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是朕講給你的?！辟]好氣的說道。

    那個時候喔，熊孩子多小多可愛，軟綿綿一坨賴在自己的懷里，用粉嫩嫩的聲音求自己說“父皇給蘇兒寶寶講個故事”，真是可愛的恨不讓自己這個當(dāng)?shù)?，將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

    然而……他長大怎么會變成這樣？

    嬴政真是氣得捶胸頓足。

    “你跟朕說說，要怎么讓他們自相殘殺起來？”

    “給他們一個桃不就行了嗎？”扶蘇說了一句廢話，然后被一臉不耐煩的嬴政賞了一個爆栗。

    “說重點，別廢話，小心朕揍你。”

    揍都已經(jīng)揍了，還說“小心”這種話，真是太沒天理了。

    扶蘇苦著臉揉了揉臉門，開口說道：“父皇只要想想淳于越說什么，自然就知道桃是什么了？”

    “淳于越……你是說……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這樣做！”嬴政生氣的一拍桌子，對著扶蘇說道：“郡縣制乃是我大秦之國基，豈可因此而輕易改之？他們?nèi)羰窍胍虼硕旆?，那就盡管造反好了，朕從來不是一個能夠被威脅的人。”

    “父皇，消消氣消消氣，我沒說要廢郡縣制，改分封啊，我們可以雙行……”

    “雙行也不行！”嬴政不等扶蘇說完，就直接打斷他的話，“你知道分封的后果有多嚴(yán)重嗎？你、我父子這兩代還行，若是過上幾代，我大秦若無雄主出世，豈不是尾大不掉，反以地方挾中央？”

    嬴政雖然自大，可也沒覺得大秦的江山能傳萬代，更不覺得自己能永遠(yuǎn)不死，因此一激動之下，他就將平常根本不會說的真話給說出來。

    “父皇父皇，別氣別氣……尾大不掉……我們讓他大不起來，不就得了?！狈鎏K笑盈盈的開口說道。

    第095章 說分封的長公子

    “大不起來？”嬴政一愣，看著笑盈盈的扶蘇，熊孩子，笑得那么開心，肯定又是要坑人。

    不過只要坑得不是自己，坑別人的話就無所謂啦，誰讓他們笨笨噠，沒自家兒砸聰明呢？

    “你跟朕說說，讓他們怎么大不起來？”嬴政開口示意。

    “咳咳……”扶蘇清了清嗓子，眼巴巴的看著嬴政，張開口說了一句，“父皇，蘇兒渴了?！?/br>
    賣萌！惡意賣萌！二十多歲的人，還學(xué)大寶賣萌，真是太可惡了。

    趙高是個識趣的人，打從嬴政父子一進(jìn)來，早就將茶水都放在了長案上，嬴政要用的時候，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摸到，而且永遠(yuǎn)溫度適宜，不冷不熱，渴著正好。

    “給！”嬴政氣憤的將一杯茶放在扶蘇面前，冷著臉說道：“喝了就老老實實給我說話?！?/br>
    扶蘇吐了吐舌頭，連“朕”都不說了，看來今天真是被自己氣得不輕，自己還是不要再得寸進(jìn)尺了。

    氣爸爸什么的，要長遠(yuǎn)可持續(xù)性的氣，還是改天再氣。

    扶蘇放下茶杯，收斂笑容，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嬴政說道：“父皇請先想想，孔家與六國遺族為何互相勾結(jié)？”

    “為何？當(dāng)然是朕滅了他們的國、亡了他們的家，現(xiàn)在又不遵守他們的禮，他們當(dāng)然會生氣。”嬴政冷笑一聲說道。

    “父皇，您說錯了。”扶蘇開口糾正道。

    “哦？你說說看，朕哪里說錯了？”嬴政轉(zhuǎn)過頭看著扶蘇，微怒一聲說道。

    “孔家和遺老們雖然勾引在一起，但并非一個整體，而是各有各的原因，父皇的錯誤，就是將他們試為一個整體?！狈鎏K不急不躁，從容淡定的說道：“所以正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父皇滅了遺老們的國、亡了遺老們的家，現(xiàn)在又不遵守儒家的禮?！?/br>
    嬴政聽扶蘇這么一說，頓時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發(fā)現(xiàn)以前自己一直在死胡同里鉆騰，就沒想過這兩家其實并不是那么和藹。

