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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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對她過分溺愛,她只要一哭一鬧, 二老便立刻心軟, 只道她肯每年回到上境一次,讓他們看看她也就寬心了。 遇見古五, 也正是在回上境的時候。 林修竹不放心她一人上路, 執(zhí)意將她送到蒼穹臺下, 沒曾想遇見帶領(lǐng)古洲子弟下來歷練的古五,而且說巧不巧,陰差陽錯, 古五修煉出了問題,在蒼穹臺下晉級,她與林修竹出于好心,替古五護了一夜的法。 原本這件事情她并不放在心上,林修竹也不曾放在心上,哪想兩人還不曾靠近蒼穹臺,便有一大批古洲子弟圍住二人,甚至強行逆流蒼穹臺法陣,將她與林修竹帶回上境。 下境修士要入上境,必然要在蒼穹臺受雷劫洗禮,如此才能重新洗髓,練造經(jīng)脈,然后自然而然飛升進入那個強大的世界,否則還未靠近便會化為灰飛。 但是為了將修為不夠的林修竹帶到上境,古洲可謂是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崔二娘一開始很高興,以為古五是記得他們的恩情,可是她不知道,古五惦記的根本就是林修竹。 她與林修竹一同幫助古五,古五的目光卻只盯著她的男人。 這還不算,為了得到林修竹,古五甚至喪心病狂,滅了整個崔家,更讓人挑斷她的經(jīng)脈毀了她的丹田,扔到下境任她自生自滅。 她永遠不會忘記受盡折磨時的苦痛與絕望。 不見天日的黑暗中,她呼天不應(yīng)呼地不靈,直到她向惡鬼禱告向地府祈愿,自己愿意獻上自己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化為厲鬼糾纏在那些傷害過她的人身邊,叫他們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她還記得那夜大雨傾盆,她瑟縮在茫茫墳場當中,腳邊一縷鬼火旺盛,輕輕跳躍。 仿佛聽到了她的祈求,惡鬼在鬼火里蘇醒,問她:“為了仇恨,你愿意永墜地獄?” 而也就在這個瞬間,在神靈沒有向她伸出援手,世界將她棄之不顧的瞬間,她卻看到了遙遠的希望。 她渴求牢牢的抓住這一縷希望,于是趴在地上,砰砰砰的磕頭:“是的,求求你幫我,我愿意永生永世不得超生?!?/br> 惡鬼聞言,卻沉默良久。 她有些著急:“我甚至可以為你殺人,為你做盡壞事,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為你做。” 沒想那惡鬼只是嘆息一聲。 搖曳的鬼火里,惡鬼現(xiàn)出身形,她其實什么也看不清晰,只能看到一件黑袍,從頭籠罩到腳,那袍子比黑暗更黑,在無邊無際的暗夜里,呈現(xiàn)出虛無縹緲的輪廓。 她努力抬起頭,伸出已經(jīng)被挑斷經(jīng)脈的手,想拽住它。 可它先抓住了她。 袍子下伸出一只干凈白皙的手。 不像是惡鬼。 那只手淡淡微涼,握在她斷裂的手腕上,熾烈的疼痛竟然消減許多。 她心里咯噔一跳,詫異的望著那只手。 然后惡鬼輕笑,溫聲告訴她:“世間哪里會有這般傻的姑娘?” 她沒有想過惡鬼會這樣對她說話。 惡鬼道:“就算幫你,也不應(yīng)當完完全全出賣靈魂是不是?” 她張著口,不知道說些什么,雨水灌進她的喉嚨,對面那只惡鬼并未撐起屏障,卻依舊干干凈凈,滴雨不沾身。 黑色風帽下,惡鬼對她淳淳教導(dǎo):“不劃算的傻姑娘?!?/br> 她深呼吸一口,終于擠出一句話:“你是誰?” 惡鬼應(yīng)當不會這般勸人。 那人又輕笑起來,對她道:“你叫我?guī)熥鹁秃昧?。?/br> 她輕喃:“師尊?” 師為長,尊為上。 傳道受業(yè)者,為師尊。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人,似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人也不見什么動作,黑袍輕輕一動,已在她頭頂撐起一塊屏障,將她護在里頭,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既然頭一次見到你,便給你上第一堂課,你聽好了,無論做什么事情,我們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吃虧,不僅不吃虧,該賺的就要賺,你方才說的那些,明顯不公平,這世間你若不強勢,旁人就會順勢而為,欺壓到你的頭上,知道么?” 雖然不可思議,她還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人便又道:“還有,莫要總是惦記報仇,報仇是不會讓人快樂的,你的仇人不會感覺到絲毫不快,受盡折磨的卻永遠是你自己,當然,仇不是不報,卻不能將自己陷入里面,出賣靈魂的事情更莫去做?!?/br> 一邊說著,一邊點燃幽藍色的火焰,烘干她身上的水澤,又用火焰保住她的經(jīng)脈,再將那只如玉般完美無瑕的手覆上她的丹田。 