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劇組進宮拍戲的前一天晚上，《世家》劇組所有人，包括陳墨在內(nèi)，都激動的沒睡好覺，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大約是四點鐘左右，外面還一片黑漆漆的，大家就已經(jīng)從床上爬了起來，洗漱穿衣服，到大廳集合。

    這才發(fā)現(xiàn)禮部和鴻臚寺的幾位大人都已經(jīng)到了，非常罕見的穿著帶補子的官袍，頭戴烏紗，舉止從容神采奕奕。待看到除了陳墨以外，幾乎都沒睡好的劇組演員和燈光攝像后勤組，忍不住莞爾一笑。

    “狀態(tài)這么不好，今天的戲能拍好嗎？要知道你們可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去拍攝?！?/br>
    陳墨笑著說道：“為了這一場戲，劇組光是彩排都排了二十遍，從走位到臺詞，我相信他們都沒問題的?！?/br>
    “那就好！”禮部廖大人點了點頭：“如今是年下，朝廷本就事多。正趕上今兒沐休，你們才有一天的時間。再往后想找機會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整個劇組的人連連點頭。

    廖大人也不再多說，只是叮囑大家千萬別忘了拍攝器材和道具。

    一行人坐滿了四輛大面包車，披星戴月的往皇城趕。

    此時天還沒亮，華京城的交通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堵，陳墨扭過頭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影影憧憧，一顆心砰砰砰的跳到了嗓子眼兒。

    別說他沒出息，要知道算上前世今生兩輩子，他也沒見過國家領(lǐng)導(dǎo)人??！

    現(xiàn)在要去見的可是一個綿延了六百多年的王朝的統(tǒng)治者，想想都覺得……什么都想不起來啊！

    陳墨小小的穿了一口氣，目光掃過車里的其他人，發(fā)現(xiàn)大家的表情都很激動，一個個興奮的臉紅眸亮，就算是資格最老的老戲骨們都不例外。

    這讓陳墨不免有些擔心，生怕禮部廖大人的烏鴉嘴應(yīng)驗——這些演員們的情緒該不會真的影響到今天的拍攝吧。

    陳墨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不再想這個問題，把腦袋靠在后車座上，閉目養(yǎng)神。

    汽車一路飛馳，最終在大明門前。

    劇組成員魚貫下車，仰頭打量著眼前代表著大明最高權(quán)力的建筑物。

    此時天光已大亮，一輪旭日高懸天空，驅(qū)散了暗夜的陰霾，古老肅穆的紫禁城在晨曦的微光下露出金瓦紅墻，一道朱紅色鑲滿銅釘?shù)拇箝T敞開，露出里面長長的一段宮道，大明門兩端排列著兩隊全副武裝的禁衛(wèi)。

    禮部廖大人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遞給戍衛(wèi)在門口的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又將《百年世家》劇組要入宮拍攝的情況一一講明。

    此時早有陛下口諭允之，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并沒有為難廖大人的意思，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劇組的人抬著所有東西到一旁的偏殿接受檢查。

    所謂檢查，就是搜查帶進去的東西有沒有夾帶違禁品和危險物品，人的身上有沒有藏著兇器等等。這也是例行慣例。

    然而對于頭一次接觸這些的《百年世家》劇組來說，所有人都誠惶誠恐兢兢業(yè)業(yè)，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絕對配合禁衛(wèi)大人們的要求。生怕一個不小心引起誤會。

    陳墨作為《百年世家》的導(dǎo)演，當然也不例外。他被人引到了大明門左手邊的一處偏殿，進了一處內(nèi)外室打通的房間，那外間墻壁上是滿屏的屏幕和按鈕，墻壁上鑲嵌一塊大玻璃，有一個類似攝像機的東西從玻璃傳過去，進入另一邊。那是一個有大型機器的房間，那機器乍看上去好像是醫(yī)院里做彩超的醫(yī)療機器，里邊墻上還豎著一塊寬大的顯示屏。陳墨被要求站到儀器和攝像頭的面前，有人在外面按了一下按鈕，只見一層光突然照過來，大屏幕上立刻出現(xiàn)了陳墨的身影，只是那身影比較特殊，不但能照出陳墨的五臟六腑骨頭架子，而且連衣服上的紐扣和兜里的鑰匙都照的清清楚楚。

