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兒給祖母請安?！备点浜透惮B緩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請安道。

    “都起來吧，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老太太接過青馥手中的茶盞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聽老太太問，傅珺臉上帶了幾分小心，遲疑了一下，才回道：“孫女兒聽說了大jiejie的事情，就想和四meimei過來陪祖母說說話?！?/br>
    傅珺這話說的實(shí)在，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說話不自覺緩和了幾分。

    “你和沅丫頭這個時候肯過來，也不怕我這當(dāng)長輩的自個兒不痛快，也不給你們好臉色?！闭f這話的時候，周老太太指了指下頭擺著的兩個繡墩，叫二人坐了下來。

    聽著老太太這話，傅珺帶著幾分恭敬道：“孫女兒倒是寧愿祖母擺臉色給我們，心里能舒坦些，也好過心里不痛快，傷了身子?！?/br>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和沅丫頭呆久了，嘴也變得甜了?！闭f著，就笑著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傅沅。

    不等傅沅開口，周老太太就對著二人道：“我活了大半輩子什么沒經(jīng)歷過，你們不必?fù)?dān)心?！?/br>
    “只婭丫頭那里，你們平日里和她相處的好，這兩日抽空多陪著她，別叫她一個人心里難受。咱們家雖是侯府，可體面都是皇上給的，如今多半是沒什么法子，只能委屈婭丫頭了?！?/br>
    “是。”聽著老太太這話，二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

    正說著，外頭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外院的閔嬤嬤疾步匆匆從門外進(jìn)來，見著老太太，忙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宮里頭來人了?！?/br>
    周老太太聽著這話，當(dāng)即就變了臉色，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扶著青馥的手從軟榻上站起身來。

    傅沅和傅珺也跟著從座上站了起來，眼中都露出幾分詫異來。

    還以為要過上一兩日，不曾想會這么快旨意就下來了。

    這時候?qū)m里頭來人，定是來宣旨的。若說之前存著一絲僥幸，這會兒真真是板上釘釘什么都改變不了。

    “正好你們跟我一塊兒去前院吧?！敝芾咸珜χ点浜透惮B道。

    宮里頭的人來宣旨，滿府的主子都要跪著聽旨的，以示對圣上的敬重。

    傅沅和傅珺跟在周老太太的身后去了前院的花廳里，管家早已擺了香案，片刻的功夫，大太太張氏領(lǐng)著傅婭到了花廳。

    傅婭過來的時候，傅沅不自覺將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臉色帶著幾分蒼白，整個人都有些木木的，跟在大伯母張氏的身后走進(jìn)了花廳。

    張氏和傅婭才剛進(jìn)來，黎氏便帶著傅珍過來了，一同過來的還有三太太衛(wèi)氏，跟在身后的是六姑娘傅蕓。

    一屋子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傳旨的太監(jiān)聲音尖細(xì)，聽在耳朵里叫人覺出幾分難受來。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傅家有長女傅婭，年方十六，聰明睿智，端莊識禮，今賜與東宮太子為側(cè)妃，欽此。”

    眾人領(lǐng)旨謝恩。

    那太監(jiān)宣完了旨意，才對著周老太太道：“老夫人請起吧，哪位是府中大姑娘？”

    等到傅婭上前福了福身子，那太監(jiān)才道：“皇后娘娘說了，等欽天監(jiān)擇了吉日就派人接姑娘進(jìn)宮。這段時日，姑娘就呆在府里學(xué)學(xué)宮中的規(guī)矩吧。明日皇后娘娘會派了嬤嬤過來，專門教習(xí)姑娘宮中禮儀?！?/br>
    傅婭的臉色愈發(fā)蒼白了幾分，大太太張氏怕她出了岔子，忙上前親手將一只精致的荷包放到了那公公手中。

    “勞煩公公了。”

    那公公捏了捏，臉上露出笑意來，再開口便比之前要溫和上許多：“姑娘進(jìn)宮只有好的，皇后娘娘可是頗為看重姑娘呢?！?/br>
    那公公這話說的大有深意，張氏面色微變，迅速看了周老太太一眼，周老太太對著她搖了搖頭，沒叫她多問。

    等送走了傳旨的太監(jiān)，周老太太看了眾人一眼，吩咐道：“都各自回屋里去吧，張氏，你隨我到寧壽堂來?！?/br>
    眾人目送周老太太和張氏出了花廳，才收回了視線。

    傅沅看著面色蒼白的傅婭，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同情來。

    她比誰都清楚，最后登上皇位的必定不是東宮太子，而是那個人。

    大jiejie嫁給太子為側(cè)妃，只怕比想象中還要艱難上幾分。

    ☆、第37章 初見

    接了宮里賜婚的旨意，宣寧侯府同情大姑娘傅婭的就愈發(fā)多了起來。可也有些人，覺著大姑娘是得了個好姻緣，能嫁進(jìn)東宮為側(cè)妃，保不準(zhǔn)以后能有什么大的造化。與其哭哭啼啼不想嫁，連帶著叫府里的人都跟著提著心，也叫老太太擔(dān)心，倒不如高高興興嫁了，宮里頭的娘娘見了日后也肯多給她幾分體面。

