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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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柳湘蓮倒是躲過一劫了。 原本不該這么說的,柳湘蓮早就定了親事,便是尤三姐對柳湘蓮有意,也不該插足其婚姻才是。但是衛(wèi)若蘭覺得此事難說,尤三姐潑辣老練,面對賈璉偷娶尤二姐時不也沒有反對?反而理直氣壯地要去找鳳姐算賬,可見對做妾并不抵觸,意欲凌駕其上也不是沒有可能,若對柳湘蓮起意,只怕再生事端也未可知。 衛(wèi)若蘭本已打算撤了安排在寧國府內(nèi)以及尤氏姊妹二人周圍的人手,想到這一點(diǎn),打算再等等看,若是尤三姐想不起柳湘蓮固然好,若是想起了柳湘蓮,又賭咒發(fā)誓地要嫁他,總得先做打算,不能叫她壞了柳湘蓮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姻緣。 正想著,疾風(fēng)捧著一個錦盒進(jìn)來道:“大爺,寶二爺忽然巴巴兒地打發(fā)茗煙送了這些東西來,急匆匆地來,急匆匆地走,不知道里頭都是些什么?!?/br> 不看耗費(fèi)幾何,大觀園確實(shí)是巧奪天工之至,衛(wèi)若蘭心內(nèi)素知其雅,又知黛玉的品格,年初就想著重修宅內(nèi)的房舍舊園,以備成親,想起了近來名聲甚響的山子野,前去一請,果然請了來,查看過地勢房屋之后,又往林家祖宅瞧了一遍,回來繪圖起造。 衛(wèi)若蘭不似榮國府那般奢靡,又造正殿樓閣,新園子均以花木草石為主,偶建幾處亭臺樓閣以供小憩,不算原有的花木山石亭榭欄桿等物,須得耗費(fèi)一萬兩銀子左右。 得了山子野的圖樣,衛(wèi)若蘭托寶玉轉(zhuǎn)交黛玉,問她哪里不合意需要修改。 想必,寶玉打發(fā)小廝送來的便是那份圖樣,衛(wèi)若蘭接在手內(nèi),打開一看,里頭果然是山子野繪制的那一卷圖紙,一一展開過目,并無涂改的痕跡,應(yīng)是十分滿意,只有一處翠竹掩映、清泉繞墻的書房后面改杏花為梧桐。 衛(wèi)若蘭先是不解,然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了,點(diǎn)頭笑道:“如此甚好,我也覺得梧桐更好,偏生老明公說日邊紅杏倚云栽,寓意好?!?/br> 疾風(fēng)站在下面,瞅著衛(wèi)若蘭手上的戒指抿著嘴笑。 不妨叫衛(wèi)若蘭看見了,笑罵了一句道:“猴兒笑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那鳳凰兒向來是飲清泉、食竹實(shí)、棲梧桐?!?/br> 疾風(fēng)笑嘻嘻地道:“小的并不是笑這個,只是覺得這樣的戒指大爺戴著十分好看。” 衛(wèi)若蘭摸了摸手上的金剛石戒指,臉上笑容加深三分,他如何不明白黛玉的心意?自己送戒指給黛玉,以示永恒之心,黛玉特特回送戒指,亦示此心。低頭忽然看見腰間才換沒一個月的扇套,彼時乃夏末秋初,黛玉做的扇套也不得再戴了。 忽然另外一個心腹小廝驟雨從外面走進(jìn)來,道:“大爺,妙真師父有請?!?/br> 衛(wèi)若蘭忙收好圖紙,斂下心思,前往道觀,剛見到妙真便聽她說道:“聽說你要重修宅園,請了山子野籌畫起造,想來耗費(fèi)不低,手里的錢夠使不夠?