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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傅沅的后宅生活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這些日子,周老太太時(shí)常提起這個(gè)常年住在淮安侯府的孫女兒,青馥聽著老太太這話,當(dāng)下就笑道:“可不是,過不了幾日,您就能天天見著四姑娘了?!?/br>
    正說著,外頭閔嬤嬤親自領(lǐng)了一個(gè)身著深棕繡金撒花褙子的嬤嬤從外頭進(jìn)來,這人便是方嬤嬤了。方嬤嬤平日里也是在雁榮堂伺候的,是除了池嬤嬤外,陳老太太最倚重的人。

    “奴才給老太太請安?!币贿M(jìn)來,方嬤嬤便看著坐在軟榻上的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請安道。

    “快起來吧?!敝芾咸Я颂?,叫她起來,又吩咐一旁的丫鬟春南搬了繡墩過來。

    “親家母派嬤嬤過來,可是看了信,問過沅丫頭意思了?”周老太太問道。

    方嬤嬤謝過,只挨著坐了半邊兒,才回道:“我家老太太接到您的信,就叫了表姑娘去上房說話,問了表姑娘的意思。表姑娘雖在府里多年,也著實(shí)想念自己的親祖母,就說是一切都聽您和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琢磨著,表姑娘下月初九回府怕是有些遲了,不如這幾日就收拾起來,先叫幾個(gè)得力的丫鬟婆子將行李搬進(jìn)來,等下月初一,府上的繼夫人再過去接表姑娘回府?!?/br>
    方嬤嬤一番話說下來,不僅條理清晰,而且不卑不亢,將陳老太太的話全都轉(zhuǎn)達(dá)了。

    “繼夫人”三個(gè)字,哪里是方嬤嬤說的,分明是借著方嬤嬤的嘴替陳老太太說出來。

    周老太太聽著,也不惱,點(diǎn)頭道:“是這個(gè)理,她是沅丫頭的嫡母,按理也該她去接?!?/br>
    周老太太又問了一些傅沅在府上的事情,方嬤嬤一一答過,因著還要回府里回話,不敢耽擱太久,就起身告辭:“您若沒有什么別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br>
    “替我向親家母問好,這些年,叫她費(fèi)心了。”周老太太說完,叫大丫鬟青馥親自將方嬤嬤送了出去。

    片刻的功夫,青馥就送了人回來。

    周老太太坐在軟榻上,喝了小半盞茶,才吩咐道:“去,派人將二太太叫來,就說我有事找她?!?/br>
    “是。”青馥應(yīng)了一聲,就使了個(gè)眼色,叫丫鬟平煙去傳話了。心里卻忍不住想,這么一來,二太太頭疼的毛病,怕是要加重幾分了。

    自打年前老太太提起四姑娘,說是今年要接四姑娘回府,二太太心里就不愿意。雖然面兒上依著老太太,說是四姑娘回府,府里就更熱鬧了??筛锷仙舷孪抡l又看不出來,二太太是巴不得四姑娘住在淮安侯府,最好是一輩子也別回來了。

    聽說這些日子,二太太頭疼的毛病又犯了,叫了太醫(yī)來診治,也沒什么作用,想來是思慮太過,常生悶氣的緣故。

    青馥正想著,就見著小丫鬟掀起簾子,衛(wèi)嬤嬤端著一碗熬好的藥從外頭進(jìn)來。

    一時(shí),屋子里就充斥了nongnong的中藥味兒。

    周老太太皺了皺眉,對著衛(wèi)嬤嬤道:“這藥不是昨個(gè)兒就喝完了?”

