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王嫂給她開門,悄悄示意穆崢在家里。 她奔忙了一天,滿心想著父親的病和弟弟的下落,又累又乏,也顧不上他在不在了。反正他的脾氣難以捉摸,高不高興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穆崢坐在餐桌前,面前的骨瓷碗里只盛了白粥,桌上一兩個小菜。 她沒想到他這么晚了居然才剛吃飯,雖然不情愿,但還是走了過去:“怎么只吃粥,是身體不舒服嗎?” 穆崢沒理她,蹙著眉頭攪動碗里的白粥,半天才喝一口也很勉強的樣子。 王嫂走過來:“先生中午就胃不舒服沒吃飯,晚上本來想等梁小姐您回來一起吃的……” “王嫂!”穆崢厲聲打斷她。 梁知璇不在意,穆崢從來不等人,誰能讓他等那真的是罪過,反正絕對不會是她。 她放下手里的東西,拿出兩個飯盒來放在桌上:“我剛回了趟家,這是我爸爸做的魚圓和rou糕,都是蒸熟了的,直接就可以吃,伴粥下飯都不錯,你要不要嘗一點?” 她臨走的時候梁國興給她裝了滿滿兩盒菜,都是他花心思親手做的,她和弟弟以前都最愛吃。她原先是不肯要的,她不是逍遙快活地一個人住,穆崢這里她連客人都算不上,就跟囚犯差不多,有哪個囚犯還自己帶吃帶喝來坐牢的嗎? 可父親不知道,或者說他猜到了卻不肯面對。他有他的方式對人好,孩子的生活過得再為難,能吃上家里做的飯菜也是好的。 盛情難卻,她總是這樣,跟家里人不管有過什么爭執(zhí)和傷害,只要他們袒露一點溫情,她就一而再地心軟。 穆崢只瞥了一眼飯盒,諷笑道:“你們梁家人做的東西,你覺得我敢吃嗎?你弟弟都敢給你下藥,難道我不怕你給我下毒?” 他說得很有道理,她無從反駁。而且這么晚了,她也不想累極了還跟他把新帳舊賬都翻出來吵架。 王嫂走過來問她:“梁小姐,你吃飯了沒有,要不要陪先生再吃點東西?鍋里還有湯和菜?!?/br> “不用了,王嫂,謝謝你。麻煩你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空間,我想把這些東西放一放?!?/br> “哎,好?!?/br> 王嫂看了穆崢一眼,搖搖頭轉(zhuǎn)身去了廚房。梁知璇把飯盒扣好打算拿進(jìn)廚房去,穆崢道:“你今天跟雷霄明去派出所干什么?”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嗎?何必還要問我?”他一直派人跟著她,她并非不知情。 穆崢放下勺子,好整以暇道:“我就是要聽你親口說?!?/br> “沒什么好說的,跟阿東和馮曉曉的事沒關(guān)系,也跟你沒關(guān)系。” 穆崢笑了笑:“你是不是真覺得有雷霄明給你撐腰就可以有恃無恐了,你還真不怕他有事?” “那你呢?”她轉(zhuǎn)過臉看著他,“這么緊張干什么,是不是威脅別人的事兒做的多了,多少也有點心虛?” 穆崢惱了,猛的一下站起來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跟前拉。桌上梁知璇帶回來的飯盒放在桌角,正好擋在兩人之間,經(jīng)不住這樣一番晃動,啪嗒落在了地板上。 魚圓滾得滿地都是,rou糕一摔幾乎全碎了。兩個人都僵在那里,他的手還握著她的手腕,只是沒了剛才的力道,被她一下子掙脫開來。 梁知璇蹲下去,身體里卻有血氣往上涌,那種感覺像眼睜睜看著有人踹開門闖進(jìn)來,粗暴地打碎了她最重要的東西。 是啊,她原本以為不重要、不放在心上的東西真要任人踐踏了,才發(fā)覺珍貴。 她把倒扣的飯盒拿起來,用手將落在地上的rou糕和魚圓一個個撿回來放進(jìn)去,油腥沾了滿手。 穆崢就站在她的旁邊,她知道他一定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她,不由笑了笑:“你不是問我今天去派出所干什么嗎?我是去接我爸爸,他得了老年癡呆,不記得存折密碼,甚至不記得我mama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事,在銀行取不出錢來,跟柜員吵了一架。” 穆崢蹙緊了眉頭,“什么時候的事兒?” “是啊,什么時候的事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上一回在家吃飯的時候肯定就有跡可循了,他做這些菜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個病人了。他今后會慢慢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不能再生火、架油鍋、做飯、炒菜,也不能再算賬做報表了,直到死都是這樣,你滿意了沒?” 穆崢沒有說話。 她捧著飯盒站起來,拿起一塊碎得只剩一半的rou糕放進(jìn)嘴里,吃完又拿第二塊、第三塊…… 穆崢拉住她的手,那力道又捏得她生疼。 “這是我和阿東從小吃到大的東西,你覺得我爸會在這里面下毒?”她自嘲地笑,“說了你也不信,上次在酒店給我下藥的人是馮曉曉,阿東還沒那個膽量。對身邊的人不夠上心,咱倆都一樣,要不然你也不會總讓阿東去陪馮曉曉,讓他趁虛而入了?!?/br> 要戳人痛點誰不會呢,端看夠不夠狠心。 穆崢果然目光陰鷙地變了臉色,狠狠甩開她的手,踢開身后的椅子蹬蹬往樓上去了。 梁知璇蹲下來繼續(xù)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回飯盒里。王嫂看穆崢上樓去了,連忙拉她起來:“梁小姐,這里放著我來收拾就行,你先上去休息吧,跟先生說兩句軟話,別置氣了。他今天特意叮囑我多做幾個菜,晚上是想等你一起吃飯的,連中午開始就胃不舒服也不作聲一直在這兒等……” 梁知璇不說話,直到把地上最后一個魚圓都撿起來,捧在手里沉默地看了幾秒才遞給王嫂道:“麻煩幫我扔了吧,反正不能吃了?!?/br> 今后可能再也吃不到了。 她上樓洗澡,熱水嘩嘩的沖刷過身體,好像把什么東西帶走了,可是疲勞的感覺卻還在。一點也不像無憂無慮的時候,再辛苦,洗一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在花灑下沖了沖,她反而好像更清醒了,于是又往浴缸里放滿水,倒進(jìn)了整瓶精油,熱氣很快氤氳著香氛充滿整個浴室。 金錢堆砌起的地方就這點好,什么都是最貴最好的,以往價格標(biāo)簽都不敢看的東西擺滿房間,可以肆無忌憚的用。 穆崢大概真的是對女人毫不吝嗇,她到這兒來的第二天,精油、化妝品、各種衣裙高跟鞋就搬進(jìn)來,他沒說什么,但王嫂的意思這些都是給她的。 他有富家公子哥的講究,養(yǎng)個籠中鳥,連籠子也要裝點得好看。 她不知道這房子里是不是還住過其他女人,比如馮曉曉,她跟穆崢本就是一家人,又是他的未婚妻,住過這里也不稀奇。 只不過現(xiàn)在都看不出來了,即使有一點痕跡也被抹得干干凈凈。 她知道穆崢的本事,別說這點小事,就算真的抹去一個人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她把身體沒進(jìn)水里,熱水和精油的香氣溫和地圈抱住她,總算讓她漸漸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