語氣里有幾分疼惜:“丹田都毀了么?” 她鼓起勇氣:“你為什么救我?” 那人道:“你是我弟子?!?/br> 她說:“可我以前不認識你?!?/br> 眼前這個人自然不是散修師尊,散修師尊為護她亦死在古五手里,還有她一直視為親人的小師弟懷兮則是不知所蹤。 都不在了。 她身邊親近的,但凡想要護她疼她的人,都不在了。 只有她還在茍延殘喘。 眼前這個人,陰森森的,她卻知道,他沒有想過要害她。 可為什么要幫她呢? 她什么都沒有。 那人揉了把她的頭發(fā):“以后就認識了,不要怕,往后師尊不會叫任何人欺負了你,師尊會好好護你?!?/br> 她搖頭:“不……” 那人知道她的意思,亦搖頭:“無礙,他們還奈何不了我,還疼是不是?怎么哭了?” 她原本早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或是為那些為這個不爭氣的她而死的人,或是為了最絕望的這一刻從這個陰森森的人身上得到的一瞬的關(guān)懷。 她止不住失聲痛哭。 那人卻是有些手足無措,尤自嘀咕:“我再看看,哪里還有傷口么?沒有了啊,經(jīng)脈都保住了,丹田我也護住了,怎么回事?” 他似乎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他,竟然不自覺的縮了一下:“是我傷害你了?” 她哭著搖頭,覺得這人真怪,他們這還是頭一次見面不是么?明明是他在幫她不是么? 那人有些著急:“別哭了別哭了,要什么我給你買都成,我最怕你們姑娘家哭了,等你好了師尊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糖葫蘆不喜歡?買好看的石頭?要不買法衣?給你打造法寶好不好?這樣吧,回頭給你抓小鬼讓你解氣?!?/br> 她哭著哭著便笑了:“你為什么要做我?guī)熥穑繛槭裁匆獙ξ液???/br> 那人見她終于不哭,松了口氣:“命定的,往后你便知道了,不哭了,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她云里霧里,還以為在做夢 其實做夢也挺好的對不對? 至少夢里是有希望的。 她想,既然是夢,那就好好珍惜吧,然后她點頭:“好?!?/br> 就那么脆生生的一聲回答,她回到了家。 不是崔家,是搖光。 后來她才知道,她的師尊是鬼修,也是陣法師。 搖光峰上還有好些個師伯師叔,全都是鬼修。 他們教她修煉,教她做人,教她如何在被追殺的日日夜夜卻能夠堂堂正正的活著。 即便背負仇恨,卻也要活得灑脫自在。 后來她便不再恨了。 無恨自心寬。 她甚至開始慶幸,慶幸林修竹不要她了,慶幸自己在墳場哭求的不是上蒼是惡鬼,慶幸遇到了師尊剪離。 然而師尊自百年前渡劫后便不知所去。 她不相信師尊會死,她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再見到他。 他一定為她留下了許多找到他的訊息。 步伐不停,她走得極快,終于到了通道盡頭,她看到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蒼白異常,卻依舊是年幼時執(zhí)拗又倔強的模樣。 崔二娘頓住腳步,輕聲:“懷兮?!?/br> 正是暗影門門主,她的小師弟徐懷兮。 徐懷兮席地而坐,顯然受了很重的傷,此番正靠在石壁上,嘴角掛著血跡,卻偏過頭來看她,早有所料一般,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 “師姐,許久不見了。”徐懷兮開口,語氣輕快。 他身邊,顧長風和子昭君一左一右,漠然不語,卻都不是太開心的樣子。 崔二娘瞅了二人一眼,走過去,自然而然的靠著徐懷兮坐下:“懷兮,我沒想到你還活著,更沒想到你會成為暗影門門主?!?/br> 徐懷兮偏頭看著她道:“可他們都以為徐家大難時,是你救了我。” 崔二娘道:“不是我,不過我知道是誰。” 是師尊剪離吧?即便什么都可以忘記,卻不忘記為她留下該留下的。 她問他:“你那時便知曉我活著了么?” 徐懷兮道:“倒不曾想到過?!?/br> 崔二娘挑了挑眉。 徐懷兮卻不愿多言,只道:“幸好,你也還活著。” 崔二娘知他有所隱瞞,似乎不愿提起過往那些事情,便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到了現(xiàn)在該回頭了,莫再被仇恨蒙蔽雙眼,只記住仇恨的人永遠不會快樂?!?/br> 沒想徐懷兮卻對子昭君道:“聽到了么?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子昭,我們也算是讓天樞付出了代價,你也回去吧。” 子昭君回過頭來:“回去?” 徐懷兮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利用你的氣息將我的行蹤發(fā)往五子崖,他們以為你是為了得到我的消息才留在我身邊,回去了,他們照樣是認可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