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mama心中又怒又悲，聽到‘竇爭’這兩個字，怒火頓時燃燒的更加猛烈，她像是斗雞一樣站了起來，指著顧慨棠的眼睛，一臉錯愕悲痛地問：“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和我說這樣的話！”

    顧慨棠眉間一皺，很快舒展開來。他聽著母親的訓斥，想了半天，才說了句：“對不起?！?/br>
    顧mama聲音顫抖地問：“還有挽回的可能嗎？”

    顧慨棠眼神鎮(zhèn)定，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搖了搖頭。

    顧mama就哭了。她感到身邊的沙發(fā)一陷，原來是女兒坐在她身邊。

    兩人肩并肩，在沙發(fā)上，‘嗚嗚’哭了起來。

    這世上，顧慨棠最愛的兩個女人，此時在他面前，因為難過，因為無奈，不可遏制的痛哭出聲。

    顧慨棠心臟抽痛，無比憎恨起自己來。

    顧mama以為自己是有準備的。在顧慨棠大學畢業(yè)后還沒交過一個女朋友時，她就很擔心，因此不得不時時催促兒子，幫他物色條件好的女孩。

    但沒想到真正面對時，還是這么痛苦，她拿著紙巾，哭得頭都痛了，臉上一塌糊涂。

    顧慨棠到洗漱間拿了毛巾，用熱水打濕后，遞給顧mama和顧慨梅。

    顧mama接過來，擦擦腫起來的眼皮，說：

    “我是管不了你了！”

    顧慨棠心中無奈，無話可說。

    顧mama呆坐了一會兒，接著說：“我要打電話給你爸爸，讓他快點回來。”

    顧慨梅本來很生氣，可哭過后就不生氣了，她還是向著哥哥，聞言連忙道：“別，等二月份再說吧?！?/br>
    “那你還讓不讓家里人過節(jié)了？”顧mama道，“咱們不過節(jié)，也有人來家里串門，非要鬧到給別人看的地步，還要不要臉面？”

    顧慨棠低聲嘆息。顧爸爸二月份回家，待不了十幾天就要飛回古巴。顧mama之所以要讓顧爸爸提前回來……是怕十幾天解決不了這件事吧。

    這是多么漫長、難忍的折磨。

    讓家里人難過，讓愛的人流淚。顧慨棠已經(jīng)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可現(xiàn)在還是覺得無比壓抑，好像喘不過氣來。

    但他一點都不后悔。

    顧mama說：“我再最后問一次，你到底能不能改了？”

    顧慨棠堅定道：“不能?！?/br>
    “好……”顧mama眨眨眼，仰著頭。

    顧慨棠以為母親會暴怒，會狂吼，可沒有，什么都沒有。

    過了好一會，顧mama才輕聲問，“慨棠，媽是不是做錯了？”

    “……”

    “當初不應該讓小爭住在你那里?！鳖檓ama說，“你姥姥去世前拉著我的手，讓我好好照顧他。我當時跟她說無論什么情況，他都是我弟弟?！?/br>
    顧慨棠沒有說話。

    顧mama道：“可現(xiàn)在……你讓我怎么面對他，面對一個帶壞我孩子的……嗚……”

    顧慨棠停頓了一下，說：

    “都是我的錯，和竇爭沒有關系?！?/br>
    顧mama愣愣地坐在那邊。

    顧慨棠繼續(xù)說：“所以，不要對他兇……他現(xiàn)在，只有我們了?！?/br>
    顧爸爸一下飛機，就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的往外走。他接到妻子的電話，說‘家里遇到急事，趕快回來’，顧爸爸想仔細問問，顧mama卻干脆在電話里哭了起來，埋怨道：“都是你，這些年不在家陪著兒子，弄成現(xiàn)在這樣……”

    顧爸爸聽得一頭霧水，有點著急，問：“慨棠怎么了？”

    顧mama嘆息道：“你就別問了！回家再說吧?！?/br>
    顧爸爸以為顧慨棠遇到了什么很嚴重的事。當初顧慨棠車禍跟腱斷裂，顧爸爸希望能夠回國陪兒子，都被顧mama勸回去，讓他安心工作。

    現(xiàn)在急吼吼的要他回國，那么一定是非同小可、顧mama處理不來的事情。顧爸爸不相信自家大兒子會闖禍，只擔心顧慨棠受了委屈。他心急如焚的連夜趕回來，走出機場后，他在等候處看見了站在那邊等待的顧慨棠。上下掃視，發(fā)現(xiàn)顧慨棠沒有什么明顯的外傷后，顧爸爸才松了口氣，問：“你怎么了？”

    顧慨棠張張口，沒說話，上前拉起顧爸爸的行李箱。

    顧爸爸問：“怎么不說話？”

    “……”顧慨棠清了清嗓子，道，“爸，我正好有話要對你說?！?/br>
    顧爸爸看兒子神神秘秘的，既好奇又擔心。

    遠處，還在車廠工作的竇爭并不知道顧爸爸已經(jīng)從國外回來。他坐在躺椅上，仰頭看手上的招生簡章。拿著一塊修車零件路過的瘸子問了句：“看什么呢？”

    竇爭說：“你管呢？”

