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新帝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沒等兩人說完來意就將話題扯到別處，民營民生漫天一通扯，直扯得兩個老頭暈頭轉(zhuǎn)向，然后稀里糊涂被送了出來。

    百里云讓客客氣氣地送走兩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疲憊地嘆出一口氣，只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總得想出個長久之計來才行。

    不是沒想過不顧一切干凈利落地立后，可是疏璃……

    百里云讓想起中午疏璃的那一番話，愈發(fā)心神不寧。

    疏璃的身體太差，情緒太不穩(wěn)定。

    他可以承受由立男后絕子嗣帶來的壓力和阻力，可是他不能失去他。

    他不敢。

    就在這時，張御醫(yī)求見。

    年逾花甲的老人是一路跑過來的，此刻面如土色，連話都說不利索。

    百里云讓眉心狠狠一跳。

    【“來了。”】

    系統(tǒng)的話音一落，疏璃便看見百里云讓疾步走進寢殿，臉色難看得嚇人。

    【“看來是發(fā)現(xiàn)了?！薄?/br>
    系統(tǒng)問：【“如果他沒這么碰巧就發(fā)現(xiàn)了，那你該怎么辦？真把那砒/霜吃下去不成？”】【“我的乖弟弟這么聰明，總有辦法讓他發(fā)現(xiàn)的?！薄渴枇到y(tǒng)對話時笑得吊兒郎當漫不經(jīng)心，面上卻絲毫不顯，只當若無其事地問百里云讓：“嘗到了糕點？味道怎么樣？”

    百里云讓直直地沖到疏璃面前，胸口劇烈起伏，一把按住他，“砒/霜呢？你吃了嗎？?。靠禳c告訴我，你吃了沒有？”

    他的眼睛紅得厲害，仿佛什么都顧不得了，只能反反復(fù)復(fù)地問：“你還沒吃對嗎？哥哥，你沒吃對嗎？”

    疏璃眼中閃過一瞬的驚惶，旋即鎮(zhèn)定下來，疑惑道：“什么砒/霜？你在說什么？”

    正巧宮女端著藥呈上來，見了百里云讓這副模樣，不明所以地跪在疏璃床前，小心翼翼低下頭。

    百里云讓看了眼那碗熱氣騰騰的藥汁，再轉(zhuǎn)頭看疏璃，眼前人的臉色是病后一貫的蒼白，但尚未有中毒的跡象。

    他一瞬間如釋重負，竟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站不穩(wěn)，踉蹌著扶在床頭。靜了片刻，啞聲吩咐宮女：“你先下去?！?/br>
    百里云讓低著頭一下一下用力地喘息，半散的黑發(fā)遮住臉，依稀看得見慘白臉色。

    這是他第一次在疏璃面前失控，失得狼狽萬分，潰不成軍。

    他終于冷靜下來，直視疏璃，輕聲道：“哥哥，把砒/霜給我?！?/br>
    疏璃仍在強撐：“我不知道什么砒/霜……”

    “聽話，給我。”

    疏璃像是明白百里云讓已經(jīng)清楚了一切，不再裝傻，而是沉默地看著他，半晌才小聲道：“我很疼?！?/br>
    “我知道。”

    是與那天一模一樣的對話。

    疏璃搖頭，“你不知道，你怎么會知道?！?/br>
    他輕輕吸了一聲氣，“我每天都很疼，疼得想下一秒就死去。我不明白我為什么要拖著這樣一副身體活著，不明白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每個人，御醫(yī)坊的每位御醫(yī)，包括你和我，都清楚我最后的結(jié)果。我會死。至于是立刻死，還是受盡了痛苦再死，兩種選擇總是殊途同歸。”

    百里云讓的眼眶越來越紅，“會有辦法的，你不會死。”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疏璃的眼淚倏地落下來，“我最怕疼，不想茍延殘喘地活著。”

    他微微仰著頭看百里云讓，小聲地、近乎天真地勸他：“據(jù)說這個藥的藥效很快，喝了之后只會有一會兒的痛苦，然后就再也不會疼了。”

    他不知道，他每多說一個字，百里云讓的心臟就多痛一分，像刀尖在心口反復(fù)剜挑，帶出淋漓的鮮血。

    少年帝王臉色煞白，眼眶卻通紅，深深地喘出一口氣，抽氣時像拼命壓抑都壓不下的哭腔。

    他說：“怎么會是茍延殘喘呢？”一顆眼淚自眼眶砸下，“哥哥，我需要你……我要你活著?！?/br>
    他向疏璃伸出手，顫抖地道：“哥哥，聽話，把藥給我?！?/br>
    疏璃怔怔地看著他。

    還不到十八歲的少年，眉目秀麗雅致地幾近耀眼。他是那么的聰慧機敏，即使生性從容穩(wěn)重，也擋不住周身的旺盛生機，像春日抽枝吐綠的挺拔白楊。

    可是此刻他身上的生機像是瞬間枯萎，只留下滿滿的惶恐和悲怮。

    他在求他，卑微又絕望，如同乞求天神施舍，讓他的哥哥健康起來，長長久久、無病無痛地活下去。

    可，怎么能呢？

    疏璃將還沒來得及拆開的小紙包從腰封中取出，指尖緊了緊，下一秒便被百里云讓一把奪過。

    百里云讓發(fā)了狠將裝著劇毒砒/霜的紙包攥在掌心，脊背陡然彎下，仿佛將滿身重負皆壓于那一個小小的紙包，終于得到了片刻的救贖。

    疏璃蜷在百里云讓懷里，小小聲地道：“我很疼?！?/br>
    “我知道?！卑倮镌谱尵o緊地抱著他，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發(fā)間，神情狼狽，輕輕地道，“可是我要你活著。哥哥，活下去……”

    第21章 曼陀花（完）

    宮中御醫(yī)對疏璃的病束手無策的同時，百里云讓派親衛(wèi)從民間請來各地成名已久的大夫，陸陸續(xù)續(xù)進了宮，依舊是無法。

    其間疏璃見到了聞溪。老先生見了他也沒多詫異，只是診斷后例行搖頭，無人注意時對著疏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惜支不開旁人，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