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言小有想都沒想直接把楊學(xué)東的手打開，擋住江心道：“叔叔，麻煩你說話不要太難聽。在這個家里最沒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的人就是你。我不欠你一分一毫。你要是再敢罵我男人我一定對你不客氣。”

    “你——男——人？”楊學(xué)東的語調(diào)十分夸張，眉毛恨不得揚到天上去，“你聽聽，李響你自己聽聽，你兒子真是了不得，這么厚的臉皮也不知道遺傳了誰??！”

    “你這話什么意思？！你還想說是遺傳了我嗎！”李響扭頭跟楊學(xué)東吵，但是剛吵兩句她就意識到此刻應(yīng)該“一致對外”，于是她又氣勢洶洶地沖言小有厲聲道：“我看你是越大越長進(jìn)了！你怎么能這么對你爸說話！！”

    言小有皺眉看著她，“他不是我爸。再說就算是親生的那個，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跟我斷絕關(guān)系了?！?/br>
    李響一聽這話竟然氣笑了，“你跟言勵斷絕關(guān)系了？？唉喲這可真是——我說你今天來怎么這么硬氣，原來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言小有，你是不是想干脆六親不認(rèn)?。?！”

    “如果有必要的話，未嘗不可。”言小有淡淡地說。

    “你——”李響的手指就快點在他鼻子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我白養(yǎng)了你這么大——”

    “師兄?！苯倪@時忽然從言小有身后把他抱入自己懷里，低頭在他耳邊道：“我們走吧?！?/br>
    言小有愣了一瞬，隨即便輕輕笑了，“嗯，走?！?/br>
    李響沒想到他們會說走就走，忍不住伸手拽住言小有的衣服，氣急敗壞道：“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個家門以后你就再別想回來！??！”

    “我不會再回來了。”言小有稍一用力就從她手中掙脫出來，有些感慨地看著她說：“媽，我們母子之間走到今天這一步可能是不可避免的。我沒有恨過你，但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希望你今后的生活能夠幸福美滿，我相信即使沒有我這個兒子，你也會過得很好?！?/br>
    言小有說著就把自己手里的東西和江心那兒的一起接過來放到旁邊地上，“一點心意，你們收下也好、扔了也罷，就當(dāng)是我最后的孝心。我們先走了。”

    說完當(dāng)著李響和楊學(xué)東的面，言小有牽起江心的手昂首挺胸地從家門走了出去，又把門在自己身后關(guān)上。

    這一回，終于斷了個干凈。

    電梯下行時，江心看到言小有沉默不語，以為他難受，就抱著他輕聲道：“師兄，難過的話不要憋著。”

    “我不難過?！毖孕∮刑痤^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江心，我真的不難過。我可能已經(jīng)為這一天的到來做了無數(shù)次心理準(zhǔn)備，如今真的發(fā)生了，我好像都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似乎理應(yīng)如此，反倒覺得輕松了?！?/br>
    “你真這么想嗎？”江心深深地看著他，“師兄，哪怕你心里只有一點點的不舒服都不要瞞著我，我不想讓你獨自承受這種事?！?/br>
    “可我真沒事?！毖孕∮胁挥蓪λα似饋恚拔椰F(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等會兒要見婆婆的事，好緊張，你說婆婆會喜歡我嗎？”

    江心聽到他這話也不禁笑了，點點頭說：“肯定會，你婆婆一直都很喜歡你。”

    “可那是在她知道我成了她兒媳婦之前?！毖孕∮嘘约旱氖种杆?，“我上次見到婆婆已經(jīng)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這么久都沒再去拜見過她，她會不會生氣??？”

    “不會?！苯南肫鹧孕∮姓f的上次應(yīng)該就是在他爸去世的時候，他陪著他一起回家，不光要照顧他，還忙前忙后地幫他們家料理了不少事。

    那個時候因為江蘺還小，江心的mama擔(dān)心突然告訴她爸爸去世的消息她會受不了，所以就把她送到親戚家里，不讓她看到最令人痛徹心肺的那些畫面。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言小有那次沒能見到江蘺，不料再一轉(zhuǎn)眼就是幾年之后了。

    “對了師兄，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苯暮鋈挥謱ρ孕∮行π?，語氣輕快地道：“其實我媽幾年前就知道我喜歡你了。”

    “什么？！”言小有驚了個呆，“幾年前不是只知道你喜歡男人嗎？？”

    “是啊，”江心聳了聳肩，表情十分理所當(dāng)然，“但我擔(dān)心她之后會忍不住幫我物色男朋友，所以就順便告訴她我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結(jié)果沒想到我媽第一個猜的就是你?！?/br>
    言小有瞪圓眼睛張大嘴，“阿姨……這么犀利……”

    “畢竟是過來人，在這方面眼睛很毒的?！苯膲男Φ?，“我媽可一直盼著我把你領(lǐng)回家，今年我總算能滿足她這個心愿了。”

    “我怎么忽然覺得這么熱……”言小有猛地用雙手捂住臉，然而指縫間露出的顏色已經(jīng)是粉里透著紅，好像金秋剛剛成熟的紅富士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好在他們馬上就上了出租車，江心不得不強忍著不讓自己親上去，只是把他撈進(jìn)自己懷里靜靜靠著，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紅，自己心里的幸福感卻越來越強。

