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余念不免疑惑,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讓一個男人絕望到要尋死的地步呢? 她隱約察覺其中的不尋常,企圖深入查訪這件事故,卻沒搜到任何結果。 “你是想要齊殊的資料嗎?”突然有人圍了過來,他的兩手分別抵在余念的肩膀兩側,炙熱的呼吸縈繞在發(fā)頂,時不時拂過頭皮,引來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悸動。 從嗓音的音色上辨認,這是沈薄。 他想做什么?靠的這么近,讓她渾身不適,像是要得蕁麻疹一樣,肌膚里外瘙癢難耐。 余念企圖避開,可稍一動彈,后背就被某塊肌理分明的位置燙到了,熾熱如火的體溫連衣料都無法隔絕,穿透力十足,泊泊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要死,這個男人像是會某種令人神魂顛倒的妖術,不讓她怎么連動都不能動彈。 “沈先生?”余念一開口,聲音顫動,變了調,幾乎要出丑。 “嗯?” “你有齊殊的資料?”余念企圖將曖昧的氣氛轉移回去,至少不要因一點肢體觸碰就方寸大亂。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以逐漸平復的情緒抑制住如雷的心跳。 “你想要?”他說話時,幾乎是咬住她的耳廓,呵出的氣息舔上她單薄的軟骨,激活其中的毛細血管,炸裂出一個個顯眼的出血點,轉變?yōu)榫p紅。 想……想要? 咳,她當然想要。 余念的段位實在是低,幾乎要跪地求饒。她難耐地咬住下唇,說:“那個,沈先生能不能先松開我?這樣的姿勢好像不太合適交談?” “哦?你不喜歡這個姿勢嗎?”他的語態(tài)里沒有半分逗弄之意,甚至也沒有絲毫笑意,像是嚴謹而認真得跟她探討問題。 “我不喜歡?!彼U些要瘋了,只能強裝鎮(zhèn)定,義正言辭地拒絕。 “我還挺喜歡的?!笨磥砩虮〔⑽创蛩惴砰_她。 余念靜默了幾秒,不知該如何突破這樣的僵局。于是,她做了一個至今回想起都有些后怕與慌亂的舉動。 她直接轉過身,與沈薄面對面,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的鼻尖就差一厘米,堪堪擦上他的唇角。 余念怒目而視,對上沈薄那一雙微微合攏的鳳眸,原本氣焰囂張的架勢也不免有些虛弱,她倒退半步,挺拔的脊背微頹,軟下了氣勢,討好道:“沈先生如果有齊小姐的資料,不妨給我看一眼?” 沈薄不語,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暈染開,如同清晨氤氳在樹梢的霧靄,綿稠又飄忽不定。 “沈先生?”余念又摸不清他的心理了,這個男人像是謎一樣,帶著偽善的笑,對任何事都溫吞緩進,但并不代表他是個優(yōu)柔寡斷、缺乏自己判斷的男人。他甚至是陰險狡詐的,雖溫柔,卻獨有自己用人的一套手段,至少讓她也挑不出錯,下意識為他辯護,忠心護主。 不過,他總是這樣靠近她,若即若離,卻并不野蠻無禮,究竟是像做些什么呢? 余念并不認為擁有這樣強悍的自制力的男人是因為愛慕,所以對面她時,才行為古怪。 如果真的要比喻的話,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網中的獵物,明明是囊中之物,以為它會乖巧順服,卻總在關鍵時刻穿破羅網,疾步逃生。 余念腦中的念頭百轉千回,又想到了之前那一次,他說她擁有一腔熱血,是危險的人。那么,他是為了看她在繁雜的世事中是否會改變初心,變成一個為利所驅的“尋常人”,甚至是想要見證她的成長呢? 這樣一想,沈薄還真是悲觀。他不相信真善美,所以想從她的身上得到答案。 不過,余念為正義而戰(zhàn),絕不會退縮半步,恐怕要令沈先生失望了。 余念大著膽子,問道:“沈先生,你為什么總是這樣接近我?” “因為你……很有趣?!彼箾]有半分隱瞞,實話實說。果然和她猜的差不離,他只是對她感興趣,而不是感“性”趣。 “我很有趣?” 沈薄終于松開了她,將一疊檔案抵在她的頭頂,“我很久沒有看到你這樣的人了?!?/br> “我是什么樣的人?” “害怕被世界改變的人,從傳統意義上來說,是個‘好人’?!彼菩Ψ切?。 余念不屑一顧:“好人?這好人卡我可不收。那沈先生也是好人啊,你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也沒做什么偷稅漏稅、不顧法律的事情……等等,你沒做過吧?” 