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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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小產(chǎn)將她的身子幾乎掏空,如今又已經(jīng)三十歲,如果這個孩子再保不住,袁淑妃知道她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她今天要了這個鍋?zhàn)?,甚至把從別人那里聽來的關(guān)于皇帝飲食上的小秘密都用了出來,就是想討皇帝一個高興,然后求皇帝保下她這個孩子。 如果說她懷第一胎的時候還有過那么一分野心的話,那么到了今天,她是真的只想要一個孩子了,甚至不是想要皇子——如果是個公主,那么會更安全些,雖然公主長大了還是要嫁出去,并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但至少公主更容易好好地長大,就像大公主身子那么弱,不還是平平安安長到現(xiàn)在了么。 可惜,她掏心掏肺說出來的話,得到的卻是皇帝跟從前一般的話語。這些話語聽起來是那么體貼溫柔,仿佛這屋里的地龍似的能讓人暖入心中,可是當(dāng)你聽到第三遍的時候,就會覺得無論下頭的炭火燒得多么熱,地磚始終是地磚,石頭,是捂不熱的。 “皇上是不是知道了……”袁淑妃覺得舌頭有些不聽使喚了。這句話明明是不能說出來的,她比誰都明白。可是此刻,卻有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子沖動,硬是逼著她要將那個秘密沖口而出,哪怕說出來之后就是個死,她只想死得明白。 一雙牙筷挾著塊糯米糕放到了她的碟子里。糯米糕潔白如玉,里頭夾的是玫瑰醬,顏色卻是鮮紅的。廚子送上來的自然是切得最好看的那些,紅白分明,絲毫不亂。然而這東西是個軟的,被皇帝的筷子那么一夾,里頭的玫瑰醬就被擠了出來,仿佛半凝固的血一般,觸目驚心。 袁淑妃猛地打了個冷戰(zhàn),興奮過頭的舌頭仿佛突然被潑了盆冰水一般僵住了?;实蹖λ慕┲币暼舨灰?,只管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最愛吃這些點(diǎn)心,快吃一塊?!?/br> 宮里的嬪妃們都愛吃甜食,尤其喜歡這些玫瑰桂花之類的味道,然而袁淑妃為了保持身材,卻是極少吃的。并且她其實(shí)不大喜歡帶花香的醬,而喜歡梅子杏子之類制的果醬??墒乾F(xiàn)在是皇帝給她挾來的點(diǎn)心,她也只能機(jī)械地拿起筷子將糯米糕送進(jìn)嘴里,一口口地吃了下去。 糯米糕自然是新蒸出來的,香甜軟糯還是溫?zé)岬?,然而袁淑妃只覺得咽下去的糯米糕都堵在胸口,根本下不去。 皇帝一頓飯都在不停地給她挾菜,等到他終于要走的時候,袁淑妃已經(jīng)覺得胃里脹得要站不起來。勉強(qiáng)起身送走了皇帝,流蘇匆匆進(jìn)來扶著她,連聲叫小丫鬟泡消食茶來,目光落到桌上,歡喜地道:“娘娘,皇上果然喜歡鴨血,都用光了?!?/br> 須知宮里吃飯很有些個繁瑣的規(guī)矩,比如一樣菜不可吃得太多就是其中之一。今日皇帝將一盤子鴨血都吃光了,可見真是極愛吃的。 不過流蘇話還沒說完,袁淑妃就猛地轉(zhuǎn)過頭去,嘩地一口吐了出來。那一盤子鴨血皇帝根本沒有吃,全部都喂給她了!糯米糕的香甜與鴨血的腥氣混合在一起,她現(xiàn)在只要想一想就根本壓不下胸口的翻涌。 