    “可是就算是這樣，朕也不能答應(yīng)他們的要求，用分封來分化他們?！辟]了揮衣袖，像他這樣自負(fù)的皇帝，就算知道怎么干更好，也絕對不會向敵人妥協(xié)的。

    或者應(yīng)該說，早十幾年，為了一統(tǒng)天下，嬴政還會捏著鼻子裝孫子，但是隨著天下一統(tǒng)，嬴政的自信心簡直膨脹到?jīng)]了邊，動轍就是“朕連天下都統(tǒng)一了，還怕它小xxx”之類的話。

    當(dāng)然，嬴政雖然心里這么想，但基本上也不會沒事當(dāng)眾說這個，只是和扶蘇在一起的時候，情緒一激動總是會把心里話說出來。

    每每這個時候，扶蘇都有一種想要吐糟的沖動。

    統(tǒng)一天下有什么難的？連甜咸粽子都統(tǒng)一不了，吹什么牛逼？

    “兒臣當(dāng)然知道父皇不懼世上一切險惡，更不怕什么后人評說，可是您樂意看到那群小人，因此而名流青史，千載之后都為人傳頌其忠君愛國的事跡？”扶蘇看著臉色越發(fā)難看的嬴政，又補(bǔ)充了一句，“而且每次說他們的好話時，還會說父皇您的壞事，父皇可甘心？”

    “哼！甘不甘心，朕也是勝者，何懼他人評說？朕不怕朕不怕懂嗎？”嬴政順嘴噴了扶蘇一臉唾沫星子。

    “懂懂懂懂懂，父皇您是大英雄，您是始皇帝，當(dāng)然無所畏懼，可是……”扶蘇上前給嬴政順了順毛，接著用一種特別委屈的語氣說道：“可是蘇兒不開心啊，蘇兒委屈、蘇兒難過、蘇兒想到父皇會被人罵就不開心?！?/br>
    嬴政被扶蘇的話感動的一臉星星狀，聲音特別溫柔的說道：“蘇兒……”

    不是嬴政感動點，隨便被人一兩句話就感動了，而是說話的人是扶蘇。

    親兒子親兒子。

    “父皇，您可以不分封六國遺族和孔家，也可以不分封大秦的功臣，但是弟弟們呢？弟弟們都是您的兒子，兒臣是太子，弟弟們卻只是庶民，父皇您難道不難過嗎？”扶蘇的話讓嬴政微微一愣。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嬴政毒雖毒，對兒子們一慣還是挺好的，就算其他兒子沒那么多時間和精力來體貼和關(guān)心，但內(nèi)心深處還是疼愛他們的，只是兒子和大秦的江山比起來又不算什么，因此嬴政才沒有分封諸子。

    “父皇，您夠理智，知道江山比兒子重，但您覺得他們能有您理智嗎？”扶蘇微微一笑，用誘惑性的語氣說道：“就算他們本身也夠理智，但萬一……嗯……父皇您知道的，大多數(shù)父親會特別疼愛幼子，幼子天真可愛、幼子之母又大多是年輕美貌……”

    “可幼子一般又多沒有繼承權(quán)，雖然自己在世之時能享盡榮華富貴，甚至以嫡壓庶，但若自己逝去，幼子和愛妾卻要淪為庶民，從此仰長子嫡妻鼻息過活。”

    “說重點……”嬴政不耐煩的用手指敲了敲長案，雖然熊孩子每一個字都說的好有道理，但特么總有一種在嘲諷朕的感覺。

    嬴政想到這里，只覺得面上有點紅，眼神不自覺的瞄了一眼扶蘇，見扶蘇臉上并無大礙，眼睛清明看不出異樣，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更覺得心中有愧。

    要不是長子實在是貼心乖巧，聰明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沒有天真無野心，他還真不一定能定下立太子的決心。