你先前捐了那么十幾萬兩銀子,分家時因先還了欠銀,下剩也沒分到多少,還得預(yù)備聘禮等物,怕是手里早就沒錢了?!?/br> 衛(wèi)若蘭心中一暖,含笑道:“母親不必?fù)?dān)憂,兒子手里的錢夠使。這些年兒子一人一身,又無甚大的開銷,花費(fèi)極少,年年進(jìn)項(xiàng)累積下來,數(shù)目不小,盡夠了。這回重修園子,并未十分耗費(fèi),無需古玩陳設(shè),先前的山石竹樹花木磚瓦欄桿等物拆了依舊能用,兒子手里的鋪?zhàn)佑纸?jīng)營這些生意,東西不夠就從鋪?zhàn)永锬??!?/br> 妙真聽完,道:“如此甚好,若錢不夠,只管來告訴我,我手里那些莊田商鋪年年都有進(jìn)項(xiàng),我自己花得不多,都留著,將來都是你的,早給你晚給你都一樣?;ɑ懿菽疚疫@里也有許多,分送了不少與人,明兒修園子移植些好的過去,也能省一筆花費(fèi)?!?/br> 衛(wèi)若蘭感激地道:“母親放心,兒子缺了錢,定然來問母親要?!痹掚m如此,唯他自己清楚不會向妙真伸手要錢,他預(yù)備聘禮、重修宅園等都是量力而行。 妙真知衛(wèi)若蘭自小就比別人剛強(qiáng)些,不再過問此事,反而問聘禮準(zhǔn)備得如何了。 衛(wèi)若蘭不喜寧榮二府的風(fēng)氣,打算等黛玉及笄后便前去迎娶,距黛玉生日下剩一年半時間,在迎親前兩三個月下聘請期,聘金聘禮等物都得預(yù)備起來了,免得到跟前手忙腳亂。 衛(wèi)若蘭笑道:“茶餅羊酒和綢緞等物等到了跟前再置辦不遲,聘金已備下,首飾已經(jīng)吩咐開始置辦起來了,至于四季衣裳也得等到跟前做才好,早做的話尺寸定然不符。想著林姑娘的嫁妝,兒子備下五萬兩聘金,母親覺得如何?” 妙真思索片刻,道:“我再給添一萬六千兩,聘金六萬六千兩,六六大順,得叫世人知道,雖說林姑娘沒有父母家人,咱們家卻很看重她?!?/br> 衛(wèi)若蘭道:“兒子手里有錢,再添些也夠,不必動用母親的梯己。” 妙真瞪了他一眼,道:“我娶兒媳婦,難道不該盡些心意?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都由你自己料理,我心里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再推辭,我可就惱了。何況,這才幾兩銀子?我手里的好東西多著呢,方才早說了都是你們的。” 衛(wèi)若蘭連忙告罪,笑道:“兒子多謝母親了?!?/br> 妙真道:“妙玉請我去櫳翠庵賞菊花,半個月后櫳翠庵里的那些菊花理當(dāng)全開了,到時候必能見到林姑娘,你有什么東西捎給她?” 衛(wèi)若蘭笑道:“有勞母親費(fèi)心,到時候兒子親自送來?!?/br> 不說衛(wèi)若蘭如何預(yù)備禮物,卻說黛玉將圖紙交給寶玉后,坐在窗下看書,沒過多久,寶釵打發(fā)鶯兒和婆子送了東西過來,都是江南的香扇、香珠、香墜、泥人兒戲、筆墨紙硯等物。 黛玉賞賜了鶯兒和婆子,說見了寶釵再謝,等她們?nèi)ズ竺藢|西收起來。 這一二年怕她思鄉(xiāng)難過,除了花卉茶果書籍等物以外,衛(wèi)若蘭常使人送些江南小巧土物給她玩,說是自己家鋪?zhàn)永锏臇|西,因此見了薛家送來的這些東西,倒沒引起她觸景生情,只羨慕寶釵有母有兄,不似自己孑然一身,寄人籬下。 忽一時想起柳湘蓮早早從軍,薛蟠遭劫是如何解決的?使人去打聽,得到的答案令黛玉啼笑皆非,不知說什么好。