流蘇被她嚇著了,一邊替她拍背,一邊就想叫人去傳太醫(yī),卻被袁淑妃一手抓住了:“不要去!” “娘娘,你這是——”流蘇也知道袁淑妃有孕不易,這個孩子可是寶貝,見她吐成這樣,怎么敢不傳太醫(yī)呢。 “不過是孕吐罷了?!痹珏樕珣K白,“皇上剛走就叫太醫(yī),傳出去成什么樣子?!笔且尰实壑浪睦镉泄韱??這會兒她突然又后怕起來了——若是剛才一時沖動把那件事說了出來,現(xiàn)在又是個什么樣子呢?不不不,這個秘密還是爛在她心里的好,萬萬不能說出口! 皇帝走出鐘秀宮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昨天下過一場雪,今日就特別的冷,空氣吸進(jìn)胸中似乎能把人凍住似的。皇帝卻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還將身上的衣裳提起來抖了抖,用帶著厭惡的口吻道:“這鍋?zhàn)拥奈秲壕褪翘罅?,染到身上就不散!?/br> 杜公公忙上來替他拉披風(fēng):“皇上,這風(fēng)大著呢,可千萬別閃了汗?!?/br> 皇帝嗤笑了一聲,站在風(fēng)口上沒動:“讓風(fēng)吹吹也好,至少散了這味兒?!?/br> 杜公公急得不行:“皇上,回去換了衣裳就好,可不能這么吹。” 他左勸右勸,皇帝終于舉步,淡淡地問:“西北的消息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倍殴o跟在皇帝身后,“郡王妃在督州城已經(jīng)種完了痘,現(xiàn)在燕州城準(zhǔn)備要種痘了。西北那些百姓都等急了呢,到時候怕不要擠破頭?!?/br> 皇帝唇角彎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忽然道:“蔣寶林近來怎樣?” “還是那樣?!倍殴恢阑实鄣脑掝}為何換得如此迅速,但還是立刻答道,“每日在群香殿跟王充容說笑,有時做些針線?!?/br> “若如她這般,倒也好?!被实塾治⑽⑿α艘幌拢氨人齤iejie強(qiáng)些。” 杜公公不敢答話。皇帝抬起頭,往一個方向看了看:“那邊是西北吧?” “奴婢不知道……”杜公公也抬頭看了看,一臉慚愧,“奴婢分辨不出……” “其實(shí)朕也分不大清楚啊?!被实蹏@了口氣,“安郡王卻是看一眼就能辨得出方向。他說行軍打仗,必得有這個本事才行?!?/br> 杜公公不是很明白皇帝為什么又提到了安郡王,剛才不是還在講蔣寶林么?因此他也只能小心地順著皇帝道:“安郡王自幼就跟著定北侯習(xí)學(xué)兵法,懂這些也是應(yīng)該的?!?/br> 皇帝笑了笑:“是啊。他要學(xué)的就是這些,不然要學(xué)什么,難道學(xué)治國之策,均衡之術(shù),隱忍之道么?” 杜公公聽得心里咯噔一跳,不敢說話了。幸好皇帝也沒要他回答,頓了一頓就自己說了下去:“他比朕自在。她跟著也自在,至少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br> 杜公公想了一會兒,才把“他”跟“她”分清楚了,又想了想,覺得不說話不行了,便道:“郡王妃這事若是做得成了,功在天下?!?/br> “是啊?!被实塾朴频貒@了一聲,“所以她跟夏氏到底是不同的,該讓她去為天下做些功德?!?/br> “皇上圣明?!倍殴敛华q豫地跟了一句,倒把皇帝逗笑了:“你這個溜須拍馬的東西——” 杜公公也跟著笑:“奴婢只是說實(shí)話罷了?!?/br> 皇帝笑著抬腳虛踢了他一下,又嘆了口氣:“罷了,回明光殿吧?!北緛斫裉焱砩系挠媱澆皇沁@樣的,他是預(yù)備宿在鐘秀宮里,可是因?yàn)槟且槐P子鴨血…… 杜公公連忙招呼后頭的暖轎過來:“皇上還是坐轎子吧。若為了那些事傷了龍體,實(shí)在不值得。” 