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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蹦橆a消瘦的小姑娘認真地搖了搖頭,“藥方只是死物,對錯好壞只取決于用它的人。于貪婪私欲者,這是害人的邪門方子,但于真正的醫(yī)者,這或許就是救命的良方。人血說到底也只是其中的一味材料,您信任的大夫會或許能弄明白它為何起效,能否用其他動物的血或者血參之類的藥材代替。退一步說,即使人血無可代替,但若有人自愿以血入藥,這也依舊是救人的方子?!?/br> 能言善辯的傅長樂頭一回被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說的一愣一愣,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我知道人心貪欲不可測,但我相信您,在這個世上我只信您。所以除您之外,這些藥方絕不會從我之口傳到第三人耳里,這一點還請您放心?!?/br> 葉赫琴這一趟似乎真的只是為送藥方而來,目的達到,起身禮貌告辭。 “你的兄長……”身后傳來傳來傅長樂的聲音,“葉少莊主,現(xiàn)如今還好嗎?” “還不錯,他去經(jīng)商了,這個月剛剛賺了七十文?!?/br> 第100章 幸福快樂的……去游歷…… 千億山莊的葉三小姐來去如風(fēng), 那一疊厚厚的藥方最終到了封悠之的手上。 連同那一枚殷紅的血珠子一起,化作眾人小心翼翼維護的最后希冀。 在這之后的事情傅長樂有些記不清了,漫長混沌的昏睡奪去了她所有思緒, 只有舌苔根下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若有似無地飄進幾乎要將人逼瘋的虛無世界。 誰也沒想到的是,在煉血入藥前一刻,傅長樂竟然醒了。 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昏睡了整整十日, 若不是胸腔還有微弱的起伏, 封悠之差點以為她撐不到活人血煉成的時候了。 此刻影九正以掌抵住十三的后背, 緩緩為他傳輸內(nèi)力。 十三泡在黑褐色的藥浴中,一根極長極細的鏤空銀針半頭沒入心口的皮膚, 封悠之連額頭的冷汗也不敢擦拭,按著在森然針尖下跳動的心臟,一滴, 一滴, 數(shù)著落入藥碗的心尖血。 長于萬人尸骨之下的血珠子被研磨成粉, 融化在殷紅的心頭血里, 過于濃烈的血腥味和香爐中焚燒的苦澀藥味混在一起, 熏的傅長樂眼角發(fā)紅,忍不住悶聲咳了一聲。 正在取血最后階段的封悠之手一抖,好險沒讓長針偏了位置。 額頭豆大的冷汗劃過臉頰, 在下巴處凝成圓滾滾的汗珠,滴答, 調(diào)入熱氣氤氳的藥桶。 滴答。 最后一滴心頭血同時跳入藥碗。 封悠之不敢耽擱,顧不得木桶里雙目緊閉唇色慘白的十三,穩(wěn)穩(wěn)端著暖燙的血藥遞到傅長樂唇邊:“你醒了也好, 趕緊喝藥!” 傅長樂的目光卻始終繞在不遠處那個心口沁血的人身上,扯著艱澀的嗓子喘息道:“十三他……” “他死不了。” 封悠之急的很不得掰開不聽話病人的嘴,將這碗從十三心尖上凝出來的藥生灌下去。 “他、取血的時候……”明明虛弱的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了,傅長樂卻還硬撐著一口氣,斷斷續(xù)續(xù)道,“取心尖血……疼嗎……” 封悠之簡直要被氣笑了,認識這么多年,他從來不知道傅長樂竟是個如此黏糊拎不清的人。 當(dāng)時,泛著寒光的長針刺破皮膚,十三被藥控制的身體不住地哆嗦,影九心疼的甚至不敢去看那根滾落著血珠的森然長針。 取心尖血疼么? 當(dāng)然。 針尖入心,針身引血,此間苦痛絕非常人能忍,否則他也不會提前用藥控制住十三以防他在取血的時候亂動。 封悠之當(dāng)然也心疼。 但十三影衛(wèi)出身,這二十多年來,他曾不止一次地受到過比這更疼更嚴重的傷害。 煉血制藥,治病救人,封悠之要顧慮的事情太多了,十三受的這點苦楚,在生死性命面前,實在算不得大事。 因此封悠之實在想不明白一向行事果斷利爽的傅長樂不趕緊喝藥還在磨蹭什么,他將手中的藥碗往前一懟,勉強忍著煩躁敷衍道:“不疼不疼,這么細的針能有多疼……” “不疼就好……”傅長樂沉重的眼皮耷拉下來,喃喃的聲音漸漸輕下去,“小十三最怕疼了……” 封悠之甚至來不及疑惑都敢拿刀自殘的小十三什么時候怕疼了,見傅長樂再次陷入昏迷,他眼疾手快撬開牙縫,將半碗還溫?zé)嶂?、混著血珠子粉末的心尖血生生硬灌下去?/br> 傅長樂已經(jīng)完全失去意識。 事實上她剛剛眼睛都對不上焦距的恍惚樣,也根本不像是真正清醒的模樣。仿佛這一次連封悠之都沒法解釋的短暫醒來,就只是為了問一句“疼不疼”。 封悠之背后半身冷汗浸透里衣,費勁費力好歹把藥一滴不落給人灌下去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身后的突然傳來一聲哆哆嗦嗦的慘叫:“封、封悠之,十三、十三他好像沒有心跳了?。 ?/br> 屋內(nèi)的所有兵荒馬亂傅長樂都已不知,她如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睡夢一樣,再一次被困在沒有聲音沒有色彩的意識海中。 唯一不同的,是縈繞在舌根的濃烈的血腥味。 意識墜入深處。 空蕩無聲的茫茫白霧,是她放棄去死、不擇手段也要活下來得到的囚籠。 她最厭惡、最害怕的,最終卻又心甘情愿踏入的—— 囚籠。 這一日于傅長樂而言,不過是漫長昏睡時光的一瞬,而對封悠之來說,卻是從未有過的膽戰(zhàn)心驚的生死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