接話,只是視線淡淡落在她手臂上。 這人不說話的時候,容易冒出一點壓迫感。衛(wèi)薇下意識的捋了捋袖子,說:“真的沒什么,擦點藥就好。” 既然如此,陸崇文也不再堅持,他“嗯”了一聲,又說:“那我送你去酒店,順便買點藥?!?/br> 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