    大概是十個呼吸的時間，燈光暗了下來，站在外間的禁衛(wèi)開門示意陳墨可以出來了。

    坐在cao作盤面前的白大褂笑瞇瞇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沒有攜帶危險品。也沒有患感染性疾病，可以進去了?！?/br>
    禁衛(wèi)便示意陳墨跟著他出去?；氐酱竺鏖T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劇組大部分演員都已經(jīng)回來了，一個個嘖嘖稱奇的小聲感嘆著。戴筱柔還特別稀奇的說道：“我還以為他們會搜身的。結(jié)果只是進房間里照了照就出來了?！?/br>
    那禁衛(wèi)年紀不大，看臉也就二十二三歲左右，大概也是個愛看電影電視劇的人，聞言不免笑道：“宮里來來往往的基本都是文武大臣皇親國戚，哪能隨隨便便就搜身呀！那也太不尊重人了?！?/br>
    戴筱柔俏臉一紅，小聲說道：“我看電視劇里都那么演的?！?/br>
    那禁衛(wèi)微微一笑，隨口說道：“拍戲嘛，就是看個熱鬧，哪能當真呢！”

    戴筱柔見禁衛(wèi)挺溫和的樣子，并不想統(tǒng)領(lǐng)大人全程黑著臉下人，也大著膽子問道：“那你們平時站崗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無聊呀？”

    禁衛(wèi)這回就不說話了。

    一時間劇組的人基本都通過了檢查，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派了一隊人“護送”劇組進宮，廖大人和其他幾位禮部、鴻臚寺的大人都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步行走過大明門、承天門直到午門前。長長的宮道上時時可見來回巡邏的禁衛(wèi)隊和宮人。攝像師為了采景，一路扛著攝像機拍攝過來。

    守在一旁的禁衛(wèi)突然開口道：“不許拍人?！?/br>
    攝像師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把手里的機器扔出去，回過神后，立刻說道：“知道，來之前廖大人特意提醒過的?！?/br>
    走在最前面的廖大人聞言，回頭一笑，開口說道：“放心吧。我都已經(jīng)和他們講明白了宮里的規(guī)矩，他們都懂，不會讓禁衛(wèi)軍為難的。”

    為首的禁衛(wèi)便笑道：“我也是職責所在，還望大人見諒?！?/br>
    “當然當然?！绷未笕诵氐溃骸岸际菫榱斯ぷ髀铮　?/br>
    陳墨在后邊聽著，就覺得朝廷大臣們的聊天也蠻接地氣的——完全不是陳墨腦中幻想的，大家拱手來拱手去，之乎者也掉書袋的樣子。

    卻不知道朝廷官員也是人，吃百樣米就有百樣的脾性，有人喜歡陽春白雪八股文章，就有人喜歡下里巴人小說志怪，陳墨在和軍部合作時遇見的幾位大佬就是前者，禮部的廖大人就屬于后者——雖然論起對朝廷禮制典章一類的知識，沒人比廖大人懂得更多。

    不過正因為如此，當初朝廷有意拍攝六百六十年國慶劇的時候，廖大人才會自告奮勇的攬下所有事。換了那些清高桀驁目下無塵的大人們，也放不下身段。

    一行人低眉斂目的守在午門門口，足足等了能有一個半小時，直到早上九點鐘左右，才有一位身穿六品官服的官員自午門內(nèi)走出來，肅容宣道：“陛下有旨，宣《百年世家》劇組入皇極殿覲見?！?/br>
    隨著這一句話落，包括陳墨在內(nèi)，劇組所有人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護送劇組的禁衛(wèi)隊駐足不前，由方才宣旨的禮部官員和廖大人帶著大家穿過午門繼續(xù)前行。

    眾人牢記宮規(guī)，低眉斂目?？墒莿倓傋哌M午門，還是被視野范圍內(nèi)極寬闊極軒敞鋪滿漢白玉石的廣場給震懾了。

    此時驕陽已升空，金燦燦的日光肆無忌憚的傾灑在皇極殿前的大廣場上，能夠容納數(shù)萬人的由漢白玉石鋪就的廣場在旭日的映照下分外肅穆，昨夜剛剛下了一場雪，華京城內(nèi)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可是在這一片廣場上，卻連半點雪星都不見，一眼望過去，滿目雖白卻是漢白玉的白。