沈薄輕笑一聲,“放心,我還真沒做過這些。我也不屑去做這些事,不過,我要糾正一點,我并非什么好人,并且為了生存,我迎合了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了?!?/br> “大概能懂,但是現在不是討論哲學的時候。我先看看資料,沈先生自己坐吧,我不招呼了。”余念如饑似渴地翻閱起資料,搜索所有自己想知道的訊息。 果然,那個奮不顧身撲向死者的女孩就是齊殊,出車禍的是她的父親。不過她以前不姓齊,姓趙。父親死后,她的母親得了一筆巨額保險金,就和死者離了婚,讓趙殊改姓改成了齊殊。 余念皺眉:“不過她爸為什么要尋死呢?” 沈薄抬眸,掃了她一眼,淡笑道:“一個人尋死,自然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為了那一筆保險金?他們家當時的背景是什么樣的?” “據我所知,家徒四壁,房貸也還不出來,眼見著房子也要被收走了?!?/br> “就因為這個嗎?” 沈薄若有所思地說:“想要達到這個目的,自然還有一記重創(chuàng)?!?/br> “重創(chuàng),什么意思?”余念快速翻閱下面的資料,從里頭調出一張紙,寫著:“923科研項目策劃案——陳饒”。 “這個923科研項目如果做好了,有五萬的獎金。在那時候,五萬雖然不多,卻也是一筆救命錢。而齊殊的父親原本打算和陳饒合伙籌備策劃案,接下這個項目的工程。卻沒料到被背地里被陳饒陰了,直接拿走他的成果,冠上了自己的名字,接下了項目?!鄙虮☆D了頓,接著說,“雖說陳饒當時百般安撫齊殊的父親,希望他不要宣揚此事,但齊殊的父親在經濟拮據,與妻子對婚姻不滿的雙重打擊下,選擇了僥幸自殺,企圖獲取高額的保險金。不過在最后關頭,他的運氣實在是好,對方醉駕,又是在人行橫道上一擊致命,至少他死前的心愿還是達成了?!?/br> “所以,她報復的對象是陳饒?”余念埋怨,“你怎么不早點給我這些資料?” 沈薄挑眉,看她一眼,“我也是今天剛拿到手,你以為這些十幾年前的陳年舊事這么好查?” “哦,那辛苦沈先生了。沈先生居功至偉,功德無量?!?/br> 沈薄斜了她一眼,微揚的眼角牽起一點風情,糅合了男性五官的強硬感,反倒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態(tài)。 不得不說,沈薄這一副皮囊還是極好的。雖然皮囊之下,是膿創(chuàng)暗流的黑炭心肝,還是剔透美玉般的七竅玲瓏心肝,就無法得知了。 不過光是這些,也不能斷定齊殊就是那個幕后兇手。她那時候還這么小,說不定也不清楚父親的這些骯臟事情,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巧合。 不過余念是打心眼里同情她,畢竟她也失去過像山丘一樣偉岸的父親,知道失去至親那種滲入骨髓的劇烈痛楚,幾乎是痛徹心扉。 她嘆了一口氣,又問:“不過,齊殊父親的死亡和阿蒙,以及安娜小姐又有什么關系?” 沈薄勾唇一笑,語態(tài)里無不嘲諷,“關系可大著呢?!?/br> “怎么說?” “當初安娜在占卜業(yè)界中小有名氣,齊殊的母親曾去找她占卜過婚姻前景,對方給出的建議是——離婚?!?/br> “所以齊殊的母親才會對自認不能撐起一個家庭的父親惡言香向,甚至覺得自己被耽誤了?那阿蒙呢?” “十幾年前,阿蒙也只是一個八卦雜志的攝影師兼職記者,他嗅到了那一起車禍事件之中的貓膩,企圖在其中作文章,說齊殊的父親為了保險金碰瓷,卻沒想到因此一命嗚呼。他刻意扭曲事實,吸引大眾的目光。甚至在齊殊父親死后,還跟蹤過齊殊?!?/br> “所以,這一切都是齊殊的復仇?” “我可沒這么說,而且,誰知道是不是傀儡的詛咒?”他似笑非笑地對余念說道。 “傀儡的詛咒……”余念呢喃自語,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她又想起了那個詭秘,并且令人感到不安的畫面——傀儡背對著她的時候緩緩移動,它會動,并且畏懼被人發(fā)現。 這怎么可能呢? 但是,那一張臉…… 傀儡的那一張微笑的臉,唇色嫣紅,挾帶著三分邪肆。 它在嗤笑她嗎?在背地里肆無忌憚地嗤笑她,笑她的畏首畏尾,笑她的手足無措…… 怎么可能?! 傀儡絕對不可能會動。 那一天,一定是幻覺,一定只是一個噩夢! 余念在心中自我催眠,她單手覆上額頭,推上雜亂如稻草的劉海,瞪大眼睛,冥思苦想。