皇帝輕輕笑了一下:“不錯?!彼穆曇粼谝股蟹路鸨缓畾鈨鲎×?,也是冰涼的,“為了那些東西,不值得?!彼麖澭狭伺I,拋出來一句話,“你盯著,朕倒要瞧瞧,這回能不能抓得住他們?!?/br> 杜公公恭敬地答應(yīng)了一聲,在暖轎走起來的時候回頭往鐘秀宮的方向看了一眼。人人都道袁淑妃圣寵不衰,可若真有圣寵,又怎么會接連小產(chǎn)?或許也只有皇后,這些年來盯著鐘秀宮不放,始終真將她當(dāng)作對手了。 不過,這也是咎由自取。杜公公收回視線,微彎著身子跟上前頭的暖轎。這人哪,不是有一句老話么——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dāng)初做那殺人刀,如今就得做擋箭牌,千萬別以為世上真有那不透風(fēng)的墻,別說風(fēng)是擋不住的,就是那墻,今兒不也險些就自己說破了舊事嗎?只可惜啊,皇上留著她還有用,就是她想說,皇上也有辦法讓她說不出來的。 其實(shí)要是這么想想,這宮里還真的沒多大意思。杜公公抬頭看了看天,墨色的夜空中纖云不染,今夜無月,便越顯得那繁星燦爛遠(yuǎn)在天外。這高高宮墻圈起的地方不小,可是若跟外頭的天地比起來便如同一只籠子了?;\子是金玉的,籠子里的鳥兒也是金裝玉裹,可是如安郡王妃那樣的,大概就不會喜歡了。 在鐘秀宮內(nèi)殿發(fā)生的事,連流蘇都不甚清楚,皇后當(dāng)然就更不知道了。她知道的只是皇帝先賞了許多東西,之后就去鐘秀宮用了晚膳。據(jù)說這一頓飯直吃了一個時辰,皇帝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鐘秀宮,也沒召別的妃嬪,徑自回明光殿歇下了。 這要不是袁淑妃有孕了不能侍寢,只怕就要留宿鐘秀宮了吧? 皇后緊緊地捏著手里的一串紫檀佛珠。這佛珠是太后給她的,讓她心里煩躁的時候就念念經(jīng),平平心境。可是現(xiàn)在佛珠拿在手里,管是念了百八十遍南無觀世音菩薩,心里仍舊像有火在燒著。 這把火跟當(dāng)初趙充儀有孕時燒的那火還不一樣。那時候她更多的是怕趙家,怕他們就此開始支持趙充儀與她爭奪大權(quán)。但現(xiàn)在占據(jù)了她心里的卻是嫉妒,嫉妒袁淑妃已經(jīng)三十歲了還能有孕,還能占得帝寵,而她雖然貴為中宮,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皇帝的真心! 旁邊伺候的心腹宮人看著皇后越捏越緊的手指,指節(jié)處都因用力而發(fā)白,似乎要把那佛珠捏成齏粉,只覺得心驚rou跳。她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勸解,卻見皇后的手指猛地松開了,聲音居然甚為平靜:“上回報信的那個丫頭,你明日去找她?!?/br> 心腹宮人怔了一下,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娘娘,是哪一個……”宮里的宮女有千人之多,是哪個報信的? 皇后居然沒有生氣,而是看了她一眼:“就是娘娘宮里的。” 能讓皇后呼為“娘娘”的,只有太后了。心腹宮人恍然大悟:“奴婢糊涂,竟沒記起來。只是娘娘找她做什么?” “本宮要那個藥?!?/br> 心腹宮人一怔之后,臉色大變:“娘娘,不可!”那藥可是太后的。 “有何不可?”皇后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甚至比平日里發(fā)脾氣還讓人心驚。 “太后娘娘自有考量……”心腹宮人盡量委婉地勸慰,“說不定太后會叫人……” “不會了。”皇后淡淡地道,“在姑母看來,袁氏不成氣候,即使她生下皇子,姑母也不會放在眼里。