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笑夠了,沈薄止了聲音,說道:“你為什么面對我如避豺狼虎豹?你很怕我嗎?” 仿佛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拋去一貫持有的禮儀與客套,與她熱切交談,耳語時,親密到密不可分的地步。 “我只是不習慣?!?/br> “不習慣什么?” 余念咬牙,心一橫,說:“我不習慣沈先生這樣靠近我,也不習慣你話語間若有似無的曖昧。你是我老板,喜歡漂亮女下屬應該是人之常情?或者是你天生習慣這樣撩撥女性,但我很純情,我?guī)缀鯖]談過戀愛,這方面的經(jīng)驗為零。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沈先生不要再和我玩這種貓捉老鼠的追逐游戲,你有自控力,我卻差一點。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余念緊閉上眼,眼皮被緊緊鎖出幾道皺紋,糾葛在一塊兒,讓人不住想要伸出手,憐惜地撫平它。 “究竟是,害怕什么呢?”沈薄又一次,低低出聲,喚她,問她。 余念深吸一口氣,老老實實說了:“害怕我會被你吸引,害怕我會把你幻想成夢中的那個男人,從前遞給我手帕的那個少年。害怕我被你的皮相蒙蔽,萬一有一天喜歡上你!” 沈薄呼吸微滯,很明顯愣了一會兒。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帶著一種熟稔的淺淡語調,問:“喜歡我,令你這么討厭嗎?” 余念避開他的目光,從一側擠身出去,離他三步遠,連頭都不敢回,說:“不好意思,說了這些令沈先生為難的話。是我自作多情,想了太多了,你大概只是想和我開開玩笑。只是我臉皮薄,開不起玩笑,所以偶爾表現(xiàn)出避如蛇蝎的態(tài)度?!?/br> “我知道了,”沈薄收斂了那副似笑非笑的風流態(tài)度,“是我太放肆了,請余小姐不要在意?!?/br> “沒關系?!庇嗄羁傆X得他的聲音微冷,與之前不同。 明明是她要的相敬如賓的相處關系,但真這樣了,又有些不習慣。到底哪里不對,讓她說,又口舌笨拙,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不過這樣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了,她是他的下屬,會敬重他這個上司;他是她的上司,善待她這個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的下屬,僅此而已。 從前那些不切實際的夢,就應該這么斷了,理不清剪不斷,素來是最折磨人的。 八點了,沒過一會兒,電腦里傳來郵件聲,正好給余念解了圍,她從沒有這樣感激過莫言“善解人意”的守時行徑。 余念點開郵件,上面寫著:“我有一份名單,不如讓余小姐來選目標吧。” “如果讓我選,我一個人都不會選。我沒有你那么殘忍,不想以殺人為樂?!?/br> “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得到我的神座,這世上哪有這么美的事情?這是通往神殿的必經(jīng)之路,可不要盲目相信那些便捷小徑?!?/br> 余念反駁:“我對你的神座一點興趣都沒有?!?/br> “哦,那我就肆意選擇目標下手了。除非你陪我游戲,贏了我,等神座贈你,我肆意殺人的特異神力也就消失了,這是你唯一能解救他們的辦法。還是說,你還是不相信我?還想讓我先動手,殺雞儆猴?” 余念死死抿住唇,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了——如果她不陪他玩解救人質的游戲,那么他就殺一個無辜的人以儆效尤。如果陪他游戲,從死神手下?lián)屪吡巳恕K驼J同余念的能力,把神座贈予她,他就將失去了肆意殺人的能力,也就是自首。 他敢賭,余念不敢賭,那是一條人命,她不能讓一個人白白被殺害,即使是被迫參與游戲,被迫加入游戲之中。 