    “太太，您今個兒氣色倒是好上了許多?！辈虌邒叨酥槐K茶，走到衛(wèi)氏跟前。

    聽著蔡嬤嬤的話，衛(wèi)氏唇角微微揚(yáng)起，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茶盞：“我這個大嫂向來處處要強(qiáng)，如今婭丫頭眼見著就要進(jìn)宮去了，我這當(dāng)嬸母難道不該替婭丫頭高興高興？”

    三太太衛(wèi)氏說著，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幾口，才又問道：“今個兒老爺可又出去了？”

    蔡嬤嬤一聽，面色微微變了變，遲疑了一下才想開口，就見著衛(wèi)氏朝她這邊看過來。

    “你也別瞞我，老爺向來不著家，在外頭尋花問柳，不然就是又去了南俊胡同?！?/br>
    “太太?！甭犠约姨@樣說，蔡嬤嬤心中一酸，叫道，那南俊胡同，住的便是戲子柳氏。這些年柳氏雖沒被接近府里，可府里誰不知道，三老爺每個月都要去南俊胡同幾次。雖說對那柳氏比開始的時候淡了些，可到底是叫太太沒了臉面。

    這些年，老爺三天兩頭到外頭去，整宿整宿的不著家，府里又是大太太管著家，大太太平日里雖不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們?nèi)?，可她眼里，從來都是瞧不上自家太太的?/br>
    太太平日里敬著她這個大嫂，說到底都是為了四少爺，不想得罪了張氏，惹得老太太愈發(fā)不待見她這個庶子媳婦。

    如今，大姑娘要為人妾氏，太太自己不說，她也能看出來太太心里頭是高興的。

    “小廚房的灶上煨著仙貝冬瓜湯，等老爺回來，派人送到書房去。”衛(wèi)氏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吩咐道。

    “是?！辈虌邒邞?yīng)了一聲，明白太太心里早就對老爺?shù)藥追?，如今這樣做，只是面上的功夫，不叫人挑出錯來。

    太太心里最要緊的，只四少爺一個了。只要老爺對四少爺好，太太便什么都不求了。

    所幸這些年三房只四少爺一個，那六姑娘是個姑娘家，娘親是個戲子，自然是上不得臺面的。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jìn)來回稟，說是六姑娘來給太太請安了。

    衛(wèi)氏聽著，眼中露出幾分厭惡來，對著那丫鬟道：“叫她進(jìn)來吧?！?/br>
    “是?！蹦茄诀邞?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很快就領(lǐng)著六姑娘傅蕓從門外進(jìn)來。

    傅蕓穿著一身藕綠色繡梔子花褙子，梳著雙平髻，頭上戴著兩朵溜金喜鵲珠花，緩步上前，臉上帶著恭順和小心。

    “女兒給太太請安。”傅蕓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衛(wèi)氏看了她一眼，才抬了抬手，叫她起來。

    “這個時候不在屋里呆著，你過來坐什么？”衛(wèi)氏私下里對傅蕓，可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的那么慈愛。也正因著這個，傅蕓自打被接回宣寧侯府，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畏畏縮縮，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府里上上下下，便是奴才們心里也沒真的將她當(dāng)成主子看。

    傅蕓聽著衛(wèi)氏的話，有些緊張地看了衛(wèi)氏一眼，才小聲道：“女兒這幾日在屋里沒事，便繡了幾塊帕子，想著拿給太太。”

    傅蕓說著，才從袖子里拿出兩塊兒新繡好的帕子來，一個帕子上繡著衛(wèi)氏鐘愛的折枝桂花，另一塊則是繡著藍(lán)色牡丹花，繡工精巧細(xì)膩，叫人覺著眼前一亮。

    衛(wèi)氏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指了指一旁的繡墩，叫傅蕓坐了下來。

    “謝太太。”傅蕓開口謝過，才走上前去，在繡墩上坐了下來。

    隨意聊了幾句話，傅蕓便不經(jīng)意道：“方才我聽說老太太房里的衛(wèi)嬤嬤告了假，說是家里有事。老太太跟前兒向來離不開衛(wèi)嬤嬤，也不知是什么要緊的事情，竟在這個時候出了府。”

    傅蕓也是無意間聽下頭的婆子說的，因著衛(wèi)嬤嬤是老太太跟前兒得力的人，她便將這話記在心里，想了想，過來告訴衛(wèi)氏。

    這些年她早看了出來，衛(wèi)氏對老太太面兒上恭敬，心里可不大喜歡，就像衛(wèi)氏不喜歡大太太張氏一樣。

    衛(wèi)氏聽著傅蕓這話，眼底不由深思。

    傅蕓將衛(wèi)氏臉上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低下頭去，眼底露出幾分笑意來。

    她知道衛(wèi)氏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萬事都不上心，寧壽堂和碧霄院的事情，衛(wèi)氏聽了，只會暗自思索。