    其實，胡亥……咳咳……那孩子傻了點，幸好遇上個好哥哥，估計榮養(yǎng)他一輩沒問題。

    “異姓不得為王，封王不封地，推恩降等。”扶蘇興高采烈的賣弄著自己在論壇上新學(xué)來的名詞。

    “你再說說，跟朕說清楚……”被扶蘇纏了這么久，又被他說中心事，嬴政也不像一開始那樣，聽見要封王就那么激動，反而能冷靜下來思考問題。

    若是有能不影響大秦江山，又能給兒子一份富貴的方法，那其實也是挺不錯的。

    “異姓不得為王，即非嬴姓子孫不能為王，更具體來說，非父皇的子孫不得為王?！?/br>
    扶蘇的話讓嬴政連連點頭，“這個朕喜歡，你繼續(xù)說……”

    “封王不封地就是指弟弟們可以分封得王爵，但本人不得去封地上居住，而是要居于咸陽城之內(nèi)，弟弟們的生活就靠封的稅收來養(yǎng)活，但其他軍事、財政大權(quán)依舊歸天子所轄?！?/br>
    “郡縣和分封并行，雖然只有一個空頭王爵，不像過去的諸侯那樣權(quán)力大，但子子孫孫幾輩子富貴是有的?！?/br>
    “大丈夫愛權(quán)，小丈夫愛錢，人一旦沉溺于富貴鄉(xiāng)，就會喪失雄志，就算本人有造反之心，親人也未必有此心。”

    “父皇您優(yōu)待六國遺族，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沉于富貴，而疏于復(fù)仇之心嗎？”

    “給個空頭侯爵又如何？不就是暫時養(yǎng)起來嗎？也正好免得他人說父皇刻薄寡恩。”

    聽過扶蘇的話，嬴政摸著胡子點了點頭，“那‘推恩降等’是什么意思？”

    “待諸侯死后，將封國分為數(shù)份，介時無論嫡庶子，諸子皆有繼承權(quán)，而且每繼承一次，爵位等級就會降上一等。數(shù)代之后，若無能力出現(xiàn)，早晚都會變成庶人平民?！?/br>
    扶蘇的提議讓嬴政很動心，但他又不敢輕意點頭答應(yīng)，只得開口說道：“你這個主意到是不錯，不過朕還想再想想，你先出去吧。”

    扶蘇告退之下，嬴政一個人坐在大書房里沉思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把李斯叫來。”

    黑暗中，立刻有宮人退下。

    李斯當(dāng)時也在酒宴之上，在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后，熟知嬴政性格的李斯，自然不可能還安穩(wěn)的下班回家，而是選擇等在一旁，等著嬴政召見自己。

    因此，沒過多久，李斯便匆匆趕來。

    “臣李斯見過陛下。”李斯跪在地上開口說道。

    “李卿請起?！辟]了揮衣袖，開口讓李斯起來。

    李斯起身之后，看著嬴政開口問道：“陛下可是為淳于越之事而召見臣？”

    “不錯，正是為此事，不知李卿有何看法？”雖然扶蘇給自己提供了一個好主意，但是嬴政還是想先問問李斯的看法。

    在嬴政群臣之中，李斯的功勞最大，若要分封，必以李斯的封地最多最廣，否則不足以群臣之心。

    因此，嬴政很想看看，李斯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是想和其他人一樣得富貴，還是全心全意的忠于自己。

    “啟稟陛下，此事萬萬不可?！?/br>
    “無論是五帝之制，還是夏、商、周三朝的制度，都不過是舊制而已。陛下如今開創(chuàng)大業(yè)，建立起萬世不朽之功的雄心，豈是那些腐朽的儒生能理解的？況且淳于越所說的是夏、商、周三代的事，有什么值得學(xué)習(xí)的？無非是天下紛爭、諸侯并起，才大量招攬游說之士罷。現(xiàn)在天下平定，法令出自陛下一人，人才皆入陛下一人之家，正是安心樂業(yè)、休養(yǎng)生息之時，豈容那些儒生以古諷今，誹謗當(dāng)世，惑亂民心？”