余念緘默片刻,堅定地敲下鍵盤:“我陪你游戲?!?/br> “你真是個溫柔的女人?!?/br> 余念想到了莫言那一雙布滿陰鷙的眼,只覺得喉頭泛酸,惡心到不行,她厭惡地道:“一切由你選擇?!?/br> 她下不了選擇對象的決心,只能聽之任之。 莫言好半晌才回了郵件,敲定了人選,“就是她了,請保護好她喲,我隨時都會行動的?!?/br> 他說完這句,就消失了蹤跡。 而余念則將目光落在畫面里那個小女孩的臉上,若有所思地念著下面一行資料:“劉莢,十二歲,黃山小學六年級學生?!?/br> 這個人是有多殘忍,要對小孩子下手? 她敲定了救援計劃,腹誹:不行,她絕對要救她,不惜任何代價。 晚飯時分,小白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余念姐,莫言發(fā)來邀請函了?” “嗯,他的目標是一個小女孩,我們得救她?!?/br> 小白蹙眉,像是有重重心事,卻不得紓解,“他為什么非得殺人呢?” “他可能有妄想癥吧,”余念指了指腦袋,“可能這里有點問題。不過別擔心,我們知道他的外貌,如果他真的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也有信心能將他緝拿歸案。” “但警方不是只有在出事以后才能出警嗎?” 余念夾紅燒獅子頭的筷子一頓,無奈嘆了一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br> “如果我們保護不了她,該怎么辦?” 余念將手掌放在小白的發(fā)頂,揉了揉,寬慰他:“盡力而為?!?/br> 沈薄微笑:“或者,你想要動用我的人脈,幫你在那個學校里安排一個好接近劉莢的身份嗎?” 余念心思一動,“真的可以嗎?但是我的專業(yè)不對口,可能插不進學校去?” 徐倩此時登門拜訪,她前腳剛到,就聽了一耳朵的討論,撇撇嘴,說:“要不讓余念姐去當個看門阿姨?現(xiàn)在宿管阿姨不是也挺吃香的嗎?” 余念拍了一記她的頭,惡狠狠道:“就你話多?!?/br> 徐倩嬉皮笑臉吐吐舌頭。 沈薄點頭,“我問問,這兩天應該有結果?!?/br> “那麻煩沈先生了?!?/br> “不麻煩,誰讓余小姐的日常愛好就是麻煩我?”他似笑非笑。 余念不敢接這話茬。 余念回屋時查了一點有關劉莢的資料,但網(wǎng)上沒有什么關于她的訊息。因為年齡小,也沒上網(wǎng),所以搜索引擎也無法得知她的近況。 倒是快半夜的時候,屋外響起了敲門聲,余念迷迷糊糊說一句:“請進?!?/br> 她沒有將房間上鎖的習慣,所以一擰門把手就能拉開門。 原來是沈薄。 他依舊是白襯衫黑西褲,還沒換上舒適的睡衣,大概是因為穿睡衣登門而入顯得格外違和。他們的關系也沒有親密到快以睡衣相見的地步,除了之前那次——她因為小白的事情急匆匆去見沈薄,他穿著一襲軟棉睡袍,胸口的肌理若隱若現(xiàn),水漬將發(fā)色染得更深了…… 余念想到那一雙黑甸甸的眼睛,驀然一顫。 “余小姐?”沈薄喚她回過神來。 余念尷尬微笑,生怕被他捕捉到一絲蛛絲馬跡,急切地問:“沈先生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手上有劉莢的資料,我想你應該會需要,所以就提前拿來給你,”沈薄說,“原本打算看看你有沒有睡著,結果看到光從門縫底下溢出來,所以擅自敲門,驚擾你。你是有開燈睡覺的習慣,還是我的的確確沒有判斷失誤,你還醒著?” 余念接過黃皮紙的文檔,感激地笑:“我的確沒睡,在想有關劉莢的事情。沈先生的這份資料真是幫了大忙了?!?/br> “你開心就好?!彼庥兴浮?/br> 余念不知該接什么話,氣氛頓時凝固了。 僵持片刻,她只能說:“那時候不早了,我先睡了。沈先生也早些休息,晚安?!?/br> 沈薄今夜卻有些固執(zhí),也不太守禮,“你知道晚安的另一層意思嗎?” 余念瞪大眼睛,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晚安確實有另外一層意思,那便是——我愛你。 呃,但是她的確沒想說到這個意思上面,只是很尋常的客套而已。 “還有,余小姐欠我的兩個條件,還記得嗎?”他突然在這時候提出這個,不免讓余念想起今晚的曖昧舉動,他的身影壓制在她的上面,被光一打,他的影子愈發(fā)傀儡碩大,映在她的身上,籠罩住她整個人,像是他的專屬物品一樣,烙印上了他獨有的痕跡。 余念裝傻,天真地問:“那沈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嗎?讓我請你吃一頓飯嗎?還是什么禮物,只要別太貴,我應該都能送你。” “你覺得,區(qū)區(qū)一件小禮物能滿足我嗎?”他狹長的眼睫又垂眸掃過,剪下一層陰影,覆在頰上,將五官襯托得愈發(fā)深邃立體。 他意有所指,余念只能裝瘋賣傻。 “那沈先生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你……”他吐字愈發(fā)清晰,舌尖緊貼上顎,蹦出一個單字。但很快,又接了下話,將那句令人面紅心跳的情話掩蓋過去,“最珍貴的東西?!?/br> “最珍貴的東西?”余念的心臟還是抑制不住,如奔回山野的小鹿一般冒著夜色,披星戴月,急躁地亂跑亂撞。 她幾乎要亂了心神,特別是夜色濃厚,加持著這一份氤氳的曖昧,幾乎要讓她窒息了。 “你最珍貴的東西,是什么?我很感興趣。” 余念說:“我有一串項鏈,我很喜歡。那……沈先生,你要嗎?” 她也想不出什么算是最珍貴的東西,只能順著他的話頭,挑揀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借以來搪塞他。 “項鏈就是你最珍貴的東西了?”他不以為然,篤定地道,“余念,你在說謊?!?/br> 他沒喊她——“余小姐”,而是余念,親昵到不像話。 余念咬死了下唇,說:“沈先生,你想要什么,直接說吧。我愚笨,打不來這些啞謎。” “你怎么會笨呢?”沈薄湊近她,居高臨下,以一種寵溺的神態(tài),低低地說,“你明明很聰明,聰明到能引起我的注意,聰明到完完全全吸引到我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那么,你想懂嗎?”沈薄的聲音變得縹緲,很不真實。 “我……”余念算是怕了他了,非得揭開那一層遮羞布不成嗎?不管他要說什么,總覺得不是什么好話,而是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中央空調,即為對誰都曖昧。 余念不想成為他虎視眈眈的盤中餐,也不想被他玩弄,于是趕在沈薄說出無法收場的話之前,先堵住他的嘴,說:“沈先生,我下午就說了,我不喜歡開玩笑,你對我感興趣,但我不知道你說的感興趣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別這樣貿(mào)貿(mào)然接近我了。你現(xiàn)在什么都別說,我們還是很好的合作關系,可你如果說出來了,大家以后見面都難堪?!?/br> 沈薄聞言,很乖巧后退幾步。 他大張雙臂,示意自己不會再逼迫她,全無危險,主動卸槍投降。 “那么,請允許我之后再展現(xiàn)給你看,我所謂的感興趣究竟到何種地步,”沈薄微笑,“晚安,余小姐。我們,來日方長?!?/br> “晚安?!庇嗄钰s走了這尊大佛,終于能有個人空間,看看劉莢的資料了。 她拆開檔案,仔細翻閱上頭的訊息。 文件里介紹了一下劉莢的基本信息,她是跟著單親mama長大,mama工作很忙,平時很少在家,好像還有點心理問題,年輕時還進過戒毒所。 這樣的母親,想必劉莢一定過得不好吧? 不管出于什么情況,她都打算接近這個女孩了。 隔天,余念就守在黃山小學對面的咖啡廳里,根據(jù)證件照判斷下課的小學生。 小學生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回家。他們迎著陽光,稚嫩的笑臉看起來很溫暖人心。 只是落在最后的那個孩子,顯然與周邊的同學格格不入。 余念對照了一下照片,發(fā)現(xiàn)那正是劉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