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爭低著頭，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顧慨棠也不知道怎么辦了，他靠在流里臺上，腦子里一片混亂。

    怪不得，顧慨棠想，怪不得小野和自己長得那么像。

    小野確實是他的兒子，不是其他女人，對方就是竇爭。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給顧慨棠的感覺與其說是驚悚，不如說是驚喜。

    就是太突然，顧慨棠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以前每次看見小野，顧慨棠都有一種強烈的想養(yǎng)個孩子的沖動。但之前無法勃起，所以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有小孩了。

    與竇爭交往后，又覺得可以把小野當(dāng)親生孩子看待，誰知現(xiàn)在告訴他小野真是自己的兒子。

    顧慨棠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道：

    “難怪，我就覺得你不符合收養(yǎng)的條件?！?/br>
    竇爭也明白了，他說：“你以為小野是我撿來的?！?/br>
    “以前這么覺得?！?/br>
    竇爭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沒什么想問的嗎？”

    “想問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先問什么?！?/br>
    竇爭嗓子都啞了，他說：“那我先問你?！?/br>
    “你問?！?/br>
    “你覺得我怪嗎？”竇爭看著顧慨棠，用一種微弱的聲音問，“……還，還要我嗎？”

    顧慨棠一把拽住竇爭的手腕，說：“要?！?/br>
    竇爭身體繃得緊緊的，精神高度緊張，聽了這話，整個人都放松了。

    他擠到顧慨棠身前，擰開天然氣，用筷子攪拌里面的面。因為剛剛太激動，竇爭的手還有些抖。

    顧慨棠頓了頓，將下巴靠在竇爭肩膀上。

    他不可思議地說：

    “小野是我兒子。”

    竇爭沒吭聲。

    “……，”顧慨棠仔細(xì)回想一下，找出頭腦中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道，“爸媽也都知道這件事？為什么只不告訴我?！?/br>
    竇爭說：“不是不告訴你，我以為你知道。春節(jié)我們?nèi)シ疟夼跁r，你跟我說，小野是你兒子……”

    顧慨棠無奈地說：“我理解錯了，你也理解錯了。不過，爸媽是怎么知道的？”

    竇爭說：“媽問我，我就說了?！?/br>
    顧慨棠張張口，他沒辦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驚訝、興奮，都有，但總的來說，顧慨棠只是感覺到了一種平和。

    很平靜。

    因為顧慨棠早就愿意把小野當(dāng)成自己的親人對待。他愿意負(fù)起責(zé)任。

    顧慨棠閉上了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他對竇爭說：“能生一次……那昨晚……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是在開玩笑。”

    竇爭擺擺手：“沒事。”

    顧慨棠猶豫著說：“你介意我問問你，為什么我們能有小野嗎？”

    “不介意，”竇爭道，“因為我是怪人。”

    顧慨棠皺眉：“你不要這么說。”

    “就是這樣?！备]爭關(guān)上火，撈起面條，放到兩個碗里，他說，“我老家那邊環(huán)境不好，那邊的人也多少有點毛病，挺正常的。我明天就去醫(yī)院，買點避孕藥什么的，不過不知道對我管不管用，反正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慨棠打斷他的話，問，“你生氣了？”

    竇爭用手遮著眼睛，他勉強笑笑：“沒有……，有小野已經(jīng)很好了，我不會讓別人對你指指點點。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顧慨棠拉住竇爭的手腕，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覺得竇爭可能不是在生氣，而是在害怕。

    顧慨棠親了親竇爭的臉頰，在他耳邊說：

    “我不在乎?！?/br>
    顧慨棠想了想，道：“……還是順其自然吧?！?/br>
    第79章 “……只要是你的，我都要?！?/br>
    兩人面對面吃飯時，飯桌上顯得格外安靜。他們誰也不主動開口。竇爭是摸不清顧慨棠在想什么，顧慨棠呢，則是想問的太多，又不知道哪個會戳到竇爭的痛腳，干脆就不問了。

    顧慨棠吃過晚飯后又要趕回學(xué)校。他站在玄關(guān)對竇爭說：“我晚上回來得晚，你不要等我了?！?/br>
    竇爭靠在墻上，‘嗯’了一聲，表情懨懨的。

    顧慨棠穿上鞋，開門時，竇爭開口問：

    “你幾點回來？”

    “……”顧慨棠說，“最早也就是十點鐘，不能更早了?！?/br>
    竇爭看看表，現(xiàn)在還不到六點，他們有四個小時要見不到對方……他張張口，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顧慨棠等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表示，就拿起背包。他的動作比平時要慢很多，速度絕對在正常人標(biāo)準(zhǔn)之下，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顧慨棠表面看起來非常平靜，心跳卻一直很快。是的，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突然加入了兩個最親的親人，那兩個人將會和父母、meimei一樣，陪伴他一生。

    只要再走一步，他就能跨出這個房間，顧慨棠必須馬上作出決定，因為他快要遲到了。

    顧慨棠從來不遲到，他是個守時的人。

    可那一步無論如何都不想邁出去。顧慨棠回過頭，看著竇爭，只見他回頭時，竇爭突然站直了，挺直脊背，一臉期待的表情。

    顧慨棠忍不住了，他退后一步，一把拉住竇爭的手，將他扯到自己胸前，看著竇爭的腿，顧慨棠意有所指地問：“你還疼嗎？”