她以為這些東西是薛蟠從南邊帶來的,不曾想是他回京后借錢采買的,怪道才回京就送了來,與書稿所述甚是不符,也不知薛姨媽和薛寶釵知道不知道??催^書稿后,雖知薛蟠并非一無是處,但黛玉心中依然厭惡非常。 黛玉知道后不說,賈璉果然也替薛蟠瞞著眾人,不想那些仆從下人吃了苦,吃了酒就管不住嘴,未免抱怨些,不過十來日工夫,就人盡皆知了。 薛姨媽和薛寶釵此時方知真相,又心疼薛蟠,又埋怨薛蟠,只覺丟了顏面。 薛蟠委屈道:“哪里怨得了我?販賣那些東西回來,轉(zhuǎn)手就是幾倍的利息,我來時還想著定能大賺了一筆,也算擔(dān)得起家業(yè)了,給媽和meimei增添光彩了,誰知竟會遇到天殺的劫匪?;鼐┖?,我不想別人知道我頭一回做生意就血本無歸,笑話媽和meimei,所以想了這么個主意。叫我知道是誰透露了消息,我非揭了他的皮不可!”說到最后,臉色語氣似是發(fā)了狠。 寶釵道:“罷了,都到這個地步了,如此好勇斗狠作甚?那才叫人笑話呢。哥哥也別記著這些了,就當(dāng)丟了千兒八百兩銀子,快些將借的錢還了,再請那些伙計(jì)們吃一頓酒席,好生謝他們一番,安撫一番,不枉他們陪著哥哥辛苦了四五個月?!?/br> 薛姨媽拭淚道:“就是你meimei說的這個理兒,你被搶了貨物,又在京城里買,勢必花了不少錢,哪里來的銀子?趕緊去還了?!?/br> 薛蟠道:“我在京城外偶遇璉二哥哥,問他借的,一共借了八百兩?!?/br> 提起賈璉,薛姨媽母女頓時想起賈赦的所作所為,不禁皺了皺眉頭,道:“前兒府里出了一件大事,老太太正惱大老爺一家子,連對鳳哥兒兩口子都沒好臉色,偏大老爺躲出去大半個月了,不知蹤影,你心里好歹有些數(shù),別將頭探進(jìn)了虎口里?!?/br> 薛蟠問出了何事,得知賴家境遇后,頓時驚詫不已,不敢多說,急忙拿了八百兩銀子還給賈璉,另外又備酒席謝他,而后再安撫伙計(jì)仆從等。 賈璉怕酒氣熏了兒子,略吃兩杯就回家了,正值鳳姐和小紅看著人收拾東西。 見他回來,又遞上八百兩銀子,鳳姐看了兩眼,命小紅收起來,問道:“薛大兄弟還你銀子了?不是我說,遭劫就遭劫了,何必買了東西假裝做成了生意回來,叫人知道倒成了笑話,虧得姑媽和寶丫頭穩(wěn)重,旁人見她們一如往常,自己反倒臊了。” 賈璉嘿嘿一笑,道:“理他們作甚。老太太還惱呢?” 鳳姐道:“怎么不惱?嚷著心口疼,接連好幾日不叫我在跟前伺候了,倒是珠大奶奶興頭得什么似的。虧得老爺能想出這樣的法子,等老太太知道,賴家的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 賈璉笑道:“不管怎樣,抄了賴家,還了咱家二十幾萬兩銀子的欠銀,總算減輕了幾分罪過。虧得建園子時我留了心眼兒,勸住了老爺。當(dāng)時府內(nèi)庫里銀子不夠,各房都不愿意出銀子,就有人提出向國庫借錢了,若借了,少不得落在老爺頭上。都說自己沒錢,沒錢不也建出了這么大一個園子?老太太覺得寶玉家吃了大虧,越發(fā)一心一意地貼補(bǔ)他們?!?/br> 鳳姐露出一絲諷刺,道:“老太太偏心如此,外面誰不知道?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都預(yù)備給寶玉留著,也不想想,送她老人家上五臺山的,你才是頭一個!”近來經(jīng)歷種種,鳳姐也對賈母的偏心大為不滿。雖然賈母疼她,也不過是她比李紈伶俐嘴巧些,沒見賈赦才做了這么一件事,就對自己甩臉子。 賈璉安慰道:“橫豎都這樣了,多思無益,倒是想著咱們的大事要緊。