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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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倚紅樓里那一個月的調教還是有效果的,胭脂只是稍一思索,就抱著肚子彎下了腰,旁邊的丫鬟婆子們頓時著了急:“姨娘,姨娘怎么了?”更有一個機靈的指著桃華,“就是她驚了姨娘的胎氣,快把她抓起來!” 這一下亂成一團,蔣老太爺等人在前頭,才聽見后頭亂起來,就見有兩個丫鬟沖上來要抓桃華了。一旁的歐太太已經被人推開,蔣杏華嚇得臉色發(fā)白,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桃華當然不會就站在那里讓她們來抓。這些丫鬟們都是在室內服侍的,那點子力氣大概也就夠端端茶收收衣服,叫她們打盆洗臉水來都帶著小丫鬟,自己頂多只把水盆從門口捧到室內,還要抱怨一聲手腕酸。 桃華卻不是那等橫針不拈豎線不拿的人。蔣家下人少,許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且蔣錫不大管這些事,桃華平日里下廚也好,自己種些草藥也好,甚至到藥堂里去幫著搬搬藥油藥酒壇子也都是做過的,力氣比這些副小姐們還要大些。兩個丫鬟的手才伸出來,就叫她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個的胳膊,往手肘末端用力一捏,那丫鬟頓覺一條胳膊都酸癢麻痛起來,哎喲了一聲,就被桃華推到另一人身上去了。只聽撲通一聲,兩人滾到了一處,四只繡鞋亂蹬,一時爬不起來。 蔣錫把蔣柏華往伯父手里一塞,就要跑過來,卻聽有人大喊了一聲,接著四五個身穿青緞號衣的人簇著個中年人過來,就把他堵在了外圍。 胭脂拿帕子把眼一抹,就流下了淚來:“伯爺——” ☆、第66章 援手 過來的這人當然就是承恩伯于思睿。他才給寺里布施了一大筆香火錢,又抽了個上上簽,心滿意足地出來,就見殿前亂成一團。寵妾哭哭啼啼,還抱著肚子,這可了不得!想他于思睿橫行京城,誰這么不長眼來招惹他的人? “這是怎么了!誰沖撞了——”于思睿目光一掃,看見獨自立在那里的桃華,眼睛一亮,聲音立刻低了八度,“誰沖撞了你?可是這位姑娘?” 胭脂還沒來得及把手放下來,旁邊的下人們卻都知道于思睿的德性——這姑娘怕是又被伯爺看上了。 桃華冷冷地看著于思睿,心里飛快地思索。于思睿的“大名”早有耳聞,何況他看過來的眼神赤裸裸的,根本毫不掩飾。蔣家雖有人為官,有女有妃,恐怕也不放在于思睿眼里,要怎么辦? 于思睿這會兒已經把有孕的寵妾拋到腦后去了,隨手拉一拉衣襟,笑嘻嘻往前走了一步:“姑娘貴姓芳名?。渴悄募业呐畠??”他也不瞎,從桃華的衣著上就能分辨出來,這應該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但也不是什么高官顯貴。至于說旁邊的歐太太,他看出是個寡婦,但當成了桃華的母親。 一個沒了爹的女孩兒,縱然家族里頭有人做官,也不是動不得。于思睿打著這主意,更往前迫了一步:“你怎么沖撞了我的妾室,她可是身懷有孕呢。” 桃華厭惡地看著這張臉。于思睿身材高大,一張國字臉,雖有些發(fā)福但還沒有到腦滿腸肥的地步,面色紅潤,看起來好像還挺儀表堂堂的??墒翘胰A看得明白,此人膚色虛白,乃是日夜顛倒不常見日光所致,眼睛下頭隱隱一抹青色,是酒色淘虛了身子,腳步更有些虛浮,可見外強中干,瞧著好像還生龍活虎,其實內里已經空了。 “我并不曾與貴府姨娘有過接觸,不知何為沖撞?” 