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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xiàn)在,居然在宋鶴卿的口中聽到了這個稱呼。 “你是說,以他為核心形成俞黨對抗方黨,最后再一步步逼得方黨對他動手,好將現(xiàn)成的把柄交到你手里,將俞黨和方黨一網(wǎng)打盡……這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死,都是你和他早就計劃好的一出雙簧戲?” 宋鶴卿艱難點頭。 他其實還不清楚傅長樂這些天到底在那些雪花似的消息里查到了什么,只隱隱猜到因為移魂秘術(shù),靖陽和俞子青的牽絆,或許比他以為的更深。 俞山南這個俞子青的父親,也比他想象的,對靖陽更為重要。 那個大雪之夜俞子青進宮為她父親討一個公道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俞子青就是靖陽,宋鶴卿自然不愿再背負殺死她這具身體的父親的罪名,因此繼續(xù)道:“那日在御書房,朕說的那句‘死一人換二十載昌盛太平’,本是老師的勸朕的原話?!?/br> 傅長樂沉默著沒有說話。 助眠安神的香料從熏爐里升起裊裊白煙,就在宋鶴卿猶豫著是否要離開的時候,他聽到那個沙啞的聲音恍惚問道: “他是什么時候,成為了陛下的老師?” “是大慶元年之后?是陛下領(lǐng)軍作戰(zhàn)之前?還是……” “還是早在大梁皇宮、在他還是我們夫子之時?” 第91章 來自俞山南的報復 宋鶴卿是俞山南最喜歡的學生。 當年上書房的三個孩子, 靖陽驕縱任性,傅晗昭勤勉有余天資不足,唯有陪讀的宋鶴卿外圓內(nèi)方一點就透。 俞山南從未正面夸贊過他, 可在他身上的花的心思卻比傅晗昭這個正兒八經(jīng)的太子更多。 當初傅長樂只以為是這位文壇大家惜才,就連傅晗昭也對這兩人時不時的課后小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現(xiàn)如今回想起來,那整整三年時光,俞山南對宋鶴卿的格外偏愛,真的只是因為惜才嗎? 除了傾囊相授一身學識之外, 他會不會無意的、或者有意的, 在尚且年少的宋鶴卿心底, 埋下一粒名為野心的種子? 傅長樂設(shè)身處地,以俞山南的視角重新梳理了整件事。 因為皇家的那位小公主需要一具活下去的軀殼, 所以他的妹婿被人圍攻致死,他的meimei被剖腹取子慘死在深宮之中,他自己失了半身骨血, 而拼盡全力搶回來的外甥女, 這么多年來, 始終未睜開過眼睛。 這般浸透鮮血尸骨的生死仇恨在前, 傅長樂絕不相信俞山南能不慘雜念心平氣和地在上書房教導仇人之子, 尤其還要日日面對踩在自己meimei一家三口尸骨之上、活的無憂無慮的那位公主殿下,他難道不會恨嗎,難道不會想要將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的痛苦一一報復回去嗎? 是, 俞山南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可文人狠下心來后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卻遠不是高高在上的梁景帝能想象的。 傅長樂想, 當年的俞山南應(yīng)當是用了想要見一見自己外甥女的身體之類的理由,再加上他當之無愧“文壇第一人”的盛名,才最終在一番斡旋之下成為上書房的先生。 當然最開始的時候梁景帝必然不會放心, 可俞山南不會武,只要找人盯死了他在宮內(nèi)的小動作,根本鬧不出什么事端。 更重要的是,習慣了站在頂端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的梁景帝,恐怕打從心底不認為一個只會讀書寫書的書呆子,會有本事傷害到他和他的兒女。 事情的發(fā)展也確如梁景帝所料,俞山南安安分分在上書房當他的教書先生,他的一言一行皆被呈到御書房的案頭,其中最出格的舉動,也不過是對太子伴讀的額外賞識。 誰也不會知道俞山南在這份賞識之下,暗藏了一顆將在不久之后改天換地的種子。 就連被選中成為種子本人的宋鶴卿也不知道。 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俞山南根本不需要崩壞他正直高潔的夫子形象,也不需要說出多么露骨刻意的暗示,他只需要將大梁朝最真實的現(xiàn)狀在課堂上揉碎了講給三位學生聽。 至于暗藏在背后的,那些世家把控之下民不聊生的慘狀,還有早已無可救藥的腐朽的官僚制度,以宋鶴卿的聰慧,自然不點就透。 而在整整三年的潛移默化之下,俞山南相信,他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學生,很快就能悟出救萬民于水火的唯一的正確的道路。 果然,在傅長樂的追問之下,宋鶴卿終于承認:“是在上書房的時候。不過當時怕晗昭不高興,我不曾喚過老師?!?/br> 傅長樂一時不知心頭是悲是喜。 果然啊,她的這個舅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覆了大梁的整座江山。 梁景帝死在宋鶴卿拉起反叛軍、攻下第一座城池的那一年,而他的獨子傅晗昭,在盛京城破、大梁徹底覆滅的那一日,自焚于皇宮。 至于造成這一切源頭的靖陽,無論是跳下城樓以身殉國,還是在破國滅家仇人的后宮茍延殘喘地活著,俞山南想要的報復,都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達成了。 現(xiàn)在想來,最后竟是傅長樂這個最該舉刀相向的局中人,披著靖陽的殼子,苦苦守著搖搖欲墜的大梁直到最后一刻! 若機關(guān)算盡的俞山南在天有靈知道了這一切,只怕會恨得嘔出一口血來。 傅長樂不敢再去回想自己苦苦掙扎求生的二十余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