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頁
” “我六歲了!”靖陽吸著鼻子可憐巴巴,“皇兄說,皇兄說六歲還是小孩子,可、可以哭的嗝——” 傅長樂聽到最后的奶音大驚,一低頭果然看見一只rou嘟嘟小靖陽正抱著自己的大腿娃娃大哭。 …… 醒來時窗外天光未亮,隱隱能聽到十三在院子練刀的聲響。 躺在床上的傅長樂盯著床幔上的繡紋,頭一次有些摸不準自個兒腦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怎么就突然夢見六七歲時候的小靖陽了呢? 可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院外突然一陣喧鬧,十三閃身進屋,見傅長樂已經(jīng)醒了,低聲道:“是宋鶴卿那頭出事了?!?/br> 傅長樂撐著身子靠在床頭,聞言眉頭一皺:“人沒死吧?” “應該還沒,封悠之剛剛被齊盛叫走。” “左右被吵得睡不著,十三,我們也過去瞧瞧吧。”傅長樂說著就要起身披衣,見十三不贊同地望過來,苦笑著嘆了口氣,“我這情況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倒是宋鶴卿那里,去的晚了,只怕封悠之一個沒忍住真將人毒死了。” 十三也沒忘記當初封悠之想取宋鶴卿性命之事。 阿阮折在沂陽城,封悠之沒有想盡辦法殺了宋鶴卿已是看在他還算是個對天下蒼生有益的好皇帝份上,還想讓他救人,這齊盛怕不是病急了亂投醫(yī)。 齊盛當然知道封悠之是那個死在沂陽城的女影衛(wèi)的兄長,也知他與宋鶴卿恩怨頗深,可問題是現(xiàn)在他根本不敢動用神鑒署的大夫啊,要知道宋鶴卿身上這傷,就是拜他們所賜。 “你是說這大夫是在診脈之時突然暴起,捅了陛下一刀?” 傅長樂后靠在輪椅背上,親眼看著封悠之替宋鶴卿止了血,才轉(zhuǎn)向焦頭爛額的齊盛嘲諷道:“神鑒署先前出了這么大漏子,你們不僅沒防著,還任由他們近身診脈?” 拱手告罪的齊盛實在是有苦難言。 能進神鑒署的人自然是經(jīng)過千挑萬選的,本不該有什么問題,可再千挑萬選也架不住白祁那神不知鬼不覺的迷魂術(shù)啊。 戴玉通出事之后,齊盛就請了南疆的大長老挨個檢查過神鑒署里的人,稍有異樣的都被隔離開來。 只是宋鶴卿出京時就帶了這么些人手,身邊又不能缺人,齊盛實在沒別的法子,不得不動用確認過體內(nèi)未有巫術(shù)痕跡的侍衛(wèi)和大夫維持日常運轉(zhuǎn)。 誰能想到南疆大長老信誓旦旦絕沒有問題的大夫,竟反手差點捅了宋鶴卿一個透心涼。 “陛下下了死命令要吊著白祁的命,可白祁手里的那些個邪門妖術(shù)實在防不勝防?!饼R盛苦著臉一拱手,“陛下安危不容有失,還請殿下援手?!?/br> “我?guī)筒簧厦?。你們?nèi)羰菦]什么事,還是早些回京吧?!?/br> 傅長樂任由十三推著輪椅出門,對著沉甸甸的密布陰云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們?nèi)ヒ娨娔俏淮笞趲??!?/br> 白祁現(xiàn)如今的狀況比傅長樂想象的更為糟糕。 插在胸口的那支長箭被截斷了箭羽,徒留一截光禿禿的箭桿釘在潰爛發(fā)臭的傷口上,被源源不斷的鮮血浸泡成發(fā)黑的暗紅色。 “十三,你和影九替我在外守著,別讓人靠近這里?!?/br> 十三縱然心里有千萬個不放心,只是想到傅長樂和白祁的關(guān)系,知道她不欲漏出什么風聲,最終還是點了頭。 傅長樂轉(zhuǎn)動輪椅,病榻之上的白祁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見到來人猛的暴怒瞪眼,竟掙扎著不管不顧直直一撲—— 傅長樂不避不讓,眼看著他跌落床榻一聲悶哼,胸前的血跡瞬間擴散開來,才慢慢開口道:“你既然這么想殺巫心的女兒,為何這么多年從未對靖陽動手?” “是因為靖陽身邊守衛(wèi)眾多不便近身呢,還是因為……” “……因為那是你女兒的身體,你下不了手呢?” “你、咳咳……” 白祁捂著嘴猛咳,抬頭看向傅長樂的眼里滿是尖銳的殺意。 “看來你確實知道靖陽那具身體不是她自個兒的。也是,那個孩子的眉眼與你相似,輪廓又像極了白夫人,只要你見到她,必然能認出來她是誰的孩子?!?/br> 白祁因著她這句話恨的紅了眼。 沒錯,傅長樂說的一點都沒錯,那個孩子當真像極了他和阿婉,只一眼,只一眼他就認出那是他和阿婉的孩子。 那是他被師弟從尸堆里撿回去的第六年,堪堪養(yǎng)好了傷恢復了四成功力,又費勁千辛萬苦混入宮中見到了那位踩在他妻女尸骨之上活的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 白祁剛會走路就開始摸箭,就算只剩下巔峰狀態(tài)下的四成功力,他也有把握在層層侍衛(wèi)將那仇人之女一箭穿心! 可就在箭將離弦的瞬間,他看清了那張臉,那張斬不斷血脈親緣的臉! 只那一個猶豫,箭矢已偏,箭頭穿過撲上來的侍衛(wèi),沒入那個孩子的身體。 那張眉眼已見英氣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鮮紅的血大團大團涌出來,一聲呼痛聲砸在白祁心間,手上的第二支箭,卻是怎么也射不出去了。 他沒辦法,他根本就沒辦法親手殺死那個會笑會鬧、活生生的孩子。 那是,他的女兒啊。 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活在這具身體內(nèi)的,是他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仇人之女,他也根本狠不下心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