    廣場的盡頭，便是高高在上，靜靜佇立的皇極殿，也就是百姓口中的金鑾殿。

    身穿盔甲手持槍戟的御林軍儀仗隊沿著長長的石階兩端依次站立，雕刻著龍紋的漢白玉石階平地而起，等到《百年世家》劇組的成員們抬著服裝道具燈光攝像機和各種滑道走到石階前面，立刻被戍衛(wèi)在兩旁的御林軍攔下。

    仍舊是禮部廖大人上前交涉，一名御林軍犀利的目光掃過劇組所有人，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登上臺階，進殿稟報。

    片刻之后，便有一道道肅穆的聲音自殿中傳來。

    “陛下有旨，宣《百年世家》劇組覲見——”

    “陛下有旨，宣《百年世家》劇組覲見——”

    所有的演員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剛要邁步上前，守在石階下的御林軍儀仗突然伸直手臂，兩根槍戟交叉，竟是不許眾人上殿。

    大家腦子一蒙，就見禮部廖大人特別無奈的小聲提點道：“走旁邊?！?/br>
    陳墨恍然大悟，瞬間想到廖大人給大家科普面圣規(guī)矩的時候，可不是說過嗎！

    那正對著皇極殿正門的三條階梯是龍道和御道，是給天子和文武百官皇親勛貴們走的。像他們這種平民百姓，還有宮中服侍的宮人們，都得繞道而行。

    之前在午門宣旨的朝廷官員笑瞇瞇的看了看劇組眾人，寬大衣袍下的手指了指右邊。又伸出三個手指。

    陳墨正莫名呢，就見一位身穿鎧甲的御林軍緩步上前，引著劇組眾人繞到了旁邊?？吹降顐?cè)右邊的三條階梯，陳墨和其他人恍然大悟。

    第231章

    一路登上臺階走到皇極殿門口，又被守在門外的禁衛(wèi)軍攔了下來。所有的攝像機和電子設(shè)備都得放在殿外，這才能進入殿中。

    大殿內(nèi)按照文武官員位列兩班，皇帝陛下高高在上，《百年世家》的劇組成員按照禮部廖大人教導(dǎo)的規(guī)矩走入殿中。

    自從百年前朝廷效仿西方進行變革以后，大明也廢除了面見陛下須得三拜九叩的傳統(tǒng)，從躬身跪拜改為拜禮，上朝時會有宮人在殿中安放太師椅，請大臣們坐而論道。

    因此當陳墨看到了皇極殿中一排排坐著的官員時，還有些不適應(yīng)——都是市面上那些古裝劇歷史劇鬧得。

    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陛下很是好奇的打量著劇組眾人，目光落在陳墨的身上。聞言笑道：“陳愛卿何在？”

    雖然陳墨畢業(yè)后只是在宣傳部掛了個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去上班，不過再怎么說那也是體制內(nèi)的人。因此皇帝陛下稱呼一句“愛卿”也是恰如其分。

    不過陳墨還是感覺囧囧的，瞬間有種穿越的錯覺。

    他上前兩步，道：“臣在?！?/br>
    皇帝陛下就笑道：“朕看過你的《食色》，很好。希望《世家》能夠更勝一籌?！?/br>
    陳墨聞言，文縐縐的回道：“定不負陛下所望。”

    皇帝陛下點了點頭，忽然又問道：“扮演先皇崇啟帝的演員是哪一位？”

    站在人群之后的張垣心下一突，立刻上前說道：“是我?！?/br>
    “唔！”皇帝陛下打量了張垣兩眼，笑著問道：“眾愛卿可還有什么話要問？”

    大家立刻表示沒啥好問的。不過都想留下來觀摩一下《百年世家》是怎么拍這一段戲的——畢竟快到年關(guān)放假了，朝廷雖說事務(wù)繁忙，可忙的都是下面的基層和中層員工，像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三品以上的大員倒是比下屬清閑許多。

    皇帝陛下對此也感到好奇。略微沉吟片刻，開口問道：“若是朕和眾愛卿皆在旁觀望，會否影響諸位的工作？”

    陳墨心說我也不造?。∧氵@么問很為難我的造不造??？

    事關(guān)拍攝進度，陳墨也不敢打包票，只好硬著頭皮誠實說道：“臣不知?！?/br>
    皇帝陛下：“……”

    諸位大臣：“……”