    想多了，便忍不住要去做些什么，這樣一來，只要她惹惱了老太太，她在從中周旋，出些許個事情，她便能接她的生母回府里了。

    傅蕓想著，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兩日，你姨娘可還去老太太屋里請安？”衛(wèi)氏將話題轉(zhuǎn)移開來，問道。

    傅蕓聽著這話，臉色微微變了變，恭敬地道：“這兩日因著大jiejie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不大痛快，姨娘去了一次，被攔在了門外，便每日只是在外頭磕頭請安，就回來了?！?/br>
    “姨娘平日里也不大朝外頭去，除了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就呆在自己屋里了?！?/br>
    衛(wèi)氏看了她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說了幾句話，就叫她退了下去。

    從玉清院出來，丫鬟綠春忍不住道：“太太方才聽了姑娘的話，可是上了心的。只姑娘怎么說老太太將姨娘攔在了門外，太太本就看輕姨娘，不過是因著姨娘是從老太太屋里出來的，才不敢作踐姨娘。如今聽了這話，往后還不知如何呢。”

    綠春原是柳姨娘跟前的大丫鬟，傅蕓被記在柳姨娘名下后，柳姨娘便安排她去了枕霞院伺候六姑娘，在綠春心里頭，事關(guān)柳姨娘的事情，總是惦記著。

    傅蕓聽了她的話，只回頭看了她一眼，道：“姨娘若這個時候還能見了老太太，太太才會想著難為她。”

    綠春詫異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家姑娘的意思，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姑娘聰慧，奴婢竟沒想到呢?！?/br>
    這些年她伺候自家姑娘，深知姑娘并非和平日里眾人見到的那般膽小怯懦，相反，小小年紀(jì)心里就很有主意。

    要不然，也不會叫柳姨娘那般喜歡，真將她當(dāng)親生的女兒一般疼。

    只是，她今個兒聽著姑娘那番話，心里頭總覺著怪怪的。姑娘聰慧，想要改變自個兒的處境，她只盼著等姑娘出了頭，別忘了柳姨娘對她的好才是。

    綠春想著，隨著自家姑娘一路回了枕霞院。

    日子如水般滑過，轉(zhuǎn)眼就到了八月初，宮里頭欽天監(jiān)選了日子，則定九月十三是個吉日，宜嫁娶，那日宮里會派人來接大姑娘進(jìn)宮。

    雖是側(cè)妃，到底是上了玉牒的，所以宮中和侯府里全都張羅起來了。

    傅沅叫萬嬤嬤開了庫房取了幾個頭面首飾的匣子，要挑選一套好的頭面給大jiejie傅沅添妝，挑了許久，才挑了一套金質(zhì)頭面首飾：

    富貴雙喜四字金簪，字面累絲，簪頭可靈活拆下。

    小花簪一對，鏤空累絲花瓣，碧璽為蕊。

    金質(zhì)護(hù)指一對，尾部焊接一只青蛙，小巧可愛，蛙頭朝向指尖，護(hù)指主體紋飾為蓮花紋，鋪魚子地。

    茄形耳環(huán)一對，茄子素面，與鉤彎成環(huán)形，惟妙惟肖。

    金鐲一對，鐲尾為兩對稱如意窗，窗中有兩人物，鐲身鏤空累絲，點(diǎn)綴如意法寶和金珠點(diǎn)點(diǎn)。

    長命鎖一件，正面以魚子紋為地，上飾花草紋，背面為蓮花紋。

    “這頭面首飾樣式精巧，寓意也好，大姑娘定會喜歡的。”萬嬤嬤看著她挑了這套金質(zhì)頭面，開口道。

    傅沅笑了笑，又對著萬嬤嬤道：“我記著庫房里有一塊兒上好的琴式端硯，哥哥平日里忙著，怕也沒時間挑選這些，正好今個兒休沐，我給哥哥送到燕譽(yù)軒去?！?/br>
    “姑娘有心了?！比f嬤嬤說著，很快就去了庫房，拿了那端硯過來。

    傅沅打開紅木硯盒，將那端硯拿了出來。

    端硯為古琴式，造型質(zhì)樸，琴身雕刻精細(xì)，包琴的絲綢流動感強(qiáng)，特別是一旁窺視的螭虎，有呼之欲出之感。硯背有費(fèi)紹元銘文，云：“琴兮硯兮，以寫我心。但得琴趣，何動弦音。松風(fēng)一榻，花雨滿庭。揮毫濡墨，和秋蟲吟”。落款：費(fèi)紹元。

    傅沅將手中的端硯放回紅木硯盒里，從軟榻上站起身來，帶著丫鬟懷青去了前院的燕譽(yù)軒。

    進(jìn)到書房，傅沅見著一人站在窗前，便笑著走上前去：“我就說哥哥今個兒休沐，怎么也不來蕙蘭院看我，原來是看外頭的風(fēng)景呢?！?/br>
    傅沅的話還未說完，那人便轉(zhuǎn)過身來，傅沅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震驚，手一松，手中的紅木硯盒便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