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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卻被一只慘白的手堅定而緩慢地推開了。 封悠之詫異地抬頭。 雖說傅長樂從來都不是一個遵守醫(yī)囑乖乖聽話的病人,但這般拒絕包扎和治療, 卻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幾雙眼睛齊嗖嗖射向滿臉陰沉的宋鶴卿, 就連一直裝作隱形人的齊盛也忍不住開口勸道:“陛下, 殿下還受著傷呢。” 言下之意是如果不是什么犯上作亂過分要求,您就先應(yīng)了吧, 否則真出了什么事,心疼的還是您自個兒啊。 宋鶴卿有口難言。 他倒不是不愿撒這個謊,實在是傅長樂最后那兩句咒言太扎心, 他從前不信鬼神, 但自從靖陽出事后卻是寧可信其無, 因此掙扎許久, 也只是艱澀道:“朕同你保證, 絕不會用白祁手里的秘術(shù)傷害無辜?!?/br> 這話里可以鉆的漏洞實在太大,傅長樂盯著他不說話,最后還是封悠之看不過眼, 瞪了不知道在倔什么的某人:“行了,也沒必要把話說死, 你體內(nèi)那見鬼巫術(shù)沒準(zhǔn)還得指著那位白祁呢?!?/br> 雖然到現(xiàn)在也沒人知道該怎么讓鐵了心要殺了傅長樂的白祁松口,但就那位南疆的大長老所言,若這世上還有人能補救俞子青身體內(nèi)被毀了大半的巫術(shù), 那只能是白祁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大長老在替戴玉通等人解除體內(nèi)殘留的控制術(shù)時,發(fā)現(xiàn)白祁的巫術(shù)幾乎已經(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更重要的是,他的巫術(shù)手法有著抹不去的巫心的痕跡。 “就算是同一個巫術(shù),不同巫師的手法也天差地別??晌仔囊呀?jīng)死了,她種下的移魂術(shù)大長老無能為力,白祁算是最后一點希望吧?!?/br> 所以就在剛剛,連封悠之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去給白祁治傷保命。 可問題是白祁孑然一身,連個可以拿來威脅拿捏的軟肋都沒有,他軟硬不吃,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了眼前這個仇人之女。 他現(xiàn)在算是被逍遙子和封悠之聯(lián)手吊著最后一口氣,這等狀況之下宋鶴卿連動用刑罰的念頭都不敢有。 當(dāng)然就算白祁松了口,以他在戴玉通身上展現(xiàn)的神鬼手段和眼中刻骨的仇恨,十三等人也絕不會輕易讓他靠近傅長樂。 情況就這么僵持住了。 而宋鶴卿到這個地步依舊不愿松口,顯然不僅僅是因為白祁或許能夠修補俞子青體內(nèi)的移魂術(shù),他這些天從唐秀秀口中撬出了不少東西,只怕早已是在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 這位帝王真正想要的,是那還未來得及在阿寶身上施展的起死回生術(shù)。 “我不會同意的?!备甸L樂松開了阻止包扎的手,僵直著背脊,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抗拒,“什么移魂術(shù)復(fù)生術(shù),若要靠著這些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的詭秘之術(shù)才能茍活,那我情愿干干凈凈去死?!?/br> “殿下!” 最先忍不了依舊是影九。 “就算是隨口的氣話,殿下也不能當(dāng)著小十三的面說啊?!?/br> 影九是真心心疼連著好幾夜沒合眼的十三。 當(dāng)初傅長樂在千億山莊突然昏迷后十三發(fā)瘋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若殿下真出了什么事,他甚至毫不懷疑小十三會跟著一同去了。 過去的十年他沒臉提,但就這短短三月,傅長樂身邊風(fēng)波就沒斷過,好幾次性命都被推倒懸崖邊上。 十三雖常日里面癱著臉不說話,可影九卻好幾次撞見他三更天時分還握著墨刃在前院練武。 他唯恐不能護著殿下周全,為此甚至不顧暗傷淤積的筋脈,練了更易突破也更傷己身的功夫。 影九拗不過他,硬著頭皮幫他瞞著殿下,因此更聽不得傅長樂隨口說什么“干干凈凈去死”的輕賤之言。 可影九萬沒想到一貫對十三在意上心的傅長樂,聽完這話后,竟轉(zhuǎn)過頭,直直看著十三的眼睛又道了一遍:“十三,我說,若要靠這等邪術(shù)才能活命,我情愿去死?!?/br> “靖陽!”宋鶴卿“噌”的起身,提聲高斥道,“靖陽!鬼神在上,這等生死之言不可輕易出口!” 傅長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從一貫對鬼神之說棄之以鼻的宋鶴卿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荒唐話,不由冷笑一聲:“何方鬼神在此?若真有鬼神,為何小人作祟尤百歲?若真有鬼神,為何不現(xiàn)在就取了惡人性命?!” 宋鶴卿一愣,顯然不知到底今日是什么點燃了傅長樂的暴怒的引線。 在他的記憶里,似乎從未見過這般尖銳刺人的模樣,就連當(dāng)年他兵至城下,就連決定從摘星樓上縱身一躍之前,靖陽也不曾失態(tài)至此。 “靖陽你……” “殿下?!?/br> 卻是十三開口,抬眼回看著傅長樂一字一句道:“殿下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誰也不能讓殿下做不愿意、不痛快的事。” “十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宋鶴卿在心頭攢了多日的怒火噌噌直竄,“靖陽心里不痛快使使小性子也就罷了,你也跟著瞎鬧什么!” “你吼十三做什么?!” 傅長樂“啪”的一聲砸了手里的藥碗,碎瓷片濺了一地,剛剛包扎好的傷口眼看又滲出血絲。 “出去!”她閉了閉眼,“讓我靜一靜?!?/br> 封悠之冷哼一身,扔下紗布扭頭就走。 宋鶴卿怕她大怒傷身,不敢再多言,落后邊走邊回頭的影九一步,到底還是出去了。 屋內(nèi)只剩下十三,低著頭沉默安靜地替傅長樂重新包扎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