于思睿聽這一把聲音脆且亮,仿佛水晶琉璃相撞似的,心里頓時就癢癢的,情不自禁已經在想這嗓子若是在床上……嘴上卻道:“你不沖撞,她如何會肚子痛呢?” 當然是裝的。桃華心里冷笑了一聲:“伯爺若是愿意,現在也可以說自己腹痛?!?/br> 喲,果然是朵帶刺的玫瑰。于思睿不由得更起了興致:“難道你是說本伯的妾室在裝病不成?你一個小姑娘,怎的敢如此說,莫非你是郎中?” 此刻蔣老太爺和蔣錫已經擠了進來,蔣老太爺臉都是黑的:“承恩伯安好?!?/br> “喲,這不是蔣老太醫(yī)嗎?”于思睿瞇著眼看了半天才想起來,當初蔣老太爺做太醫(yī)的時候侍奉的就是中宮,他小時候往宮里去,也見過幾回,甚至自己病了的時候,當時的皇后還叫蔣老太爺給他診治過。后來又是賢妃和四皇子的事兒鬧得那么大,所以蔣老太爺雖然已經從宮中退出來二十年了,他還是認了出來,“這位姑娘是你孫女兒?”蔣郎中的女兒,這倒有點兒麻煩。 蔣老太爺沉著臉,卻也只能說:“這是老朽的侄孫女。”孫女和侄孫女還是差著一點的,可是出身卻不能隱瞞。 于思睿轉著眼珠子一想,就樂了:“是蔣小太醫(yī)的孫女?我記得蔣小太醫(yī)一房人不在京城的,怎么進京來了?”別人家的關系他記不清楚,這家的可是知道。這下好了,蔣小太醫(yī)是獄中自盡的,雖然他死之后,先帝也就不再追究這事兒,甚至沒有明旨論罪,而是讓家里人把尸首領回去算完。但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個罪人,罪人的孫女兒,還不是隨便他揉搓? 蔣老太爺知道這事要不好,只得繼續(xù)道:“正是。為了婕妤娘娘身子不適,這丫頭懂些醫(yī)術,叫她進京來入宮替娘娘請請脈,蒙皇上垂憐,允她多去幾回陪伴jiejie?!?/br> 這下于思睿猶豫了。桃華進過宮,還得了皇帝的話,這是在皇帝面前露過臉的?想了又想,還是色迷心竅占了上風:“原來蔣姑娘還懂醫(yī)術呢?正好正好,我這妾室身子不適,蔣姑娘來替她瞧瞧。”這丫頭說是進過宮,可也未必就見過皇帝,就算皇帝允了,怕是只是看在蔣婕妤小產的份上。再說了,皇帝也沒什么了不起,不是還得聽他姑母太后和堂伯于閣老的么? 這么一想,膽子頓時壯了起來,笑嘻嘻伸手來拉桃華:“來來來,其實本伯爺也有些不適呢,蔣姑娘也給我診診脈?”瞅那雙小手,十指纖纖,指甲上干干凈凈的沒涂蔻丹,不知怎么的倒比家里那些爭奇斗艷的妾室們瞧著更勾人些。這要是摸在自己手腕上,嘿嘿…… 蔣錫再也忍不住了,揮手隔開于思睿的手:“承恩伯請自重!”真要叫他拉了桃華的手去,他這個爹不如干脆一頭撞死算了。 這下承恩伯府的奴仆們不干了:“竟敢對伯爺動手!這是以下犯上!快抓起來!”一哄而上。這些人都是跟著于思睿出來慣了的,配合默契地拉著蔣錫,隔著蔣老太爺,單單把桃華留給了于思睿。 胭脂看得又是痛快又是嫉妒。既恨不得于思睿馬上就輕薄了桃華,又想上去在那張明艷照人的臉上狠狠抓一把。眼看于思睿已經逼了上去,伸手就摸桃華的臉,忽然旁邊擠進一個人來,抬手就抓住了于思睿的手腕:“承恩伯這是做什么呢?” 桃華已經在考慮是忍耐還是拔下頭上的簪子給于思睿來一下了。雖然穿過來已經有八年,她還保留著后世的觀念,并不似這里的姑娘,被摸一下就得去死,她更擔心會連累了父親乃至蔣家一大家子??墒沁@流氓真的動手動腳起來,也實在是讓人忍耐不??! 正在猶豫,冷不防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攔住了于思睿,而且聲音還有些耳熟。 “安郡王?”于思睿一轉頭,頓時拉下了臉,“好端端的,安郡王怎么也到興教寺來了,不是正忙著為崔家姑娘尋醫(yī)求藥嗎?”滿京城都知道,安郡王那個未婚妻是個病秧子,這婚還不定結不結得成呢。 沈數穩(wěn)穩(wěn)站著,似乎沒聽見于思睿的后半句話:“不過是來廟里走走,承恩伯也是來上香的吧?