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沈先生……”她的聲音突然軟了,或許是因為羞怯,又或許是因為懼怕什么古怪的事情發(fā)生,以至于余念倒退一步,險些踩空臺階……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沈薄眼疾手快攬住她的腰,重重地倒扣到自己的懷中。 余念的鼻尖撞上那股強(qiáng)烈的蘭花香,令人依戀與不舍。 她幾乎是下意識拽住了沈薄的衣料一寸,不知是為了穩(wěn)住身形,還是本能不想放這個男人離開。 好似夢境中也有這樣的場景——圓月,深黑的街道,她與他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那種酥麻的感覺一瞬間被放大,余念的腦海全空了。 這算……怎么回事? 余念的臉頰發(fā)燙,從顆粒狀的毛孔綻出寒意,一絲絲、一縷縷,將她團(tuán)團(tuán)絞殺在其中。 “小心。”沈薄的聲音壓在她的耳側(cè),他的音量更低了,繞指柔的紅線一般,糾纏住她,束縛成繭。 她是他的盤中餐,亦無處可逃。 余念甚至有一種朦朧的觸感,她想借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發(fā)泄些什么,那股洪荒一般的心緒憋悶在心中,不得紓解。 但當(dāng)她真正想行事時,又膽怯了,急忙躲開沈薄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一側(cè)的墻。 余念結(jié)結(jié)巴巴:“沈先生,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去車上了。” 她害怕被這個無所不知的男人看出什么端倪,害怕被他發(fā)現(xiàn)先前那些危險的心理活動。 因為她好像想借著夜幕……吻住這個曾在夢里出現(xiàn)過成千上萬次的男人。 究竟是怎么了? 余念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是茍延殘喘,又是落荒而逃。 等余念坐上副駕駛的位置時,她觸到了一側(cè)的文件。 沈薄說:“徐倩送來的,說是你吩咐的?!?/br> 余念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她確實拜托過徐倩,希望能通過她拿到了二十年前有關(guān)莫言,甚至是那個銀面的一些刑事檔案。 只是沒想到她的行動那么快,又或者這些都是沈薄為她準(zhǔn)備的。 這個男人一向敏銳,能未卜先知。 余念打起精神,翻閱檔案。 里頭有張照片,是個賊眉鼠眼的瘦小男人,可想而知他“銀面”的代號從何而來——他的手臂上有個用銀色涂料刺出的面具刺青,暴露在陽光下,猶如湖面乍然躍出的一尾魚,飛揚出一條瑩白的鱗線。 她快速翻閱后頁,終于從一片纖薄的塑料紙?zhí)桌锟吹搅艘粡埐眉粝碌膱蠹垐D片:整個報道都是黑白色調(diào),粗糲糅合而成的灰色紙質(zhì)上,迎面躍出的是一個男孩子的人像。他的耳后與臉頰下布滿細(xì)碎的小痂,斷斷續(xù)續(xù)的,似被尖銳的線狀物刮出的傷口。他像是從泥濘中走出,碩大的深黑眼瞳里布滿了滄桑與成熟,并沒有一貫受傷害后該有的迷茫與彷徨之色。 這應(yīng)該是十幾年前的莫言,他從那時候開始就磨礪心智,變成了一個善于偽裝的人。 至少,這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騙不了她。 余念像是確定了一個人的秉性,反而莫名松了一口氣。 她朝后翻閱,看報紙上有關(guān)銀面被捕的報道。據(jù)說是莫言刺傷了當(dāng)時病入膏肓的銀面,然后逃出來,求助路人,最后獲救的。 他使用的是菜刀,傷到了銀面的脖頸,險些讓他大出血而死。當(dāng)時銀面不敢去醫(yī)院住院治療,在家里苦熬,卻沒料到病來如山倒,手無縛雞之力,幾乎是不堪一擊。 余念皺眉,如果莫言是故意的,那么他是該有多么暴戾,一點一點折磨銀面,就為了報仇,還不肯讓他死透。 作者有話要說: 剛開始恢復(fù)更新,有點短小……倒地,會加油碼字噠 ☆、第三十九集 第三十九集 余念啪嗒一聲合上檔案,她擰緊眉心,閉目養(yǎng)神。 即使她找到了有關(guān)莫言殘暴本質(zhì)的證據(jù)又怎樣,她能制裁他嗎?首先沒有立案,其次又無法找到有關(guān)那個失蹤女孩與莫言的聯(lián)系。就算十年前有立過銀面幫兇的案子,現(xiàn)在早已超過了追溯期,她回天乏術(shù)。 該怎么辦呢? 