四meimei如今住在藕香榭里守孝,林meimei未免清閑些,你看咱們送巧姐兒過去給林meimei作伴如何?早上送去,晚上接回來,不拘能學(xué)到什么本事,總比跟著你我強(qiáng)?!?/br> 三春姊妹尚有先生教導(dǎo)功課,到巧姐兒這一輩,許是只她一個姐兒的緣故,壓根就沒見府里安排她上學(xué),如今早過啟蒙的年紀(jì)了,賈璉和鳳姐都不大通詩書,只教她認(rèn)得幾個字。 鳳姐撫掌一笑,道:“好得很,我心里正盤算著呢!林meimei好為人師,那一年香菱住進(jìn)園子里,那么個身份地位,想學(xué)作詩,林meimei都用心教導(dǎo),何況親侄女兒?林meimei才教了香菱多久,香菱就成了詩翁,咱們姐兒未必就遜色了。且不必急著送巧姐兒去,我好生預(yù)備幾色束脩禮物,親自帶著巧姐兒去林meimei那里拜見先生?!?/br> 賈璉聽了,極贊她懂禮。雖然比起女兒,他更看重新生的兒子,但之前只有這么一個女兒,疼了這么些年,自然盼著她學(xué)得黛玉幾分品格兒,將來也不會叫人小看。 鳳姐又想起一事,道:“我合計(jì)著,咱們手里的錢不如置辦幾個莊田,將來連同我陪嫁的房舍莊田一起掛在林meimei的名下充作嫁妝,二爺覺得如何?有了莊田年年就有進(jìn)項(xiàng),總比銀子放在手里發(fā)霉強(qiáng),將來不知道怎么樣,只有這一項(xiàng)穩(wěn)妥?!?/br> 賈璉想了想,贊同道:“有道理,咱們手里有三四萬兩銀子,除了給林meimei做壓箱錢的一萬兩,下剩三萬兩,很能置辦幾個大莊子了?!?/br> 鳳姐道:“既如此,二爺留些心,趁著咱家還赫赫揚(yáng)揚(yáng)的,揀好田弄幾處。” 夫妻商議妥帖,賈璉次日便去查探消息。 鳳姐用心地預(yù)備了束脩,又特地將女兒打扮一番,自己也換了新衣裳,親自帶她去賈母院中,提出要拜黛玉做先生。 巧姐兒已得了鳳姐的教導(dǎo),煞有其事地道:“先生,請受弟子一拜?!?/br> 黛玉笑道:“你們娘兒倆這是作什么?” 落座后,鳳姐叫小紅端茶,笑道:“我和你哥哥心里十分羨慕meimei的才氣本事,忽一日見巧姐兒不知不覺竟有六七歲的年紀(jì)了,府里不曾安排先生教導(dǎo),我又是個不識字的,還是你哥哥教了幾個字給她認(rèn)識,再耽誤下去豈不成了睜眼的瞎子?思來想去,特地備下束脩,帶她過來拜meimei做先生,懇請meimei教導(dǎo)她幾日,別叫她跟我似的目光短淺?!?/br> 巧姐兒模樣肖似鳳姐,柳葉眉,丹鳳眼,粉妝玉琢,瞧著比鳳姐更溫柔和順些,黛玉每常得了玩物,都沒少了她的那一份,此時見巧姐兒目露殷切之色,黛玉忍不住心頭一軟,又覺幾分心疼,她在巧姐這個年紀(jì),早上了一年的學(xué)了。 摸著巧姐兒的頭,黛玉笑道:“你都這樣來求我了,我豈有不應(yīng)之理?女孩子生在世上就該讀幾本書,才好明理懂事?!?/br> 鳳姐大喜過望,忙叫小紅將茶遞給巧姐兒,又有丫鬟送上錦墊。 巧姐兒雙手奉茶,黛玉接過喝了,隨后放下茶碗,又受了巧姐兒的禮,吩咐雪雁取出一份筆墨紙硯和啟蒙書籍,對巧姐兒道:“你既拜我做先生,我便從頭教你,明兒起,你給父母請過安后就到我這里來,不許學(xué)你寶叔叔那般偷懶?!?/br> 巧姐兒站起身,笑嘻嘻道:“先生放心,寶叔叔懶得很,二老爺不在家,他就不讀書,等二老爺回來,有寶叔叔急的時候。我不跟寶叔叔學(xué),我跟先生學(xué),跟幾個姑姑學(xué),我最喜歡先生滿屋子的書籍字畫了。先生作的詩,我會背好幾首呢!”