    “不疼不疼，”竇爭一下子明白了，他大聲說，“我要跟你一起去學(xué)校?！?/br>
    顧慨棠也是這么想的，盡管很抱歉，沒能再體貼點，讓竇爭在家休息。可相比起抱歉的情緒，顧慨棠更希望能和竇爭在一起。

    顧慨棠說：“那快點穿衣服。”

    竇爭一下子跳起來：“好，你等我，馬上?！?/br>
    竇爭穿衣服很快，不到一分鐘，就收拾好了。顧慨棠扯下衣架上的圍巾，兩人像是小學(xué)生一樣牽著手。

    一直到進了電梯，都沒舍得放下。

    顧慨棠說：“我沒開車，所以只能打車，對不起?！?/br>
    “沒關(guān)系，”竇爭說，“就算跑著去我也樂意?！?/br>
    “……”顧慨棠握著竇爭的手更緊了些，穿過小區(qū)，到?jīng)]有路燈、黑洞洞的出租車站，顧慨棠把竇爭摟在懷里，抵擋刺骨的寒風(fēng)。

    因為這里是公共場合，竇爭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安慰地想沒人會有心思看他們，竇爭模模糊糊地對顧慨棠說：“……真冷啊。”

    明明已經(jīng)快五月份了。

    竇爭口中這么說，心里卻想，他一點也不冷了。

    趕到學(xué)校后距離開會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顧慨棠將竇爭安放到公共的休息室，叮囑他不要碰別人的東西，又告訴竇爭無線網(wǎng)絡(luò)密碼。忙完這些事，顧慨棠再匆匆趕到會議室，就只有不到一分鐘的準(zhǔn)備時間了。

    聽到顧慨棠推門的聲音，劉浩然驚訝地摘下眼鏡，看清來人后，問：“小顧，怎么匆匆忙忙的？”

    顧慨棠往導(dǎo)師那邊走，坐下來后回答道：“老師，我家里人來了?！?/br>
    “在學(xué)校？”

    “是的?！?/br>
    “這么晚了，有地方住嗎？”劉浩然想了想，說，“我今天不住在學(xué)校，要不去我那湊活一晚上？”

    顧慨棠擺擺手，道：“沒事……我跟他回家住?！?/br>
    劉浩然點點頭，不再多問。

    這次開會顧慨棠第一個發(fā)言，發(fā)言稿是之前很早就準(zhǔn)備好的了，顧慨棠整理了一下思路，講完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再集中精神。

    接下來的會議他幾乎沒怎么聽，腦子里全是竇爭和小野。顧慨棠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很想立刻見見小野、或者聽聽他的聲音。

    最讓他擔(dān)心的是，就在今天早上，顧慨棠發(fā)現(xiàn)自己送給小野的那只名叫‘果凍’的獨角仙死得不能再死了，如果小野回來后發(fā)現(xiàn)它沒了，肯定會哭的。

    以往顧慨棠看見小野哭，很慚愧的是，他總是會覺得小野這樣很可愛，看一會兒，然后再告訴他你是男孩子以后不能哭。

    大概是捅破了他們之間那種更親近的關(guān)系，顧慨棠一想到可能會惹小野哭，就覺得很心疼，哪怕是小野故意撒嬌，顧慨棠也不想聽他哭。

    想到這里，顧慨棠用筆尖戳了戳紙，留下一群無意義的記錄符號后，輕聲嘆了口氣。

    顧慨棠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來度過漫長的會議，胡想的時間越長，他越能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

    顧慨棠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可以說是十分高興的，像是每一個進入產(chǎn)房抱著剛出生的嬰兒的父親一樣，他心中的喜悅與滿足無法跟其他人說明。

    要不然他不會心跳加速，不會這么難都沒辦法集中精神。

    顧慨棠甚至想翹掉這次會議，到離竇爭更近的地方去。這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冷靜時能得出的結(jié)論了，可這個想法剛剛冒出頭，就像是春風(fēng)吹過的野草，密密麻麻長在顧慨棠面前。

    在急切渴望的掙扎忍耐中，顧慨棠幾乎是盯著時間熬過漫長的會議。十點半，散會后，他忍了忍，沒有第一個沖出教室，跟劉浩然打了招呼后才匆匆離開。

    劉浩然看著顧慨棠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看來小顧的好消息也不遠(yuǎn)了?！?/br>
    旁邊的研究生問：“什么？”

    “成家啊?！眲⒑迫恍χf。

    夜深了，教學(xué)樓只有零星幾盞燈亮著，空蕩蕩的。

    顧慨棠疾步走出教室，擔(dān)心竇爭會等的不耐煩。

    然而他沒到休息室，剛邁出會議室的門，就被人抓住了手。

    顧慨棠一回頭，就看見竇爭站在墻邊，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他抓著自己的手很涼，顧慨棠卻沒辦法責(zé)問他為什么不在休息室里反而跑到門口挨凍。因為這里有太多同學(xué)，沒法說話，所以顧慨棠拉著竇爭朝樓上走去。

    研究生散會后的吵鬧聲越來越遠(yuǎn)，顧慨棠拉著竇爭到了一件小教室，幸運的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