    瘸子便不說話了，搬了個板凳，坐在竇爭身邊。

    自從上次瘸子什么都沒說就從車廠跟人跑了，幾天沒來上班，川子和小眼鏡就對他很有意見。以后不見面還好說，誰知沒過幾天，瘸子又回來了，懇請老板讓他回來工作。

    老板人好，同意讓他繼續(xù)在這里工作。可川子和小眼鏡就很不愿意，覺得他太沒有自己是個社會人士的自覺，明著暗著欺負他。

    瘸子也知道，所以很少和他們倆說話，偶爾會和竇爭主動搭訕，說些沒什么意義的話。

    竇爭翻了幾頁，覺得心煩氣躁，便將手術的紙放下，看著天花板。

    瘸子伸長脖子瞄了一眼，說：“你在看夜校招生啊?！?/br>
    “嗯。”

    “你想進修？讀什么？”

    竇爭知道瘸子不招人喜歡，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他那張嘴，本來沒想說，但可能是因為太迷茫了，竇爭沒忍住，道：“我想讀大專。慢慢來，以后專升本……我現(xiàn)在讀是不是太晚了？”

    瘸子沒想到他是想讀大學，愣了一下，問：“為什么？”

    竇爭兇巴巴地說：“你怎么管那么寬？”

    瘸子人不笨，想了一會兒，說：“哦，我知道了?！?/br>
    “……”

    竇爭卷起那幾張紙，作勢要敲瘸子的腦袋。

    可瘸子看著竇爭的眼神突然變得很無奈，所以竇爭就敲不下去了。

    瘸子說：

    “……你侄子第一次來，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樣?！?/br>
    竇爭聞言一愣。

    瘸子說：“你看著你侄子的眼神，能發(fā)光似的，所以我知道，你也是同性戀?！?/br>
    竇爭眉毛豎起，一副要發(fā)怒的前兆。他盯著瘸子，問：“你嘴很欠，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可你也別否認?！比匙狱c點頭，不以為然，繼續(xù)說，“你要讀大學，是因為你侄子學歷高，你想找點平衡，對不？——沒用的，你跟你侄子之間差太多，根本不是你讀個夜校就能解決的?！?/br>
    如果是前幾天，瘸子和竇爭說這話，竇爭肯定二話不說揍他一頓。

    可現(xiàn)在，竇爭不知怎么的，有點下不去手。

    他看著瘸子眼睛里那種了然的痛楚，過了一會兒，竇爭說：“不讀怎么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起碼我努力過。”

    他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竇爭愿意為顧慨棠做任何事，盡管他對讀書沒興趣，可如果這能讓外人改觀兩人關系的看法，竇爭心甘情愿。

    竇爭說：“你也是這樣，我聽說你見著你的小情人了？沒過幾天，就變成現(xiàn)在這幅要死要活的模樣。你是男人，要堅持，要會吃苦，要努力啊。別整天抱怨著抱怨那，活該被人甩。”

    竇爭說得毫不客氣，而且很爽快。他自己追顧慨棠時嘔心泣血、不要臉皮，現(xiàn)在回過頭勸別人，就很有成就感。

    誰想瘸子搖搖頭，認真地看著竇爭，說：

    “我確實活該被人甩。但我活該，是因為沒看到人家把我當個笑話，我更活該，是因為人家把我當笑話，我還是想湊到他跟前去?！?/br>
    “……”

    “你比我好到哪里去？”瘸子平靜地說，“可不就是犯賤嘛?！?/br>
    竇爭平靜地看著瘸子，兩人默默對視。

    過了幾秒鐘，竇爭突然起身拽住瘸子的領口，一把將他扔了出去。

    瘸子悶哼一聲，摔倒在地上后，手撐著地，艱難地要爬起來。

    “你……”

    瘸子還沒說完，屁股就被竇爭結結實實踹了一腳，臉朝地。他摔得很慘，鼻血都出來了。

    竇爭怒極，走到瘸子面前蹲下，抓著他的頭發(fā)，強迫瘸子抬頭看自己。

    但他看見瘸子混著鼻血的眼淚時，竇爭突然明白，瘸子可能就是想讓自己揍他一頓。

    第60章 但無論怎樣，顧慨棠覺得，自己肯定會堅持下來。

    在車上，顧慨棠盡量平靜、盡量完整的跟顧爸爸說了自己與竇爭的事情。

    等他停下來，車內就只剩下暖風的聲音，因為太過安靜，顧慨棠不由地低下了頭。

    在顧慨棠說出口之前，他無數(shù)次考慮要不要單獨面對顧爸爸時坦白。按照顧mama的意思，是讓顧慨棠接了顧爸爸回家后，家里人坐在一起，開個全家性質的會議。

    可顧慨棠覺得，有些事還是應該自己承擔。

    顧爸爸的脾氣是極硬的。心腸好是另一回事，但只要看見他不順眼的事情，不管對方是誰，都能有理有據(jù)訓斥一番。

    顧慨棠做好了承受父親雷霆一怒的準備，也知道說不定要挨打。可他等了半天，發(fā)現(xiàn)顧爸爸一句話都沒有說。

    “……”

    顧爸爸是完全愣在那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看著顧慨棠，好一會兒，問：“你沒有開玩笑？”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顧慨棠坦白后，meimei、母親、父親，問的第一句話，都是這個意思。

    顧慨棠很認真地看著父親，說：“沒有?！?/br>
    顧爸爸又沉默了。

    車子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想要迅速逃離。顧慨棠扶著方向盤，無可奈何地看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