她怕黛玉不相信,一字一句地將黛玉素日在詩社做的詩詞背了出來,口齒清楚,清脆動聽。 黛玉聽完,心里越發(fā)憐愛不盡,摟她在懷里,笑道:“我竟收了一個極好學(xué)的學(xué)生,我好好教你,將來也叫你三姑姑請你進(jìn)詩社?!?/br> 鳳姐心下大樂。 第073章 聽說黛玉收了巧姐兒為徒,寶玉等齊來道賀,來時正見黛玉手把手地教巧姐兒練字,不禁笑道:“鳳jiejie該整治幾桌拜師宴才是,難道林meimei吃了茶就算了?” 雖對賈母等人偏心不滿,但是對于寶玉,賈璉夫妻和賈赦夫妻一般,待他依舊十分和顏悅色,鳳姐笑道:“難道府里還缺了你們幾口吃的,凈想著叫我出錢!不過,我家大姐兒拜師,確該一慶,我早吩咐廚房一回了?!?/br> 小紅走過來笑道:“可不是,一早奶奶就叫我拿銀子送到廚房里,叫他們用心置辦幾桌酒席,再弄幾壇子好惠泉酒,擺在老太太院里的大花廳里。” 一語未了,廚娘來說酒席已備,鳳姐忙又請賈母、邢王夫人等上坐。 賈母見到邢夫人過來,不免問道:“都多少日子了?你們老爺還沒一點(diǎn)消息?” 邢夫人訕訕地道:“老爺?shù)氖虑槲蚁騺砉懿坏?,也不知老爺去了哪里,老爺從來不跟我說。想來老爺心里對老太太感到愧疚萬分,怕老太太惱得很,是以躲著不敢回來。等明兒老爺知道老太太最是任何寬厚的,沒跟他一番計(jì)較,就自己回來了?!?/br> 賈母哼了一聲,道:“一個個都好大的膽子,什么事都瞞著我,你們老爺一聲兒都不吭地就做出這些事情,叫外人怎么看待咱們家?” 邢夫人笨嘴拙舌,起身低頭,不敢言語。 鳳姐正招呼姊妹們坐下,見狀走過來,笑道:“我的老祖宗快別惱,今兒林meimei做了先生,該當(dāng)歡喜才是。何況,我們太太若能管得住老爺,哪里會讓老祖宗生這么大的氣?連我們璉兒都不敢反駁老爺一句話,這件事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不知,若知道定會悄悄地給老祖宗通風(fēng)報(bào)信。誰能想到賴家竟這樣膽大包天,怪道他家園子那樣齊整,有那么些驚人駭目的地方,原來都拿咱家的錢蓋他們家的園子了,實(shí)在可恨,不過還上咱家一筆欠銀,倒是他們的功德了。如今老爺不在家,老祖宗您惱火老爺也不知道,倒不如把火氣攢起來,等老爺回來了再發(fā)。” 賈母撐不住笑了,道:“就知道你這個鳳辣子能說善道,這一番話說將出來,若是我怪你們老爺擅自主張,豈不是我的不是了?”心中極不舍賴家這門心腹,奈何賴家罪證確鑿,一如周瑞夫婦之于王夫人,賈母不能說舍不得,只說看錯了人。 鳳姐忙道:“老祖宗最是英明神武,一輩子就沒有做過叫人說嘴的事情,哪能說是老祖宗的不是,該是我們璉兒的不是才對。” 賈母好笑道:“怎么就是你們璉兒的不是了?” 鳳姐笑嘻嘻地道:“老爺惹了老祖宗生氣,作為人子,可不就該我們璉兒替代?璉兒不夠,還有我和巧兒、巧兒她兄弟呢。璉兒如今清閑著,老祖宗只管拿出拐棍來,狠狠給他幾下子,老祖宗心里舒坦,老爺也能回家了?!?/br> 黛玉笑對巧姐兒道:“巧兒瞧你這個沒良心的娘,全然不顧你和你兄弟年紀(jì)幼小,快替你父親給老祖宗賠罪去,等老祖宗拐棍下來可就晚了?!?/br> 巧姐兒拎著裙擺跑到賈母跟前,仰著小臉?gòu)蓩汕吻蔚氐溃骸袄献孀?,你打我?guī)紫铝T,多打幾下,我替弟弟受著,弟弟他還小呢,受不住。不過,老祖宗你千萬放手輕些,打得重了還得花銀子請大夫,我的月錢不夠使?!?/br> 聽了這番話,眾人轟然一笑,都道:“好可人疼的丫頭!聽了這番話,怎好動手?” 賈母摟著巧姐兒在懷里,道:“我的巧姐兒這樣好,又伶俐又聽話,又疼兄弟,哪里舍得打?