菩薩面前何必這么大的火氣?” 于思睿用力拉自己的手,卻覺得腕子像落入了個鐵圈里似的。沈數也沒有用力捏他,只是松松圈著,可是任他怎么拉拽都紋絲不動,就是扯不出來。 “這位蔣姑娘沖撞了我的妾室,現在她動了胎氣,我自然要問!”于思睿抽不出手來,氣急敗壞起來,“安郡王莫非是要壞我子嗣不成?” 沈數瞥了一眼胭脂,后者看得起勁,已經忘記裝肚子疼了:“我看令寵并不像動了胎氣的樣子?!?/br> 這蠢娘兒們!于思睿心里暗罵,裝都不知道裝到底! “方才她還腹痛來著。安郡王還沒成親怕是不知道,婦人有孕是說不得的,此刻或許看著還好,沒準過一時就不好了,安郡王可能做保,這孩子不會有事?” 沈數仍舊攥著他的手腕:“令寵有孕,本不宜出門,車馬顛簸也難免有些不適。蔣姑娘前日進宮,皇兄當面許她多探望宮中婕妤,便是覺得她是個有分寸的,想來不致隨意沖撞令寵??v有小小不妥,承恩伯也該看在皇兄份上,寬宏一二?!?/br> 話就怕說破。于思??梢栽谛睦锊荒没实郛敾厥?,可是卻不能公開地說?,F在沈數明白地說桃華是在皇帝面前掛過號的,哪怕皇帝當時見了第二天就忘記了呢,這也是一道護身符,除非你打算造反或者被人問個大不敬之罪,否則就得拿這當回事。 美人在前,卻無法下手,于思睿惱羞成怒,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把手奪回來,反倒弄得自己手腕像要脫臼一般疼痛,不由得讓他怒火上沖,抬起另一只手,指著沈數就譏嘲起來:“安郡王只怕是難得入宮吧?怎么皇上見了誰你都知道,莫不是成窺探內宮,還是拿瞎話來蒙我呢?這倒奇了,若是本伯爺沒記錯,安郡王生母就是被蔣家人治死的,就是你自己那眼疾,不也是蔣方回下錯了藥弄出來的嗎?說起來我倒忘了,總聽人說你在西北那邊還上陣殺敵,戰(zhàn)功赫赫,我原想著你真是膽子大,現在想來,這目不視紅倒是個便宜,任人說什么尸山血海的,你反正也看不見那血,自然不怕……” 目不視紅四個字落到耳朵里,桃華吃了一驚,突然想到了蔣老太爺手稿里那個目不能見紅的案例,難道是湊巧沈數也是如此,還是說——那個案例說的就是他?也對,事涉皇家隱私,蔣老太爺就是要出醫(yī)書也不能明說,為防別人聯想到正主兒身上去,還要說是自己治壞的人…… 所以這個目不見紅的人就是沈數?桃華忍不住抬頭去打量他,正聽見于思睿還在滔滔不絕:“……你倒替蔣家丫頭出起頭來,真是憐香惜玉……” 沈數臉色一沉:“承恩伯慎言。當日我入宮向太后請安,與皇兄同行,既然知道此事,總不能讓承恩伯稀里糊涂犯了錯去。雖說不知者不為罪,可若是有人彈劾承恩伯一個不敬的罪名,太后和皇后怕也要為難?!?/br>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彈劾老子!于思睿狠狠在心里罵了一句,然而無法宣之于口。至于說到為難,他才不覺得太后會有什么為難的,但是要說皇后…… 即使再目中無人,于思睿也記得,皇帝到現在都無子嗣,而皇后——他的小堂妹,去年剛剛弄掉了宮里一個妃嬪已經成形的男胎。 這事兒倘若放到一般人家,謀害子嗣,即使是正室也難逃干系?;屎箅m然身后有于家,又是位居東宮,沒人敢提出來處置她,可是在朝廷官員們的心中,也是評價不良,就連于閣老,對此也是有所不滿的。道理很簡單啊,如果皇帝一直無子,將來的皇位都要旁落,皇后還值什么錢呢? 沈數眼看于思睿似乎冷靜了一些,這才緩緩將手放下,轉頭看了桃華一眼。他今日來興教寺另有事做,初時看見承恩伯在這里,只當他又在調戲民女,沒想到過來會看見是蔣家人。原只是看不慣于思睿此人,現下倒有些擔心桃華被嚇著了。 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卻見那女孩子穩(wěn)穩(wěn)地站著,臉上神情有憂慮有遲疑,卻并沒有驚慌失措泫然欲泣的樣子,雖然嘴唇抿得極緊,但后背卻挺得直直的。 