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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事鬧了足足半月有余的讀書人終于得到了一個兇手的名字——當朝宰相方齡玉,皇權之下的第一人。 朝堂之上已有人察覺到風雨欲來的氣息。 俞山南一生鉆研文道,著作等身,可謂是真正的桃李滿天下。 方齡玉毒殺俞山南的消息一出,就有萬民血書上請嚴懲兇手。 事情愈演愈烈,民聲沸騰到達頂點之時,一直作壁上觀未曾出聲的當今陛下終于下了明旨:依律嚴懲,秋后問斬。 與這道旨意一同傳出的,還有這位開國帝王足以記于青史的一句話: 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去私曲而就公法,則國治而民安。 傅長樂在封府里聽到這番話時,看著皇宮的方向沉默許久。 影九在一旁棄之以鼻,不屑地哼了一聲:“虛偽!” “但天下需要這樣一個把謊言一點點變真的帝王。” 直到這一刻傅長樂才發(fā)現(xiàn),她當真是小瞧了宋鶴卿。 他布了這么久的局,不僅僅是想利用此事擺平黨爭新立內閣,他還要用方齡玉的死震懾朝野。 法不阿貴,繩不撓曲,不管這個國家最后能做到何種程度,但至少宋鶴卿已經在這一刻以極其強硬的態(tài)度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高門權貴特權不在,這是一場風暴的前兆。 “算了,我cao哪門子的心?!备甸L樂搖搖頭,對著空蕩蕩的庭院高喊一聲,“十三,和我去一趟大理寺?!?/br> 十三應聲而落。 影九過了十年自由飄蕩的日子,這些天差點在封府悶出病來,聞言露出羨慕可以放風的眼神。 “我怎么覺得你不僅僅是在躲神鑒署的人?” 丟下這一句,傅長樂也沒理會愣神的影九,拽著十三晃晃悠悠出了門。 帶著快走兩步就要可能吐血的傅長樂,這一次十三自然不可能翻墻,傅長樂也沒偷偷摸摸的意思,直接到了正大門口自報家門:“我是俞子青,我想見方齡玉?!?/br> 俞山南一案告破后,后續(xù)事宜全部移交給了大理寺。 傅長樂這一次過來,就是專程來見被關押在大理寺的方齡玉。 本來按照規(guī)定方齡玉是不允許人探視的,但考慮到俞子青是俞山南的獨女,大理寺卿將十三攔在外頭,破例允許傅長樂進了大牢。 方齡玉在大理寺并未遭受什么苛待,獨間牢房干凈整潔,傅長樂到的時候,這位曾經的丞相大人手里還拿著一本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那古籍頗為眼熟,傅長樂看了一眼,率先開口:“這是送給父親的那一本?方大人倒是有閑情逸致。” “那兩本古籍難得,在將原冊送去給你父親前,我讓人抄拓了兩本。”方齡玉放下手中的書,感慨道,“之前一直忙的沒時間看,現(xiàn)在倒是能靜下心來細品了?!?/br> 他心態(tài)好的超乎意料,仿佛他現(xiàn)在還是那個在丞相府高高在上的方大人,而非被判秋后問斬的階下囚。 方齡玉一彈衣袖,語調平淡道:“你過來是想問什么?你父親之死確實是我讓人動的手,神鑒署查出來的東西大體上都沒錯,若你是想問我殺他的理……”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今天我過來,是想問王柱?!备甸L樂上前一步,抬眼沉聲道,“王柱的死,是你讓人動的手?” 方齡玉許是愣了一下才從腦海里扒拉出這個名字:“俞山南的那個書童?手下人蠢的弄出一封什么血書想把事情推到方莊翰身上,等我知道這事時,人已經死了?!?/br> 其實從一開始方齡玉就做了兩手準備,立黃昏之毒這種久未現(xiàn)世的秘藥若是查不出來自然最好,若是神鑒署有些本事查下去,他也留了后手將所有線索引導到方莊翰身上。 只是沒想到方莊翰平日里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行事卻頗為謹慎敏銳,引導的線索全被他不著痕跡全部擦掉,只剩下半瓶提早埋在庭院樹根下的立黃昏。 這種情況下多做多措,更何況他們下毒手法隱秘,神鑒署的人將俞山南書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根本意識不到問題是出在那兩本古籍上。 因此方齡玉根本沒打算有所動作,只是他能穩(wěn)坐釣魚臺,他手下的人卻先沉不住氣了。 在青山書院外側監(jiān)視的人看到王柱從俞子青的院內出來,嘴里還憤恨不平地暗罵了一句“方老賊這個殺人兇手”。 這簡直送上門來的機會,方齡玉的人知道神鑒署急于結案,只要順勢將方莊翰庭院內的那半瓶立黃昏揭露出來,如此鐵證在手,神鑒署絕不可能輕易松口。 后面的事情就簡單了,王柱本就在心里認定了方莊翰是兇手,方齡玉埋在青山的釘子順勢引導,半真半假說當晚親眼看到方莊翰下毒藏藥,只是礙于方莊翰在青山書院的勢力不敢揭發(fā),生怕自己遭到報復。 十二三歲的少年,又滿腔熱血要為慘死的恩人報仇,所以那一封半真半假的血書,確實是王柱心甘情愿寫下的。 他做了自以為正義且正確的事情,然后葬送了自己的一條命。 在俞山南之案告破之后,沒有人在意這樣一個小小的書童到底死于誰手。 而傅長樂這一趟不為別的,只為替這個沒有機會再長大的孩子,問一個真相。 “最后一個問題。”傅長樂按了按自己又有些發(fā)悶的心臟,輕聲問道,“立黃昏之毒已失傳百年,方大人又是如何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