便是打,也該打你娘去!” 巧姐兒趁機(jī)道:“老祖宗不打我,真真仁和寬厚,怪道外頭都說老祖宗是菩薩呢,見了老太太恨不得頂禮膜拜!巧姐兒的弟弟落草好幾個月了,都能翻身抬頭了,求菩薩讓爺爺趕緊家來給弟弟起名字,巧姐兒都有名字,只剩弟弟沒有了?!?/br> 黛玉笑道:“外祖母就允了巧姐兒罷,聽著怪可憐的。眼瞅著就快到八月十五了,難不成叫大舅舅在別人家過節(jié)?到時候才成了笑話呢?!?/br> 賈母略一思忖,也怕外人說自己母子不合,緩緩地松了口。 在賈母看來,賈赦此舉實(shí)在是大逆不道,竟私自朝自己的心腹下手,但在世人看來,只查封賴家家業(yè)他分文不取盡入國庫的舉止,卻是十分忠心耿耿,又為此嚇得不敢歸家,生怕自己生氣,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說自己老背晦,容不得兒子做正事。 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做娘的怎會不知兒子是什么德行?最是不務(wù)正業(yè),好色昏聵,偏又常和官員勾結(jié)生事,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若沒有好處,豈會做出這些事。 故此第二天等賈赦回來請安時,賈母直面道:“你做這些事,有什么好處?” 賈赦恭敬地道:“怎會沒有好處?咱家落了一個不包庇家奴剛直不阿的美名兒,就像當(dāng)初二弟整治周家一樣,而且又還上了一筆欠銀,連圣人都在折子里批閱說兒子忠心呢!” 聽到長泰帝說他忠心等語,便是賈母腹內(nèi)有千言萬語也都不好開口了,直瞪瞪地看了他約莫三四句話的工夫,點(diǎn)頭道:“好,很好,很好,你總算知道上進(jìn)了,也不怕留個冷酷無情的臭名聲。我是管不得你了,你以后自己做主罷!” 賈赦巴不得賈母不管他,一點(diǎn)都不放在心上,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賈母等他出去后,氣得摔了茶碗,對鴛鴦等心腹丫鬟說道:“看看,聽聽,這像什么樣子?動了府里的大管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略過?!?/br> 鴛鴦素厭賈赦,自從賈赦強(qiáng)娶自己不成后愈加深恨他,聞聽此言,急忙上前安慰賈母,道:“老太太快別惱,和大老爺一般見識作甚?沒的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府里頭沒了大管家,太太和大奶奶做事總覺得不順手,正焦頭爛額,老太太該當(dāng)想法指誰做大管家才是。我隱約聽了幾耳朵,外面已經(jīng)擬定林之孝夫婦接手賴大管家手里的差事了?!?/br> 賈母沉默片刻,問道:“我記得林之孝的女兒就在鳳哥兒房里當(dāng)差?” 鴛鴦點(diǎn)頭道:“正是,小紅原是寶玉房里的小丫頭,不知怎地入了二奶奶的眼,二奶奶就問寶玉要了去,說回頭給寶玉補(bǔ)上新丫鬟也沒補(bǔ),倒是寶玉那里比別人多了一個小戲子使喚,也算補(bǔ)得齊全了。” 賈母又問道:“我恍惚記得那年周瑞兩口子犯了事,是璉兒奉老爺之命去料理的,事后周瑞夫婦手里的差事也叫林之孝兩口子得了?” 鴛鴦道:“回老太太,正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