膽大。這是沈數心里浮起來的第一個念頭。若說臨危不懼未免有些太過夸張,但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在于思睿面前仍舊能保持冷靜,已經是出人意料之外了。沒看她旁邊那個女孩兒,于思睿還不是沖她去的呢,就已經嚇得手抖腳抖,只會掉淚了。 蔣杏華確實是嚇壞了。于思睿的名聲她是知道的,尤其是前生出嫁之后,于思睿越發(fā)囂張,曾經強搶過一個行人司七品小官的女兒,結果皇帝說了話才把那女孩兒送回家去??墒且驗橐呀浽诔卸鞑^了夜,女孩的未婚夫家上門退婚,女孩兒第二日就上吊自盡了。 這件事在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許多人義憤填膺彈劾于思睿,可有更多的人卻是看熱鬧,反而津津樂道于追究那女孩兒究竟是否已失身。蔣杏華聽劉之敬說過,女孩兒在承恩伯府不自盡,直等到退親才自盡,應該是沒有失身??蓜⒛竻s口沫橫飛地說,既是搶了,必定被外男碰過,無論如何也是失貞了,當時就該在街上一頭碰死的。 那件事聽得蔣杏華全身冰冷。不過是被外男碰了,就該死嗎?若是有一日她不小心被外人碰到,是不是劉母也覺得她該死了? 如今重活一世,日日只想著如何避開劉之敬,從前的記憶倒?jié)u漸淡了。可今日見了這場面,才又嚇著了她——于思睿如此囂張,萬一真的當面辱了她們姐妹,傳出去她們還有什么名聲,會不會影響日后的親事,會不會桃華都再做不成貴妃了?如果她做不成貴妃,又如何能幫得上自己呢? 蔣老太爺也沒想到沈數會在此地出現,還會攔著于思睿,并替桃華說話。老實說,蔣家雖有女在宮中,但卻因有孕的事兒正招了皇后的眼,而于思睿卻是太后的親侄子,倘若他就在這里撒起瘋來,那蔣家人除了拼死護著桃華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煽纯从谒碱淼倪@四五個人高馬大的打手,蔣家哪里抗得過?真想不到,今日他們反倒是要承了沈數的情…… 于思睿眼看到手的鴨子要飛,一肚子氣沒處發(fā)。胭脂跟他這些日子,算是摸透了他好色的脾氣,知道他今天弄不到人,回府定要發(fā)怒,當即抱住肚子又彎下腰去:“哎喲,肚子又痛起來了……” 丫鬟們慌做一團,于思睿卻是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剛才蔣老太醫(yī)都說了,蔣姑娘精通醫(yī)術,你們還不快請蔣姑娘給你們姨娘瞧瞧?!?/br> 蔣老太爺沉著臉道:“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家,哪里會診孕婦之癥。老朽不堪,在宮中侍奉也有十數年,不如容老朽為這位姨太太請一請脈罷?!眲偛潘f的是桃華略通醫(yī)術,沒有說精通好不好! 于思睿耍起了無賴:“男女授受不親。蔣老先生如今不是太醫(yī)了,怕是不方便。我看,就請蔣姑娘來極好。” 胭脂抱著肚子,心里暗恨,嘴上卻道:“蔣姑娘醫(yī)術極好的,當初在無錫時,還不是給江少夫人診出了喜脈——哎喲,肚子好痛……”為了討好于思睿,她只能幫忙,若是,若是現在身邊的人是江悟,必定不會如此…… “看看,蔣老先生不必過謙哪!”于思睿得意起來,“來來,快把姨娘送到后頭禪房里去,還要有勞蔣姑娘哩。對了,安郡王不會連這也要攔著吧,這說不定就是我唯一的子嗣了,就是太后姑母,聽了消息也高興得很呢?!?/br> 桃華看出他今天是不肯罷休了,于是上前一步:“不必往后頭去,看這位姨娘也等不得,就在這里診脈就是?!惫聿乓侥愕亩U房里去,就算有蔣家人跟著,傳出去又是個什么說法?