何況前頭趙氏生了畸胎已經(jīng)損了皇家臉面,這次姑母是不愿再出事了。再說,皇上也該添個皇子,不然外頭人手指都要戳到本宮背上來了?!?/br> 這不是都說得很明白嗎?既然這么明白,為什么又得要那個藥?心腹宮人想不明白,只得道:“娘娘圣明,那這個藥其實(shí)……再者袁淑妃也未必就能生下皇子,她瞧著也不像有那個福分的?!?/br> “本宮就不能讓她給皇上生下孩兒!”皇后冷冷地道,“不管她生男生女,哪怕是生只狗,本宮也不許!”為什么夏氏死了,反而是袁氏得了寵愛,皇帝是在她身上尋找夏氏的影子嗎?反而是她這個皇后,從開始就什么都沒有得到。 “娘娘——”心腹宮人被嚇住了,“可,可不能這么說……”真生條狗還了得? 皇后冷冷瞥了她一眼:“只要不是袁氏,誰生都行,本宮都抱到身邊來,當(dāng)成本宮親生的孩兒!” 這話說的,誰能信呢?您要是能做到,宮里早就有皇子了吧? 心腹宮人心里忍不住地嘀咕,卻又不敢多說,只能絞盡腦汁地道:“娘娘,可是太后那邊……”皇后這幾年與太后的關(guān)系越來越淡,宮人看著都有些著急。 皇后不耐煩地將手里的紫檀佛珠一摔:“怎么,你是想去壽仙宮伺候?”不錯,太后是為她做了很多事,可是太后永遠(yuǎn)不能理解她對袁淑妃的執(zhí)念。因?yàn)樘髲膩頉]有對先帝真有過什么深情,她不過是盡了一個妻子的本分罷了。 可是她不同,她從大婚之夜被皇帝揭開蓋頭的時候就已經(jīng)傾心于皇帝了,皇帝十年的冷淡,卻讓她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她寧愿容忍趙充儀生下皇子,也絕不能讓袁氏有一子半女! 心腹宮人嚇得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是一心為了娘娘……”若是皇后疑心了她,根本不可能容她去壽仙宮的。在這宮里,皇后雖然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但要弄死一個宮人卻還是易如反掌。 皇后看了她一會兒,伸手將人拉了起來:“知道你忠心,去吧?!?/br> 宮人怔了半晌,終于低頭道:“是,奴婢明日就去?!?/br> ☆、第166章 徒勞 西北的這個年過得并沒有多少年味兒,因?yàn)榇蠹业男乃级疾辉谶^年上。 “就是這樣,看懂了嗎?”桃華給兩個孩子接種了痘苗,問身邊的兩個年輕郎中,“懂了的話,你們也可以試試?!?/br> 隔離區(qū)里現(xiàn)在的人已經(jīng)很少,自然就有更多的郎中從里面撤了出來,開始跟著桃華學(xué)習(xí)制痘苗和種痘,也只有這樣,才能把種痘推廣開去。 “王妃,這,這樣就行了?”兩個郎中是誠惶誠恐來學(xué)習(xí)種痘的,沒想到看起來竟這樣容易,簡直有點(diǎn)不敢相信。 “是啊,種痘并不難。”桃華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但是要仔細(xì)觀察病人,如果沒有發(fā)熱,那就是沒有種上,還要再種一次。另外,若是用鼻塞痘苗的方法不行——畢竟有些孩子太小,會覺得難受——那就要換用別的法子,用金針挑破皮膚把痘苗埋進(jìn)去??墒沁@種方法必須特別注意消毒,萬不可輕忽大意?!?/br> 兩個年輕郎中一起點(diǎn)頭。在隔離區(qū)的時候,他們就讀過王妃寫的一本小冊子,叫什么《衛(wèi)生防疫條例》,對消毒這個詞兒絕不陌生。其實(shí)做郎中的,都比一般人更注意要干凈,可是看了這本冊子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干凈”跟王妃的“干凈”,那還差著好些呢。 