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這連珠炮似的發(fā)問十三一概充耳不聞,倒是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戴玉通看這兩人的相處,摸了摸下巴,抬腳跟了上去。 然后被蒙顧劍一個轉身攔了下來。 “戴指揮使留步。”蒙顧劍假笑,“有勞戴指揮使了,但這人交接給我就行了?!?/br> 戴玉通對他這種過河拆橋的行為很不滿,摸著腰間的鞭子似笑非笑道:“蒙統(tǒng)領昨夜告訴在下十三行刺陛下,倒是在下孤陋寡聞了,現如今御林軍都是這般客客氣氣和刺客稱兄道弟的嗎?” “咦,我有說過嗎,怕是指揮使聽岔了,我說的分明是十三追著刺客跑了,請指揮使務必將人找回來……” 兩人正扯皮著,走在前頭的十三早已不耐煩,身形一閃直接進了御書房。 門口的侍衛(wèi)竟也不曾攔他。 “你們倒是放心他?!贝饔裢ㄟ豆玖艘痪洌熘鴳醒D身朝走去,“依清依柳還等著我呢,至于陛下,就拜托蒙大統(tǒng)領好好保護了?!?/br> 需要被好好保護的陛下此刻正在換藥,就在心臟偏左一寸之處,有一道血淋淋的劍傷。 昨夜太和宮被燒,宋鶴卿歇在棲梧殿。守在殿前的侍衛(wèi)根本未見可疑之人,但才剛剛歇下的宋鶴卿,卻被突然出現的刺客直指心臟。 若不是十三在關鍵時候甩出墨刃打偏了那一劍,或許等蒙顧劍沖進來時,看到的就已經是一具帝王的尸體了。 那刺客眼見一擊不中,果斷撤退,十三也追著刺客跑了。 這一切都不過發(fā)生在眨眼之間,捂著傷口的宋鶴卿面沉如水,推開急急查看他傷口的蒙顧劍,冷聲道:“去追!若追不上,讓戴玉通將十三帶過來?!?/br> 而現在,十三來了。 宋鶴卿沒有繞圈子的意思,看門見山直接問道:“昨夜的刺客是誰?” 十三今日第三次露出看傻子的表情:“不知道?!?/br> 宋鶴卿這些年多少知道他的一點性子,見狀也不動怒,繼續(xù)道:“朕知道太和宮的火是你放的,你放了火為何沒有出宮?又為何會出現在棲梧殿內?” “因為我還有一件事未做?!?/br> 十三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信紙。 那東西宋鶴卿再眼熟不過,正是他壓在寢宮玉枕之下的,靖陽的遺書。 宋鶴卿知道他昨日燒宮定是為此,因此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沉聲道:“將東西還給朕,朕可以……” 他的話斷住了。 十三掏出火折子,當著宋鶴卿的面,將那封遺書燒了。 明黃色的火舌貪婪舔舐,不過眨眼之間,那張薄薄的信紙便化作灰燼,晃晃蕩蕩半浮在空中。 “你在干什么!” 宋鶴卿暴呵起身,胸膛上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重新崩裂,新鮮的血色瞬間染紅了紗布。 可此時的宋鶴卿卻根本顧不得這些,他下意識伸手去接空氣中的點點余灰。 卻最終什么也接不住。 他眼睜睜看著那封靖陽的遺書,看著靖陽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句話,徹底消散在半空之中。 聽到動靜沖進來的蒙顧劍萬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宋鶴卿竟失態(tài)到如此地步,崩裂的傷口在明黃色的龍跑上染出一團血暈,蒙顧劍眉頭緊蹙,揮手吩咐人傳太醫(yī)。 “不必?!彼晰Q卿狠狠盯著十三,語氣中的雷霆暴怒一觸即發(fā),“影十三,你最好知道,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只是在燒我的東西。”十三根本不為所動,抱著墨刃毫不氣弱回懟道,“我的忍耐也有限度,我早說了,那是我的信!” “你……” “現在你該知道我昨晚為何會在棲梧殿了,這信,原是當時就要燒給你看的。” 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信沒燒成,反倒救了宋鶴卿一命。 蒙顧劍認識十三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聽他說這么長一句話。 但現在遠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他們家陛下胸腔劇烈起伏,傷口的血流的歡快,眼看就要被活生生氣死了,蒙顧劍硬著頭皮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還是先喚太醫(yī)重新包扎傷口吧。還有十三,陛下也是因為太過思念長公主……” “那他就能隨意搶別人的東西了嗎?”十三板著臉,面無表情地大開嘲諷,“那是殿下給我的信。他沒有,所以就能理直氣壯搶我的信嗎?” 這一句話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直直扎在宋鶴卿的心窩。 是啊,他為什么會如此執(zhí)著一封并不屬于自己的信? 那是因為他沒有啊。 靖陽走前將太景宮里所有的東西全部收拾了,尤其是和宋鶴卿相關的,她更是毀了個一干二凈。 她給十三留了信叮囑他不要受傷,給他留了藥材保命,留了錢財傍身,可是對于糾糾纏纏二十余載的宋鶴卿,她卻未曾留下哪怕只言片語。 宋鶴卿從來都不敢去想靖陽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從摘星樓一躍而下,那人一身正紅色宮裝支離破碎倒在雪地里的場景,已是他不敢入眠的噩夢。 夢醒之后就只有玉枕之下的這封信了。 信里是熟悉的字跡,熟悉的靖陽的口吻,帶著一點點不放心的叮囑。 這是他能抓住的,靖陽生命里的最后一絲溫柔。 雖然這溫柔不是他的,叮囑也不是他的。 但至少這封信,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