她雖然不像現在的女孩兒一樣把名聲看得比天大,可也犯不著跟于思睿這樣的人掛連上。 胭脂哪有什么病,要有也是心病,裝模作樣讓丫鬟在旁邊的臺階上鋪了錦褥才坐下來,一臉嬌弱地伸出手來。桃華診過左手,又要診右手,胭脂原是不當回事的,漸漸也被她診得有點緊張了:“怎樣?”這孩子可是護身符,將來的日子就指著他呢! “胎氣尚穩(wěn),不過姨娘心思太重,對身子卻是不好。”桃華收回手,一臉肅然,“所謂養(yǎng)胎養(yǎng)胎,飲食醫(yī)藥為養(yǎng),心情愉悅亦是養(yǎng),且比飲食更要緊些。太妊有孕,目不視惡色,耳不聽yin聲,口不出傲言,方能孕婦胎兒俱佳。若總是心思不定,則怒傷肝、思傷脾,悲傷肺,何止于身無益,且恐貽及腹中胎兒?!?/br> 胭脂不過是個丫鬟出身,略識幾個字罷了,什么太妊,她全然不知,被桃華繞得暈頭暈腦,只聽懂了后頭說的對孩子不好,頓時緊張起來:“這,這怎么辦?” 沈數在旁邊已經聽明白了,桃華這分明是在諷刺胭脂無事生非,若是再鬧騰恐怕自己會把孩子鬧騰沒了。但看胭脂一臉懵懂,這話怕是要白說了。 于思睿也沒怎么聽明白呢。他讀書上頭不用心,這會兒眼睛都盯在桃華臉上身上拔不開來,根本沒仔細聽桃華說什么,腆著臉就往上湊:“我也覺得身子不自在呢,蔣姑娘也給我瞧瞧?”說著,已經伸手來抓桃華的手了。 桃華往后一躲,板著臉道:“男女授受不親,伯爺的脈就不必我來診了吧?!?/br> 于思睿使個眼色,下人已經會意地擋住了蔣老太爺和蔣錫,兩個丫鬟更是極有眼色地擠到沈數面前去了:“郡王爺請坐下歇歇……”嬌聲軟語,帶著一股子脂粉香味,直往沈數身上撲。 沈數對付于思睿可以直接抓住人不放,可對付這些女子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若讓她們沾上一點,說不得就得生出無數麻煩來。 桃華眼看于思睿已經逼到眼前,其余的人卻都被隔在外頭,更有個胭脂似有意似無意地擋在自己身邊,要躲開于思睿,須得從她身邊擠過去。桃華都能想像得到,只要自己動一動,胭脂就會像個職業(yè)碰瓷的一樣抱著肚子滿地打滾。退無可退,她只能站住了腳:“其實伯爺的病不必診脈,我也看得出來?!?/br> “什么?”于思睿越發(fā)覺得有興味了。他拈花惹草多年,不知調戲過多少女孩兒。這些女孩兒或是一被圍住就驚慌失措,或冷聲斥責卻難掩內心懼意,還有極少數聰明的能夠虛與委蛇,卻也只是強做鎮(zhèn)定,倒少有像桃華這樣不卑不亢的,既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也沒有奉迎的意思,尤其有趣的是,他感覺不到這女孩兒的畏懼。 在于思??磥恚犹焐闶侨跽?,未出閣的女孩兒更是如此。她們膽子小得像耗子,就算那些官家的女孩兒們,也不過是仗著父兄的身份自矜,一旦發(fā)現欺侮她們的人比她父兄的身份更高,便畏懼起來。 于思睿偶爾也動過研究的心思,發(fā)現她們害怕他,是因為怕他毀了她們的名聲,如此一來她們將無法在這世間立足,更不必說將來有一樁好姻緣了。 可是眼前這個蔣家丫頭,卻好像不是這樣。于思睿也說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樣,只是覺得,這女孩兒仿佛并不怕他,至少不是像別人那般的怕法,仿佛他碰她們一下,她們就得馬上去死似的。 桃華可不知道這個流氓居然還哲學起來了,只是覺得越來越厭惡。她從沒像現在這么強烈地希望回到原來那個時代,那她至少就可以掄圓了胳膊給眼前這張臉一記響亮的耳光。 可惜現在做不到,所以她也只能壓制住自己躍躍欲試的手,冷淡地說:“伯爺身子可是要注意了,有重癥?!?/br> ☆、第67章 陽虛 一句重癥,把于思睿倒先嚇了一下:“什么重癥?” 桃華四平八穩(wěn)地道:“陽虛。且已甚重?!?