據(jù)說那本冊子只是一個簡本,是因?yàn)闀r間太緊,王妃來不及寫完,將來還要出一個完整的本子,好像連不注意消毒所引發(fā)的各種可怕后果都會注明。 其實(shí)不用看什么冊子,就從這次在隔離區(qū)里得了炭疽的那些人的結(jié)果來看,郎中們就已經(jīng)深刻體會到了這后果的可怕。有兩個病人本來只是皮膚炭疽,但因?yàn)殚_始當(dāng)成了疔瘡去割掉,傷口又沒有好好消毒,結(jié)果最后變成了什么敗血癥。 那兩個人死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了,九成的皮膚炭疽病人都痊愈離開了,這兩個卻死于高燒抽搐。對比實(shí)在太過鮮明,讓人不心驚都不行。 人呢,有時候不經(jīng)點(diǎn)事是真不行。若是這個什么衛(wèi)生條例在從前太平無事的時候提出來,兩個郎中多半會覺得有些多余。不是么?西北這邊人活得都粗糙,那些種田的、養(yǎng)羊的,手上身上有個破損,若是不出血連理都不理,若出了血也很可能是抓把土捂一捂,能去灶里抓把草木灰已經(jīng)是好待遇了。 百姓自己都活得如此不講究,郎中們割個小疔瘡什么的,還是用清水給洗一洗呢,用的刀也會好好擦拭,已經(jīng)干凈得多了。現(xiàn)在還要用什么烈酒先擦皮膚,刀子給一個人割過就要換下來用開水煮,就是包傷口的布也要煮過,哪怕是新買來的白布,瞧著雪雪白的,都不可以用了。 這是多大的麻煩?。【褪遣幌勇闊?,烈酒要不要錢?燒水的柴禾要不要錢?割個小疔瘡總共才掙幾個銅錢,夠不夠買酒買柴呢?真要這么干,郎中就要賠死了吧。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想法了?,F(xiàn)在,因?yàn)闆]有好好消毒而把性命斷送掉的例子血淋淋就擺在眼前,還有誰敢嫌麻煩的?那可是人命呢! “王妃,我們能去看看用埋線法種痘苗的地方嗎?”一個郎中小心翼翼地問?,F(xiàn)在,把痘苗用棉絮裹著塞進(jìn)鼻孔的法子叫做吸入法種痘,挑破皮膚這種則叫做埋線法,是單獨(dú)隔出一處地方來施行的。 “可以,只要注意衛(wèi)生,不要亂碰亂動就行。”其實(shí)種痘挑破的那點(diǎn)皮膚不算啥,但桃華覺得,為了讓西北這些郎中養(yǎng)成良好習(xí)慣,一開始弄得鄭重一點(diǎn)還是合適的。所以剛學(xué)種痘的郎中們都只能用吸入法,只有經(jīng)驗(yàn)豐富人又心細(xì)的,才被挑出來去做埋線種痘。 別說,這種做法的后果還是很顯而易見的?,F(xiàn)在種痘出去的人都在說,就挑破那么一點(diǎn)兒皮膚,都要單獨(dú)去一間大屋子里,若是穿得臟兮兮的還不讓進(jìn)。屋子里還打掃得那么干凈,郎中們都穿著特制的白布袍子。由此可見,消毒確實(shí)很重要,你看就這么點(diǎn)兒傷口都這么鄭重,那平日里若是割破了手磕傷了腿,可再不能隨便抓把土捂上了,你知道那土里有些啥?說不定就還有那個炭疽病菌呢。 嗯,病菌也是如今西北百姓們嘴里新興的詞兒,尤其是那些比較喜歡混跡于街頭巷尾,自詡消息靈通的人,如果三句話里不帶個消毒啊病菌啊什么的,都不好意思開口說話。 “王妃——”蝶衣套著一件白色罩衣跑進(jìn)來,“新痘苗送來了?!?/br> 送痘苗來的是顧叢。如今在西北,顧叢也算是知名人物了。沈數(shù)已經(jīng)向外透露他是自愿前來西北治疫,又是桃華親自指點(diǎn),向她學(xué)過制痘之術(shù)的。所以顧叢現(xiàn)在聲名顯赫,人人都說他制出的痘苗質(zhì)量好,種起來安全,效果也是最好的。