她想要救劉莢,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原因是她無法接近劉莢,無法得知莫言的每一步計劃。 沈薄側(cè)頭,虛虛瞥她一眼,問:“在想什么?” 余念將纖長的手指插進(jìn)發(fā)間,撓了撓后腦,實話實說:“在想劉莢的事情,劉mama看管得這么嚴(yán),我沒辦法近劉莢的身;而莫言又沒留下什么痕跡,沒辦法拘留他,也沒辦法讓他停下動作。” “你想的不是已經(jīng)挺明白了,有兩種方法——要么就近劉莢的身,要么就抓住莫言犯罪的尾巴,制裁他?!?/br> “話是這么說……”余念欲言又止,隨后迅速反應(yīng)過來,驚喜地問,“沈先生,你有辦法?” “沒有,不過辦法是可以制造的。如果你迷失在十字路口,不知該選擇哪條路的話,不如憑著蠻勇沖進(jìn)一道巷子,至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幾率,不是嗎?” “那我就先從劉莢這邊下手了,我聽說她很畏懼自己的mama,說不定能找到一些家庭暴力的線索,然后申請教育機(jī)構(gòu)的有關(guān)部門,把她保護(hù)起來?!?/br> “可以試試看,莫言那邊,我也會幫你留意線索,請不要擔(dān)心。”沈薄說得客套又彬彬有禮,余念聽得心里煨貼,很是感激。 她微微一笑,“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九點五十,我請沈先生吃一頓夜宵吧?我知道黃山區(qū)的市中心有一家家常菜館很有名,現(xiàn)在還營業(yè),帶你去吃一點家鄉(xiāng)風(fēng)味。”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鄙虮∫渤恍?,揚唇時,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像是一輪浸過水的月牙兒,漬了滿滿的霧氣。那雙眼,鮮活又靈動,令她印象深刻。 余念露怯了,側(cè)頭望向窗外,不敢與他逼視。 這也是余念覺得沈薄可惡的地方,他總是這樣含情脈脈,讓人誤解,無法放下警惕心,卻不由自主得越陷越深。 她無力,又恨自己幾乎沉淪在他溫柔的舉止言論里的樣子。 到了菜館,余念點了粥,和幾樣家常小菜。因為粥是流食,夜里好消化,不容易擠壓食物,導(dǎo)致腸胃不適,比管飽的米飯實在。 不僅如此,她還點了青椒炒土豆、香菇炒青菜,以及腌筍條之類的浙滬一帶家常小菜。 余念用筷子挑開黃澄澄的土豆塊上頭的青椒籽,將已經(jīng)煸炒到酥爛的土豆塊夾到嘴里,唇齒一碰,一觸即化。 她滿足地勾起嘴角,說:“我小時候,我爸就喜歡炒土豆給我搭配粥吃。” “哦?是嗎?”沈薄笑意依舊寡淡,并沒有不愛聽的樣子,也沒有興致盎然的神情。 或許是知道余念的父親早逝,所以配合地擺出這樣不咸不淡的表情;又或許是這些懷舊的言論無法戳中他的心緒,讓他翻涌起對往事的思念,所以刻意折中表達(dá)了自己的情緒,疏離而又漠然。 “再后來,我就出國了,和大伯一起住。在意大利的一個海邊小城市,再沒有吃過這些中式的早餐了,都是吃面包加牛奶,偶爾喝一點咖啡。我小時候?qū)Х冗^敏,一喝就會心跳加速,手腳出汗,再后來強(qiáng)忍著不適,沒多久也就習(xí)慣了,沒出現(xiàn)過過敏反應(yīng)?!庇嗄羁粗枥L牡丹白菊的白瓷碟子,不由想起了很多關(guān)于從前的事情。 自從父親去世以后,她就變得緘默冷淡,不愛與人溝通,對大伯也僅僅只有長輩的客套,更別說是融入別人的家庭里了。 從始至終,那些人與她來說都只是陌生人。她心存感激,知道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所以,沒了雙親的她更加懂得“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去贏得想要的一切”這個道理。 所以,十八歲開始,余念就搬出了大伯家,自己半工半讀供大學(xué),早上上課,下午幫別人做翻譯的工作,打小時工,就為了不再寄宿別人家。 不想要任何人覺得她可憐,覺得她沒有父親,理應(yīng)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余念深吸一口氣,回過了神,說:“我小的時候不太愛說話,父親出事以后,我患有很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拒絕和任何人溝通。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明白了。