    周老太太年底下雪的時(shí)候著了涼,體內(nèi)進(jìn)了寒氣,病了好些日子,等到開春兒了才斷斷續(xù)續(xù)好了些。

    衛(wèi)嬤嬤聽著這話,只勸道:“這是老奴叫太醫(yī)給您開的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藥,一共十副,您喝完了保準(zhǔn)氣色就好了?!?/br>
    衛(wèi)嬤嬤是當(dāng)年周老太太帶過來的陪房,年齡比周老太太還要大上三歲,身子骨卻是好得很。

    因著這個(gè),雖說上了年紀(jì),卻一直留在樂壽堂伺候周老太太。

    聽著衛(wèi)嬤嬤這話,周老太太只能接過藥碗,幾口灌了下去。一旁,早有丫鬟遞了漱口水伺候了周老太太漱口,青馥則拿了檀木桌上的一碟子梅子過來。

    周老太太捻起一粒來壓在了舌根兒底下,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老奴方才在小廚房,聽說淮安侯府派人來了,可是定了四姑娘回府的日子?”衛(wèi)嬤嬤一邊接過周老太太手中的藥碗,一邊問道。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來,指著衛(wèi)嬤嬤道:“你呀,一輩子都是個(gè)精明的。和你料的一樣,那邊要先收拾了行李送過來,等下月初,叫黎氏親自去淮安侯府接沅丫頭。”

    衛(wèi)嬤嬤抿嘴一笑:“我精明,老太太您不比我還要精明?前日就吩咐我派人給四姑娘收拾院子,您可別說您一早沒料到。”

    一旁的大丫鬟青馥聽了,笑道:“嬤嬤您別和老太太爭了,您是自幼伺候老太太的,論眼力,您和老太太可是不相上下,奴婢們?nèi)羰怯心屠咸环郑簿椭懔??!?/br>
    一句話,就將周老太太和衛(wèi)嬤嬤全都逗笑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聽到外頭響起腳步聲,有丫鬟進(jìn)來回稟,說是二太太到了。

    周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對著那丫鬟道:“叫她進(jìn)來吧?!?/br>
    “是。”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領(lǐng)命退了下去。

    很快,就見著一個(gè)身著繡金牡丹紋亮緞滾邊褙子,約摸三十多歲的婦人帶著貼身的丫鬟從門外來。梳著流云髻,頭發(fā)上簪了一支嵌藍(lán)寶石花形金簪,紅珊瑚手串,耳朵上墜著一對赤金石榴花耳墜,整個(gè)人看起來有種高傲的貴氣。

    這婦人,便是宣寧侯府二房的繼夫人黎氏,自幼養(yǎng)在太后的慈安宮,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皇上封了平淑郡主。

    “媳婦給母親請安,不知母親叫媳婦過來,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黎氏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周老太太沉默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才開口道:“起來吧,這會兒叫你過來,是因著沅丫頭的事情。”

    “淮安侯老夫人派了貼身的嬤嬤過來,說是定了下月初一叫沅丫頭回府。我找人查了,是個(gè)好日子。到時(shí)候,你這當(dāng)?shù)漳妇腿ジ嫌H自將沅丫頭接回來?!?/br>
    周老太太的話音剛落,黎氏嘴角的笑意瞬間僵在那里,有些為難地看了周老太太一眼,片刻才出聲道:“母親,這事情原該我走一趟,只這幾日府里事情多,媳婦又恰巧犯了頭疼的毛病......”

    親自去接繼女,明顯是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她可不愿意去接那個(gè)女人的女兒。

    黎氏的話還未說完,周老太太的臉色便沉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來。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能叫別人去。只你是沅丫頭的嫡母,你去總比別人去要好。不然,我叫你大嫂去,左右沅丫頭也是她的親侄女兒。”

    周老太太幾句話,便叫黎氏的臉色變了變,暗自咬牙。

    她是傅沅的嫡母,而且還是個(gè)繼室,她不去旁人挑不出錯來,可若真叫張氏去了,傳了出去還不知她如何被京城里的人議論?

    老太太分明是由不得她拒絕。

    想著這些,黎氏強(qiáng)咽下堵在胸口的悶氣,笑道:“都是媳婦一時(shí)想岔了,沅丫頭回來,我這當(dāng)母親的自然是要去接的,正好親自謝過淮安侯老太太這些年對沅丫頭的照顧?!?/br>
    周老太太看著她口不對心的樣子,眼底愈發(fā)露出幾分不滿來,揮了揮手,對著黎氏道:“也沒別的事了,你去準(zhǔn)備著吧。陳老太太規(guī)矩大,平日里又最疼沅丫頭,你去了要好生應(yīng)付著,別叫人挑出錯來,說咱們宣寧侯府缺了禮數(shù)。”