有不少前來種痘的人都會詢問自己家孩子接種的痘苗是不是顧太醫(yī)監(jiān)制的,如果說是,就歡欣鼓舞,如果說不是,多少都會有點(diǎn)遺憾之色的。 顧叢在京城的時候算是個小白臉,現(xiàn)在也跟西北的大部分人一樣了,既黑且瘦,只是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以至于蝶衣私下里笑他是“兩眼賊光”。 “顧太醫(yī)坐?!钡驴焓挚炷_地掇了個小杌子過來,另一只手還端了杯熱茶,“這里沒好東西,顧太醫(yī)將就將就?!?/br> “多謝姑娘。”顧叢接過熱茶就捧在了手心里。西北的天氣實(shí)在是冷,茶捧在手里,熱氣一直能透到心里,整個人都好像活了過來似的,“王妃,年前這是最后一批痘苗了?!?/br> “足夠了?!碧胰A看了一眼單子上的數(shù)量。顧叢辦事她是放心的,到現(xiàn)在還沒見出過紕漏。 “種完這一批,也該過年了?!倍街莩且呀?jīng)基本結(jié)束,現(xiàn)在是燕州城和青州城同時開始種痘。桃華沒有親自去青州城,而是派了符老郎中帶著所有從青州城來的郎中經(jīng)過培訓(xùn)之后過去了。 當(dāng)然,除了種痘之外,西北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說備戰(zhàn)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據(jù)定北侯說,今年這天冷得早,北蠻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前些日子聽說草原上下了幾場大雪,大概給他們搞了一個措手不及,否則疫癥傳開的時候他們可能就來趁火打劫了。 種痘雖然是好事,但也讓百姓們都有些心神不定,且人來人往的,也有可能被人渾水摸魚,因此桃華聽了定北侯的話,就決定種完這一批后暫停,到年后出了正月再繼續(xù)。好在督州城那邊已經(jīng)基本完成,燕州城與青州城都沒有發(fā)現(xiàn)天花病人,百姓們也能再等一等的。 顧叢點(diǎn)頭稱是。軍事上的東西他們都不懂,最好還是聽定北侯的。 “只是——下官前日接了一封信……”顧叢猶豫片刻,還是從懷里取出一封已經(jīng)揉得皺巴巴的東西,“是劉翰林寫來的?!?/br> “哦——”桃華了然,“這是找你說情來了?” 劉之敬和李太醫(yī)到現(xiàn)在也沒能進(jìn)西北。他們在城關(guān)前就被攔了下來,即使亮出了郡王妃未來妹夫和身份也不行。守關(guān)的軍士對他們畢恭畢敬,一應(yīng)供應(yīng)都是西北的最高規(guī)格,然而能不能放行,這還得往侯府送個信。除非安郡王那邊派人來接,否則閑雜人等,一概不能隨便進(jìn)關(guān)。 李太醫(yī)當(dāng)時很好地詮釋了狗仗人勢這個詞兒,幾乎把手指頭伸到那小校鼻子上去,還是劉之敬識相地給拉住了。事實(shí)證明他這樣做是很明智的,因?yàn)楹髞矶ū焙罡緵]來人接,反而是將李太醫(yī)扣了個擾亂西北治安的帽子,險些打上幾軍棍。 這件事桃華是知道的,因?yàn)樯驍?shù)在調(diào)查之后,肯定地告訴她,當(dāng)時的驚馬就是劉之敬自導(dǎo)自演的。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桃華好歹也是活了兩世的人,這里頭的彎彎繞到了這種程度還看不出來的話就可以洗洗睡了——劉之敬之前的請愿分明是大大低估了治疫的難度,還以為跟藍(lán)田洛南兩縣似的,有醫(yī)有藥,不過是吃些辛苦就能得一份大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