    “臣李斯冒死罪進(jìn)言：古代天下散亂，沒有人能夠統(tǒng)一，所以諸侯并起，說話都是稱引古人為害當(dāng)今，矯飾虛言撓亂名實，人們只欣賞自己私下所學(xué)的知識，指責(zé)朝廷所建立的制度。當(dāng)今皇帝已統(tǒng)一天下，分辨是非黑白，一切決定于至尊皇帝一人?？墒撬綄W(xué)卻一起非議法令，教化人們一聽說有命令下達(dá)，就各根據(jù)自己所學(xué)加以議論，入朝就在心里指責(zé)，出朝就去街巷談議，在君主面前夸耀自己以求取名利，追求奇異說法以抬高自己，在民眾當(dāng)中帶頭制造謗言。象這樣卻不禁止，在上面君主威勢就會下降，在下面朋黨的勢力就會形成。臣以為禁止這些是合適的?！?/br>
    “我請求讓史官把不是秦國的典籍全部焚毀。除博士官署所掌管的之外，天下敢有收藏《詩》、《書》、諸子百家著作的，全都送到地方官那里去一起燒掉。有敢在一塊兒談議《詩》、《書》的處以死刑示眾，借古非今的滿門抄斬。官吏如果知道而不舉報，以同罪論處。命令下達(dá)三十天仍不燒書的，處以臉上刺字的黥刑，處以城旦之刑四年，發(fā)配邊疆，白天防寇，夜晚筑城。所不取締的，是醫(yī)藥、占卜、種植之類的書。如果有人想要學(xué)習(xí)法令，就以官吏為師?！?/br>
    “焚書？”嬴政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自家丞相是個狠人，沒想到他能狠成這樣。

    焚書之事若成，自己縱然少不得要背上一個千古罵名，李斯這個提議人也要成為百家之仇，少不得要被人罵幾句“斷子絕孫”了，因此李斯提這個主意，嬴政還真不知道是應(yīng)該生氣還是感動了。

    幸好有蘇兒寶貝的主意在前面，不然……哼哼……

    按嬴政對淳于越這等人的想法，他們?yōu)榱四芮嗍妨髅?、名揚千古，絕對毀家滅業(yè)、抄家滅族也在所不惜。

    這種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千秋美名，至于父母妻兒那是絕對不在乎的。

    不過他們都不在乎了，難道上位者會在乎千古罵名？真是天真！

    “李卿，朕到是另外有個看法，你來聽聽……”嬴政將扶蘇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對李斯說了出來，只是他并不沒有說這個主意是扶蘇出的，而是說這個主意是自己想出來的。

    這么做，不是為了貪功，而是為了保護(hù)，就如同考試一般，是為了保護(hù)扶蘇。

    還是那句老話，很多事只能由秦始皇去做，不能由秦二世去做。

    #朕今年也能拿到“感動大秦好爸爸”的成就耶！#

    過了幾日，又是大朝會，嬴政開口說道：“淳于越，你可是還堅持自己的看法？”

    淳于越起身，大聲說道：“陛下，復(fù)古制尊古禮才是天下之根本，還望陛下三思?！?/br>
    嬴政在心里冷笑一聲，目光在其余人臉上一一晃過，開口說道：“你們還有誰贊同他？”

    就算有了主意，嬴政也想看看，自己的朝堂上，到底還有哪些人是想要分封的。

    今天可以不追究，但拿個小黑本記下來卻是必須的。

    “陛下，臣以為淳于越所言，乃是無數(shù)圣賢典籍的心血之言，且言之有理，陛下當(dāng)三思而后行。”說話的是王綰，目前秦國丞相之一，同時也是一直跟著嬴政，頗受嬴政信任的人才。

    有了丞相帶頭，后來之人紛紛站隊，表示附議王綰的意見。

    萬幸的是，這群附議的人大多品級不高，且都是文官，缺少武將。

    嬴政放心的舒了一口氣，看來軍權(quán)還是在自己手上的，鬧事的也就是那群讀書人而已。

    嬴政表示要容后在再議，讓他再想幾天。

    聽了嬴政的話，眾臣也沒有太過懷疑，覺得他是在拖延時間什么的，畢竟分封之事乃是國家大事，陛下要多想想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