    “是,媳婦知道了。”黎氏說著,對著坐在軟榻上的周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

    才從老太太屋里出來,黎氏臉上強(qiáng)撐著的笑意就落了下來,臉色已是變得幾分陰沉。

    跟在身后的丫鬟翠夏見著自家太太這樣,一路上連大氣都不敢出。她伺候了太太多年,自然是知道太太不愿意放下身段去接四姑娘回府的。

    太太雖說是自幼養(yǎng)在太后娘娘的慈安宮,可到底是個(gè)繼室的身份,去了淮安侯府,在世人眼里便是示弱了,叫人愈發(fā)看低了去。

    再說,那陳老太太聽說性子是極為厲害的,又十分的疼愛四姑娘,自家太太若是去了,不管說什么話聽到自家太太的耳朵里怕都心里堵得慌。

    黎氏鐵青著臉回了沉香院,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見了,全都屏氣凝神,生怕一個(gè)不小心叫太太遷怒了自己。

    這些年,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不喜歡自家太太這個(gè)兒媳,不過是礙著太后的面子,不得不在丫鬟婆子面前給太太幾分顏面罷了。

    可即便這樣,老太太的這份兒不喜也時(shí)不時(shí)就表現(xiàn)出來。

    “都下去吧?!碧諎邒邠]了揮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陶嬤嬤本是太后宮里的人,一直在黎氏跟前伺候,黎氏出嫁的時(shí)候太后叫她跟著出了宮,所以她在沉香院很是有幾分臉面。

    聽著陶嬤嬤的話,眾人應(yīng)一聲,很快就退出了屋外。

    陶嬤嬤這才倒了一盞茶遞到黎氏手邊:“老太太叫您過去,說的可是四姑娘的事情?”

    這些日子,老太太要叫四姑娘回府的事情早就傳開了。聽說,老太太還叫身邊的衛(wèi)嬤嬤派人收拾了四姑娘回來的住處,往里頭添置了不知多少好東西。知道四姑娘在淮安侯府住的是蕙蘭院,便也叫人換了牌匾,也叫蕙蘭院。

    老太太對四姑娘的這份兒疼愛,對自家太太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感慨

    黎氏腦中還盤旋著方才在寧壽堂周老太太逼著她應(yīng)下此事的情景,當(dāng)時(shí)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心里頭定是忍著笑,看她這個(gè)二房太太的笑話。

    聽陶嬤嬤問起傅沅來,她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了幾分。

    “她三歲就去了淮安侯府,這住了有十一年,也沒聽見說想要回府,老太太分明是存了心思要難為我。”

    黎氏自幼在太后宮里長大,又得了郡主的封號,原以為嫁到傅家后府里上上下下會高看她一眼,哪里想到,會攤上個(gè)處處都看她不順眼的婆婆。

    自打嫁到傅家,周老太太對她,就存著幾分不喜。這些年,無論她怎么試著去討好,都沒變過。

    黎氏說著,就陰沉著臉滿是不快道:“老太太叫我下月初一親自去淮安侯府接那丫頭,我堂堂郡主之尊,又是她的嫡母,放下身段去接她回府,不是叫人看了笑話?!?/br>
    說這話的時(shí)候,黎氏眼底多了一層恨意。在她看來,老太太是專門和她過不去,叫滿京城的人都看了她的笑話。

    “太太您也寬心些,您既應(yīng)了此事,不想去也得去了。到底您是郡主,宮里頭又有太后娘娘在,想那淮安侯老夫人也不敢故意難為了您的?!?/br>
    “您就大大方方去,備份兒厚禮,替老爺謝過淮安侯老夫人這些年對四姑娘的照顧,順順當(dāng)當(dāng)將四姑娘接回來就是了。京城的人便是知道了,也只會說您心地良善,對四姑娘這個(gè)繼女疼愛有加,才親自去接了人回來?!?/br>
    “要知道,四姑娘被封了儀安縣主是實(shí)打?qū)嵉氖虑?,若不是您從中出力,她哪里有這樣的福分?只這一點(diǎn),外頭的人就不敢背地里亂嚼舌根,污了您的名聲。”