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耳畔傳來隱約的聲音——“咕嚕嚕?!?/br> 她想到了那一天,她的鐵珠子以飛快的速度朝墻邊撞去,那個滾動的速度驚人,像是被某種莫名的力量所吸引,導致它奮不顧身,朝前疾駛…… 這其中一定有什么關聯,傀儡會動一定有什么關竅! 不過,如果齊殊是幕后兇手,那陳饒這個在十幾年前行兇的罪魁禍首就有難了! 余念霍的站了起來,道:“陳饒有事,我們快去找他,否則就來不及了!” 等到沈薄慢悠悠跟上時,余念接到了一個緊急來電,電話那頭是徐倩的聲音:“余念姐不好了,剛才兩位師姐想傳喚陳館主還有齊小姐審訊的時候,他們不見了!我們到處找,都沒有看到他們,不知道去哪了!” 余念眉頭一蹙,說:“快找!幕后兇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齊小姐,陳館主有難,再遲一步就來不及了!” “好,我們先去找,有消息通知你!”徐倩急急忙忙掛斷電話。 余念原本抬步也要沖出門去,卻臨時起義停了下來。 她回頭,對沈薄說道:“我們去齊小姐的房間,我想,我知道傀儡會動是怎么一回事了?!?/br> “哦?是嗎?”沈薄報以極大的興趣與期待感。 他們一齊趕到了齊殊的房間,推開門,射入一道光,屋內的傀儡還擺在原地,一動不動迎接著他們的到來。 余念并沒有去動那一只靜坐的傀儡,而是將目光落到了一側的香筏上,香筏是暗紅底紋銀絲,和齊殊一樣,散著淡淡的香味,卻并不令人厭惡。 上面用軟頭鋼筆,工工整整寫著小楷:余念小姐,親啟。 余念小心打開,入目的第一行就是:“最近幾天,和余小姐相處非常愉快。我知道你會先來這里,我也想告訴你,所有你好奇的事情,包括我的玩伴?!?/br> 她繼續(xù)往下翻閱,為了讓沈薄也得知其中內容,特地念出聲,道:“余小姐還帶著那一枚鐵球嗎?請將它小心放在傀儡的身側,距離墻角二十厘米的位置,之后,它會告訴你所有答案?!?/br> 余念將那一枚鐵球靜放在地面,她剛一松手,鐵球無風自動,越來越快,砰的一聲撞上了墻角。 她伸出手去撿,卻廢了好大的一番力氣。 這墻有古怪,類似磁鐵一樣具有引力,也可能就是磁鐵物質。 但齊殊又怎么可能控制傀儡時而動,時而不動呢? 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利用吸鐵石相吸的原理,那么傀儡應該無時無刻在動才是。 余念只能再看香筏上的內容:“疑問出來了,是嗎?在桌上,還有一個遙控器,可以開啟墻內連接磁石的電路,一旦開啟電路,就會增大磁性,破壞那個平衡。我說一個較為尋常的例子吧?好像兩枚吸鐵石,放在十厘米處能互相吸引,迅速撞擊在一起,但是十二厘米卻不行,這已經超過它磁性的臨界點了,所以能維持一個平衡?!?/br> 她幾乎是碎碎念,繼續(xù)說道:“但是這個時候,我利用電路增大了磁性,導致十二厘米時,吸鐵石也能相互撞擊在一起。也就是電破壞了這個平衡,所以會形成時而動,時而能不動的情況。墻內裝有電路和磁石,傀儡的木制脊背里也有相應的磁石。我試驗了很久,總算能完美cao縱它。而吃蟹膏的那天,我就在暗處觀察你,希望你能目睹這一切,將傀儡會動的印象植入他們的心中?!?/br> 沈薄說:“知道了真相,你打算怎么辦?” 余念嘆了一口氣,“還沒完,她還有話說?!?/br> “哦?” 余念繼續(xù)念香筏最后一頁的訊息:“你看到了這里,已經可以收手了,把我當做完全的壞人吧,余小姐。當然,如果你想繼續(xù)知道我的故事,我會告訴你,選擇你們的原因?!?/br>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翻過香筏的背面,在最角落,果然還有一段話:“你也是失去父親的可憐人吧?余小姐。正因為我感同身受,也正因為我需要懲戒,在塵埃落定之后,我選擇由你為我收尸。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我吧?我們是同一類人啊,被全世界拋棄,面對所有不公,無法相信任何人,我們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手段報復這個讓我們遍體鱗傷的世界,這是我的生存準則。 他的妻子看不起他,他的朋友背棄他,就連死,他都心懷大愛,企圖給生者幸福,這樣好的人,不該受此冷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