/br> “陽虛?”于思睿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本伯爺有陽虛之癥?哈哈哈哈,蔣姑娘,你可知道何為陽虛?本伯爺身子素來健旺,雄風不倒——”他說著,又一臉猥瑣地往前湊了湊,特意壓低了聲音,“你只要試試,就知道伯爺我——” 蔣錫肺都要氣炸了,正想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就被蔣老太爺攥住了手腕,低聲道:“聽她說!” 蔣錫急得不行,轉頭卻發(fā)現伯父眼睛緊緊盯著桃華,仿佛在聽什么了不得的事,抓著自己手腕的五根手指都像鐵箍似的,只好勉強按捺。 只聽女兒沒有等于思睿說完,就截斷了他:“伯爺是否時常服用金櫻子膏?” 于思睿滿以為自己一句下流的話說出來,必然能讓這女孩兒面紅耳赤甚至氣哭出來,可是完全的事與愿違,眼前的女孩兒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移開,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簡直讓他疑心這姑娘是不是尚未開竅,壓根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可是金櫻子膏幾個字落在他耳朵里,倒讓他遲疑了起來:“你說什么?” 他的確用過一些藥的,不過不是助興之藥。在他這個年紀還流連花叢的人,有不少已經要用助興之藥才能成事,而他從來不必如此,甚至頗以此為傲,自覺天賦雄厚。不論妾室還是他在青樓里常光顧的那些花魁,個個都得說一聲“伯爺雄風”,而說他陽虛的,倒是平生頭一個。 “伯爺用過金櫻子膏吧?”桃華仍舊淡淡的,仿佛在說“伯爺今天早飯喝粥了吧”一個樣兒,“金櫻子有澀精之效,若非有滑精之癥,不宜常用?!?/br> 這下反而是于思睿極其少見地覺得臉熱起來了:“你,你說什么?”他確實用了一種藥,也是青樓里頭來的,不是助興,卻是能讓他慢些泄身,多延長些快活的。那藥他也曾叫人拿去給郎中看過,說里頭無非是些溫補的藥材,仿佛是有金櫻子這一味。不過這種事被一個少女當場叫破,就連他都覺得有些…… 胭脂目瞪口呆,服侍她的幾個丫鬟里有尚未破身的,已經羞得滿臉通紅了,什么澀什么滑什么的,可是該從女孩兒嘴里說出來的話嗎? 桃華從容地借機往后退了一步,離于思睿遠一些:“伯爺長期服用此藥,掩蓋了病相,如今外頭瞧著好,里頭已經要空了。伯爺須戒房事?!?/br> 于思睿先是一怔,隨即惱怒起來:“你竟敢胡言亂語,詛咒本伯!” “就是!”胭脂眼見得了機會,立刻尖聲叫起來,“伯爺面色紅潤,龍馬精神,什么外頭好里頭空,你簡直是大膽!還不快把她抓起來!” 丫鬟們正因桃華的話而驚得動彈不得,沈數已經借機推開她們,插到于思睿和桃華中間去了:“承恩伯何必惱怒。自來醫(yī)不諱疾,承恩伯既然是自己要請蔣姑娘診病,方才也說了近日身子不適,為何這時又怪起醫(yī)者來?” 于思睿怒氣沖沖:“荒謬!本伯哪里像是陽虛的樣子?簡直一派胡言,分明是詛咒本伯!” 沈數微微一笑:“本王雖不通醫(yī)術,卻也聽說過扁鵲見蔡桓公。庸醫(yī)治已病,良醫(yī)治未病,承恩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便是了,若是因此而懲罰醫(yī)者,日后誰還敢為承恩伯治病呢?” 于思睿氣得胸口疼:“安郡王,你!”此人口口聲聲治病治病,這不是咒他會病嗎?想他生龍活虎,一年里連個頭疼腦熱都少有,這兩人卻合起伙來一唱一和,實在可惡!他幾乎就想立刻叫家奴上來抓人,但看見沈數,還是勉強保持住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