    陶嬤嬤說著,拿起桌上的茶盞遞到黎氏面前,黎氏順手接過,眼底卻是露出幾分尷尬來。

    當(dāng)年皇上一道圣旨就將傅沅封了儀安縣主,所有人都說是她在太后面前替傅沅說了好話,才叫她得了這樣尊貴的身份??墒聦?shí)上只有她知道,這圣旨,她也不知是怎么來的。

    后來她進(jìn)宮私下里打聽,才知有一日太后將皇上叫進(jìn)了慈安宮,之后就有了那道圣旨。

    她原先也以為太后是為了替她做名聲,才叫皇上封了傅沅為縣主。可這些年,她親生的女兒傅珍也大了,她進(jìn)宮的時(shí)候不止一次委婉提過這事兒,卻是每一次都被太后轉(zhuǎn)移開話題去。

    次數(shù)多了,她也明白太后這是回絕了她的意思??伤趺匆蚕氩幻靼?,太后能封傅沅為縣主,為何就不能同樣也給她親生的女兒這個(gè)體面。

    她總覺著,這些年太后對她,好像和之前她在慈安宮住著的時(shí)候有些不一樣了。不知是不是因?yàn)樗薜搅烁导?,不能時(shí)常在慈安宮侍奉的緣故。

    “太太?!碧諎邒咭娭约姨酥瑁胩於紱]反應(yīng),忍不住提醒道。

    聽到陶嬤嬤的聲音,黎氏回過神,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幾口,才吩咐道:“去備上一份兒厚禮,別叫淮安侯府的人看低了咱們?!?/br>
    “是?!碧諎邒邞?yīng)了一聲,才剛轉(zhuǎn)過身去,又聽黎氏道:“你把上回進(jìn)宮太后賞的那支薔薇花嵌南珠簪子找出來?!?/br>
    陶嬤嬤聽著這話,卻是轉(zhuǎn)身看了黎氏一眼,問道:“太太是想那日叫五姑娘一塊兒去?”

    那薔薇花嵌南珠簪子花樣別致,最適合小姑娘們戴,是太后專門賞給五姑娘的,太太原是打算留著那簪子想叫五姑娘及笄那日戴的。

    “一起過去,也好叫珍姐兒見見她這從未見過面的jiejie。”

    陶嬤嬤聽了,明白自家太太是想在淮安侯府就壓制住了四姑娘,她身為長輩不好做什么,只需叫五姑娘戴上這支太后賞賜的嵌南珠簪子,就能叫五姑娘顯露出來。

    想也是,雖說傳到耳朵里的話都說陳老太太對四姑娘極好,可四姑娘畢竟不是嫡親的孫女兒,只是個(gè)外孫女兒。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不過是面兒上的功夫罷了。穿的戴的,自然是比不過府里嬌養(yǎng)著的五姑娘去的。

    陶嬤嬤應(yīng)了一聲,就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

    距離陳老太太得到信那日又過了三日,這三日除了傅沅這個(gè)閑人外,蕙蘭院上上下下全都忙碌得很。

    庫房里的東西池嬤嬤都一件件清點(diǎn)了,還有些沒登記上的,全都登記入冊。只這一項(xiàng),就足足花了三日的功夫。傅沅也是這會兒才知道,自己在淮安侯府住了十一年,竟有這么多的東西。

    有的是外祖母賞的,有的是她生辰的時(shí)候收到的禮物,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每年父親和哥哥送來的節(jié)禮和她的生辰禮物。

    風(fēng)箏、彈珠、琴、簫、棋盤,書冊畫卷,零零總總,足足裝了六個(gè)大的檀木箱子。

    傅沅看著那一箱箱抬進(jìn)來的東西,微微有些愣神。

    這些年父親一次都沒來過,兄長來的次數(shù)也一個(gè)手掌就能數(shù)過來。可見著這些明顯是認(rèn)真挑選過來的禮物,傅沅心里很是感動。

    “姑娘看了許久,別累著了,還是坐下來喝杯茶吧?!睉亚嘁娭约夜媚锟粗渥永锏臇|西良久,還以為她是快要回府,心里有些緊張,便出聲道。

    傅沅回過神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前坐在了軟榻上,接過懷青遞過來的菊瓣翡翠茶盅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