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樂知道他在一些事情上近乎偏執(zhí)，比如說每月十三顆被裝進(jìn)白瓷瓶的糖漬楊梅，再比如說對他認(rèn)定之物固執(zhí)的保護(hù)欲和占有欲。

    她不欲讓十三因為一封假遺書真炸毛了，大手一揮豪氣道：“等我手上力氣恢復(fù)了再寫一封，專門寫給你，長長的，那假的我們就不稀罕了哈。”

    十三勉強(qiáng)被安撫下來，只是面色依然不好，一個飛身，又不知道貓到哪個角落。

    傅長樂今天這一晚上完全是強(qiáng)打起精神，此刻松懈下來，立馬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清早，新得了一顆南海夜明珠的封悠之再次背著藥箱上了青山。

    “是千年人參沒錯?！狈庥浦⒉幌胫肋@支本該在皇家內(nèi)院的人參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只公事公辦通知道，“處理起來很快，讓十三午飯后過來拿藥?！?/br>
    說著起身就要走。

    “誒封大夫等等?！备甸L樂從桌子下抽出一個包袱攤開，“還有這些，看看有沒有能用上的，不用給我省著啊。”

    一大堆千金難求的靈芝雪蓮被隨意堆放在桌上，封悠之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酸溜溜道：“俞大小姐這是去皇宮搶劫了？”

    “這你不用管，這些東西來路正當(dāng)，你看得上的也可以拿去做診費，我只有一點要求，就是盡心盡力調(diào)養(yǎng)好這具身體?！?/br>
    封悠之是當(dāng)真垂涎這些珍惜藥材，聞言含糊應(yīng)了一聲。

    傅長樂看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桌上的藥材，開口問道：“前兩日神鑒署的人過來告知案情，說他們已經(jīng)一一排查當(dāng)日父親所食之物，均未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封大夫，這立黃昏到底是怎樣一種毒藥？現(xiàn)在查不到兇手是通過何種途徑下毒，那我們可否從毒藥本身入手？你曾說此毒罕見，或許能從中尋得線索?！?/br>
    “這立黃昏原是寒山賀氏一族的秘藥，此毒無色無味，且毒發(fā)作時毫無征兆，百年前，此毒在江湖上很是引起一陣動亂。”

    這等殺人于無形的毒藥被有心人利用，當(dāng)年不知有多少高手折在這上面。

    封悠之將品相最好的一株血靈芝小心翼翼放進(jìn)自己的藥箱，繼續(xù)開口道：“而這立黃昏之毒之所以特殊罕見，全部源于一味寒山特有的草藥，名喚水珍珠?！?/br>
    “據(jù)傳當(dāng)年的魔教教主也死于此毒，魔教教眾大怒之下火燒寒山。那場大火足足燒了半月有余，整座寒山化為焦土寸草不生，而賀氏一族也再無蹤影?！?/br>
    “至此以后，水珍珠絕跡，江湖上也再未出現(xiàn)立黃昏之毒，僅有毒經(jīng)上記載了這種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殺人毒藥?！?/br>
    因此當(dāng)發(fā)現(xiàn)俞山南竟然中了這種傳說中的毒藥時，封悠之也格外詫異，這也是為什么他如此熱衷于攛掇神鑒署和傅長樂剖尸的原因。

    他對俞山南是死于劍傷還是毒藥沒有興趣，但講真，他對這時隔百年重現(xiàn)于世的立黃昏之毒，著實好奇的很。

    而聽完這一切的傅長樂只覺得此案更加撲朔迷離。

    將人一劍斃命后離奇消失的用劍高手，早已絕跡從江湖流傳而來的神秘毒藥，還有利益交織牽連甚廣的科舉舞弊，俞山南之死的真相，到底牽扯了多少不為人知的黑暗秘密？

    “制作立黃昏所用的是水珍珠的莖葉，根據(jù)記載，這水珍珠所結(jié)之果的藥性倒是對癥你的先天不足?！狈庥浦S意念叨了一句，背上挑揀出來的藥材往屋外走，“只可惜這種傳說中草藥，怕是此生難得一見了。”

    封悠之嘴上叨叨，手上制藥動作卻是利落，當(dāng)日午后，十三便從其府上取來一大瓶烏漆漆的藥丸。

    “你跟她說，為保證藥性，此藥需生嚼吞咽，服藥之后半個時辰內(nèi)不能飲水，以免沖淡藥性。哦，也不能吃其他東西，以免沖撞了藥性?！?/br>
    十三面無表情的鸚鵡學(xué)舌，將封悠之的醫(yī)囑一字不落傳達(dá)完，便從瓶中倒出一粒放在手心，直直遞到傅長樂面前。

    這一拔開瓶塞傅長樂就聞到了那沖天藥味，她猶豫著捏起藥丸，不太確定道：“真的要生嚼？”

    十三點頭。

    想想這些天虛浮無力的四肢，還有這需要以輪椅代步的病弱身子，傅長樂一狠心一閉眼，松手將藥丸扔進(jìn)嘴里。

    “嘎吱?！?/br>
    “唔水！水！”

    嘴里宛如黃連爆炸的苦味差點讓傅長樂當(dāng)場去世，她的五官皺巴巴擠成一團(tuán)，揮舞著雙手連喊叫都不敢用力：“給唔水——”

    “啪！”

    剛碰到救命茶杯的手被輕拍了一下。

    傅長樂苦著臉抬頭，就見到十三毫無同情心地抽走她手中的杯子，甚至還喪心病狂地將桌上剩下的杯子連同茶壺全部轉(zhuǎn)移到她絕對夠不到的地方，然后冷漠道：“吃藥，不能飲水?！?/br>
    傅長樂真的快哭了。

    要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苦。

    當(dāng)年還在靖陽身體里的時候，她被靖陽推出去中刀中箭拔刀拔箭，連眉頭沒未曾皺過一下。唯有每當(dāng)喝藥的時候，她說什么也一定要讓靖陽出來，自個兒封閉感官躲回意識海深處，碰不得一點苦味。

    可此時再沒有了會在替她喝藥的靖陽，傅長樂根本不敢多嚼忙不迭胡亂吞咽下去，只覺得苦的靈魂都快要升天爆炸。

    她眼角沁出半滴生理性眼淚，泛著水光可憐巴巴望向十三，心里盤算著從他手里搶一口水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