如果我對父親的死感到懷疑的話,我必須要自己強(qiáng)大起來,才能挖掘出更深的東西,小孩子是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的?!?/br> “聽起來,你的童年很沉重。” “沈先生小時候是什么樣的?”余念避開之前那些近似傾訴的言論,轉(zhuǎn)而問他問題。好似在不知不覺之間,她變得愈發(fā)關(guān)注沈薄,也愈發(fā)想要了解他了。 “我嗎?我想一想……”沈薄放下筷子,思索了一會兒,不疾不徐地說,“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對我寄予厚望,凡事都要我爭第一,仿佛這是我理當(dāng)如此,而不是一個鼓勵性質(zhì)的動作。在我三四歲的時候,我媽好像是出車禍變成了植物人,最后也沒真正活過來,維持了半年還是一年的生命,接著死了?!?/br> 余念緘默不語,她不該問沈薄這些問題的。別看他現(xiàn)在說的風(fēng)輕云淡,實際上心里還是介意的吧? 她知道失去至親有多痛,沈薄又怎么不知道呢? 沈薄瞥了她一眼,淡淡笑著:“我并不介意這些,人的生死全憑天意,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怪不了任何人?!?/br> “也是?!彼行┰~窮,眼見氣氛要凝固了,又問,“那你和蘇牧,蘇先生是一起長大的?感情應(yīng)該很好?” “他在六歲時,以領(lǐng)養(yǎng)的身份被我父親帶回家里。我并不厭惡他,但也絕對稱不上是喜歡。” “也是,蘇先生那種身份,的確沒有人會真正心無芥蒂地接受他?!彼嗌龠€是知道一點的,沈薄的父親在沒離婚的階段就搞了婚外情,還生下一個私生子,雖是小道消息,但現(xiàn)在一驗證,應(yīng)該都是事實。 包廂內(nèi)的氣氛又一次冷了下來。 沈薄不說話,余念也只能埋頭喝粥,不敢發(fā)出任何一點聲音——一個是覺得喝粥發(fā)出咕嚕聲太過于丟人,另一個是怕引起沈薄的注意,怕他將視線落到她的身上,雖然,他顯然已經(jīng)這樣做了。 余念如坐針氈,她仿佛感受到沈薄那近乎貪婪的炙熱目光由她的發(fā)頂,游離至她的脖頸與胸口。那一處的衣領(lǐng)應(yīng)該很工整吧?她可不想因為動作不當(dāng)而春光乍泄,被沈薄誤以為是在勾引他。 余念這樣前言不搭后語地想著,卻又不敢抬頭,驗證一下沈薄的目光所及之處。 萬一他沒在看她,只是她的錯覺呢?萬一是她在自作多情,反倒被沈薄嘲諷呢? 哪來這么多萬一…… 她怎么又開始有這種小女兒心緒了。 “沈先生……”她沒話找話,輕輕喚他一聲。 沈薄尾音上揚,饒有興致地從鼻腔哼出低低的一聲——“嗯?” “你,你吃飽了嗎?” “吃了一點,差不多了?!彼卣f。 “那我們回去?” “現(xiàn)在嗎?”沈薄壓低了聲音,突然又道,“但還有一些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沒做?!?/br> “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余念霍然抬起頭,與他對視,卻一下子被那眸光燙傷,渾身像是被灼灼烈焰所焚燒,疼痛難耐、坐立不安。 “我說了,你很累,所以需要放松,之前不是被你逃過一次了嗎?”他的話越來越曖昧,這次即便是余念巧言擅辯,也無法給他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來解釋這樣不正常的上下屬關(guān)系。 換句話說,他明顯是想撩她,沒有任何正當(dāng)?shù)睦碛?,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想和她糾纏不清。 余念輕咬下唇,看著似笑非笑的沈薄,不由后退一步,“放松?” 她不敢去細(xì)想這兩個字背后的深意,究竟對沈薄來說,什么是放松呢? 總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你在想什么?”他似一只正在等待獵物求饒的猛獸,搖著長鞭一般有力的尾巴拍打蚊蟲,臉上的表情靨足而和煦,足以迷惑弱小的獵物。 余念幾乎要瑟瑟發(fā)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低聲回:“沒在想什么……” 她在這種時候就是個小啞巴的性子,話也不會多說一句,笨拙又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