    禮部廖大人看了陳墨一眼，立刻上前說道：“陛下龍威甚重，諸位大人亦是位高權(quán)重，若陛下與眾大臣在旁圍觀，恐劇組演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失禮御前，必定施展不開?！?/br>
    “那我們就更應(yīng)該留下來觀摩觀摩?！逼菁依蠣斪有Σ[瞇說道：“這些演員要飾演的可都是我大明朝的官員，如果不能在我等注目下表現(xiàn)出大明官員的風(fēng)采，又如何取信于旁人？”

    “戚老公爺所言甚是?！鄙碇淖︱鄣难嗤鹾Ω胶推堇蠣斪拥脑挘_口說道：“廖大人可不要推脫了。咱們雖然沒看過演員拍戲，可京劇昆曲兒甚至是歌劇話劇，咱們可都看過的。這當演員的哪有見了觀眾就表現(xiàn)不好的道理？這要是擱到過去，還不得讓人轟下臺去？”

    燕王說著，頓了頓，又向陳墨笑道：“我說你小子總不會招一幫什么都不是的人來演國慶劇吧？”

    燕王朱諫瓴就是朱澤欽的父親。朱澤欽當初跟陳墨一個寢室住了四年，大家的關(guān)系可稱得上是莫逆相交，因此陳墨也不害怕，嘻嘻笑道：“本來我想贊同廖大人的話的?？裳嗤醯钕逻@么說了，那我也不能不接——總不好叫陛下和諸位大人懷疑《百年世家》的實力吧？”

    為了湊熱鬧也趕著上朝來的穆老爺子笑道：“燕王殿下年紀一大把，怎么還要欺負我們家的小輩？”

    燕王笑瞇瞇說道：“穆老爺子此言差矣，我可是對小墨寄予厚望。也想著我們在旁圍觀也能對劇組的拍攝嚴格把關(guān)——若說起拍戲，咱們不懂行。何若說起為官之道，難道普天之下，還有人比殿中之人更有資格指導(dǎo)他們嗎？”

    這話說的倒也對。穆老爺子這才不說話了。

    皇帝陛下聞言莞爾，旋即退潮。帶著一票文武大臣們先到御書房去喝茶，把皇極殿留給劇組布景。

    趁著這個時間，陳墨也連忙安排化妝組到偏殿給所有演員們化妝做造型。因為陳墨之前已經(jīng)上報過，偏殿里也有宮人先搬進來的屏風(fēng)隔斷，若論起設(shè)施當然不如片場方便。不過一想起這是什么地方。所有人都興奮的坐不住，要不是手機都放到了外面，只怕大家都會忍不住拍照留念。

    等到大家都已經(jīng)忙活完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上午十點了。一天過去了一小半，大家都有些著急，連忙穿上戲服回到皇極殿，這邊的燈光攝影也都布置妥當了。

    陳墨拿著劇本給大家講戲——其實也沒什么可講的，為了拍好這一幕戲，大家已經(jīng)在華京影視城的皇城片場里頭排練了不下三十回，所有人背臺詞走位重復(fù)的都要吐了，只希望能一遍過。

    飾演皇帝的張垣穿著無爪龍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龍椅下邊，腿就開始發(fā)軟。怎么也不敢往上邁。

    在殿門口排成一溜的皇帝大臣們微微皺眉，不用想都知道張垣怕的是什么。

    皇帝陛下有些遺憾的嘖了一聲，原本還想留在皇極殿里看看熱鬧，不過看著張垣臉上淌成流的冷汗，皇帝陛下只能悄然擺駕。

    正主一走，張垣從心底油然而生的龐大壓力頓時少了七分，雖然門口一流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還是讓他莫名心虛，但是沒了皇帝陛下在后面盯著，張垣還是心如蹦兔面無表情地走了上去，在龍椅上坐下——

    “停！”沒等陳墨開口，守在殿門口“虎視眈眈”的燕王就受不了了，揚聲笑道“你別跟個小媳婦似的行嗎？你現(xiàn)在演的是皇帝陛下，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沒你這樣的！”

    陳墨看著監(jiān)視器里扭扭捏捏一臉放不開的張垣，忍笑說道：“重來?！?/br>
    張垣只好退下去，走到后殿，任由化妝師趕上來為自己補妝，心跳如鼓的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旁邊，飾演大太監(jiān)李忠靖的男演員下意識擦了擦滿手的汗，小聲說道：“太嚇人了?！?/br>
    張垣呵呵噠，心說我演皇帝坐龍椅的時候下邊真皇帝就擱門口看著，我都快嚇尿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