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我……我哪里做錯了，我會改的……”

    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感受呢？

    就像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千般珍視萬般愛重的寶物被打翻在地，就像是一把重錘探入胸膛一下一下把五臟六腑搗得粉碎，就像……疏璃在他面前哭。

    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潰不成軍，裴行止用力抱住疏璃，“你沒有錯，是我錯了?！彼煅手滩蛔I如雨下，“是我錯了……”

    胸前的衣料被懷中人的淚水浸透，裴行止閉上眼，“我一直需要你……我愛你……”

    ……

    翌日，疏璃被眼皮上的冰涼觸感驚醒，剛想睜眼，頭頂傳來裴行止溫潤柔和的嗓音：“別動，忍一下?！?/br>
    昨晚兩人的情緒都太激烈，糊里糊涂就睡過去了。裴行止也是剛醒，發(fā)現(xiàn)疏璃昨晚哭得太狠，眼上皮膚又太薄，過了一晚后眼睛腫得厲害，于是往毛巾里包了冰塊在他眼睛上輕揉消腫。

    疏璃的聲音有點?。骸安挥萌W校？”

    “請假了?！?/br>
    過了半晌，疏璃后知后覺地應了一聲，又道：“你……”

    “嗯？”

    疏璃抿了抿唇，沒說下去。

    “想說什么？”

    裴行止拿開了毛巾，疏璃嘗試著睜開眼。略模糊的視線里，陽光透窗而進，裴行止就俯在他的床邊，很溫柔的樣子。

    疏璃一張雙臂抱住裴行止，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想說，你不用這樣，我永遠不會怪你?！?/br>
    裴行止在他耳邊開口：“如果我把你這句話當成無止限的縱容怎么辦？”

    “那就是?！?/br>
    “……”

    疏璃說：“除非你不再需要我，我不會離開你。”

    “不會的?！迸嵝兄馆p輕拍了拍他的背，“我會陪你走進明日里面?！?/br>
    第31章 燈花會（完）

    裴行止和疏璃再也沒有提到過那天發(fā)生的事,所有事情都回到了正軌。時光眨眼間流轉，他們一起過了圣誕，一起過了元旦,一起來到新的一年，一直彼此相愛、相依為伴。

    花燈會的夜市璀璨喧鬧，人影重重,燈彩熠熠。裴行止和疏璃并肩走在長街上，像是人群中的發(fā)光點。

    裴行止溫聲道：“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我來到了這里。轉眼就是一年?！?/br>
    疏璃彎起眼,“據(jù)說你剛來的時候什么都不知道，卻還能把裴家一群人騙得團團轉?！?/br>
    “剛來時確實對周圍的一切都一竅不通。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直到遇見你?！迸嵝兄刮⑽⒌匦?，“你讓慢慢我喜歡上這里的生活?！?/br>
    疏璃牽上他的手,被裴行止反手握緊，“你曾經(jīng)對我說,我在考上S大助教之前都是不開心的,其實你錯了。”

    他的聲音很低，“遇見你之后,我一直很開心,真的?！?/br>
    疏璃的心中升起隱隱的不安,玩笑般問：“為什么突然說這么煽情的話啊，好像以后不能說了一樣?！?/br>
    裴行止陡然靜下來,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長街的盡頭，潺潺的流水旁是一座石橋，遠處街市的光沒能照過來。這里寂靜地像是另一個世界。

    沉默過后，裴行止輕輕地說：“疏璃,你應該一直很疑惑，為什么有段時間，我很反常?！?/br>
    “……”

    “因為，那一次，”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分外艱難，他的聲音遲滯而艱澀，“我夢見了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死亡?！?/br>
    天樞國青云城城主裴行止，死于天樞國歷二百八十四年的春初，他二十四歲的年紀里。彼時正逢冰河解凍、萬物復蘇。

    “你說……什么？”

    好在說完那一句話，其他的話就能很平靜地說出來了。

    畢竟是他假設了幾千次幾萬次的坦白。

    裴行止彎了彎唇角，“我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如果你記得，我們該是認識的?！?/br>
    “我——”

    裴行止柔和地打斷疏璃：“沒有關系。不管你記不記得，都沒有關系。”

    疏璃看著他，有些愣怔。

    “我夢見了曾經(jīng)在那個世界發(fā)生過的事，也夢見了我曾因你而死?！?/br>
    裴行止安靜地敘述，“那段時間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甚至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但是卻能模糊地感知到，如果我選擇繼續(xù)和你在一起，就會回到另一個世界。就好像，我來到這里，只為這一件事，夢醒時，我就要回到該回的地方去。所以在那場夢過后，我開始避免和你相處，避免看見你?！?/br>
    “生日那天，你告訴我要去做，因為很想，因為很喜歡。我以為我就這樣想清楚了。直到不久后，我在書房端起杯子想接水，右手卻突然變得透明。我親眼看著杯子穿過我的手摔在地上，才更加清醒地意識到，這也許就是我的結局。”

    “疏璃，沒有人會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在死過一次之后，尤其是在……剛剛適應并且喜歡上新的生活之后。我也想要活著?！?/br>
    疏璃眨了一下眼，一顆眼淚倏忽落下。

    裴行止很輕地伸手替他拭去淚痕，“可是你在我眼前那樣地哭。我一看到你的眼淚，就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把我有的一切都給你?！?/br>
    他停在疏璃臉頰旁的手消失了一瞬，疏璃的臉色刷白，驚惶搖頭。

    “我總是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樣我就能更久地待在你身邊。卻無法做到。”裴行止笑了笑，“我能感覺到，就是今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