    江心知道言小有今天都失去了什么。

    但是他有信心能補給他更多更好的。

    無論是親人，還是家庭，只要是他自己有的他全部都能給他，而他自己沒有的，他也會為了他去爭取、去創(chuàng)造。

    江心緊緊抱著言小有，在心里默默地想，那件事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等這次過完年回去他就要把“裝備”備齊，然后對他說，他也想跟他成個家。

    萬事俱備，只欠一對戒指。

    ***

    言小有在江心家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跟之前江心在李響家的遭遇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江蘺就不用說了，一口一個“小有哥”，比叫她親哥都要親切熱情。

    而江心的mama鄭茜對言小有更是和藹得不得了，看他的眼神始終充滿愛憐與喜歡，把他當(dāng)成親兒子似的噓寒問暖，讓言小有不由受寵若驚。

    基本上從他一進(jìn)門開始，就一直被江心mama“擱”在身邊不停地看，仿佛看不夠一樣。

    言小有剛吃完一個削好皮的蘋果，鄭茜立馬又給他遞上半塊切好的木瓜，笑瞇瞇地瞧著他道：“小有啊，嘗嘗這個，咱這兒這個季節(jié)沒有好吃的木瓜，這是阿姨的朋友前天坐飛機特意帶過來的，可甜了！”

    “阿姨，太謝謝您了，但我現(xiàn)在真有點吃不下……”言小有的余光瞥見正在一旁垂涎欲滴的江蘺，便裝作為難地笑了笑說：“要不您把這塊兒給蘺蘺吃吧，等我想吃了再說?！?/br>
    “不給她吃！她昨天就吃過了！”鄭茜把木瓜放到言小有手里，十分期待地看著他：“你吃不下也沒關(guān)系，就嘗兩口，嘗一口也行！咱就嘗嘗這個味道，剩下的你不想吃就給江心?！?/br>
    江心就坐在言小有身邊，聽見這話禁不住笑了起來，“媽，我還是親生的么。”

    “怎么了？你還不愿意啊？”鄭茜瞪他一眼，“有剩的給你吃那是你的福氣，不然我們小有就全部吃光，不給他留！”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的福氣?！苯恼f著貼近言小有摟住他，笑著道：“師兄，看在我媽這么熱情的份兒上你就嘗幾口吧，不想吃了再給我?！?/br>
    “可是我……”言小有覺得卻之不恭，但他又惦記著要給江蘺，結(jié)果再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江蘺正一臉懂事地對他點頭，“小有哥你快嘗嘗！可好吃了！木瓜還能美容養(yǎng)顏！你吃了我哥就更離不開你了??！”

    “別胡說，你小有哥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不用美容養(yǎng)顏你哥也離不開！”鄭茜對江蘺說完又看著言小有，眉梢眼角都透著暖意，十分欣賞地問：“小有啊，你還記不記阿姨第一次見你是什么時候？”

    言小有聞言想了片刻，隨即笑著說：“是在我高二的時候，江心高一，您來學(xué)校宿舍給他送吃的，正好我也在他宿舍里，還好好地蹭了一頓。”

    “是啊，”鄭茜欣慰地笑笑，用手一矮一高地比劃著，“那時候你們還那么小，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阿姨當(dāng)時看著你們兩個在一起就覺得特別般配！好像就是特別來電的那種！不像之予那孩子，他跟江心從小玩兒到大，可我怎么看都看不出火花來。”

    “阿姨……”言小有既感動又想笑，內(nèi)心暗暗為“沒有火花”的二師弟點了根蠟，然后感激地看著鄭茜說：“阿姨，謝謝您能這么理解我們?！?/br>
    “你這傻孩子，說的是哪兒跟哪兒！”鄭茜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眼江心說：“我不需要理解什么，我只要知道你們兩個是真心相愛的就足夠了。感情這種事，哪有那么多條條框框，兩個人在一起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br>
    言小有聽得眼眶稍有些發(fā)燙，他不禁略微低下頭，怕鄭茜看出自己的異常。

    而鄭茜剛好是在這個時候?qū)恼f：“快到時間了，你來幫我準(zhǔn)備年夜飯吧，小有、蘺蘺，你們兩個先去看看電視或玩些別的，等會兒飯好了我叫你們?！?/br>
    “媽，你也歇著吧，我一個人準(zhǔn)備就夠了?！苯姆鲈谘孕∮屑珙^站起來笑道。

    可鄭茜卻別有深意地看著他，同時別有深意地說：“不行，我跟你一起，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江心一看他娘親這是準(zhǔn)備說悄悄話的節(jié)奏，便好笑地點了點頭，“好，那就一起吧。師兄，你先讓蘺蘺招呼你?！?/br>
    “嗯放心，你不用管我?！毖孕∮刑ь^聽話地應(yīng)道。

    其實他剛才本來想說要幫婆婆一起準(zhǔn)備晚飯，但是看出鄭茜有話要對江心說后就沒有再提。

    接著鄭茜和江心進(jìn)了廚房，倆人把門一關(guān)，抽油煙機一開，里面的說話聲就徹底聽不到了。

    言小有雖然好奇但也沒由著自己瞎猜，扭頭對江蘺說：“蘺蘺，你去看電視吧，我去你哥的書房看看?！?/br>
    “我才不看電視呢！”江蘺這時卻忽然神秘兮兮地笑起來，起身將雙手背在身后，溜達(dá)到言小有身邊才壓低聲音好似故弄玄虛般地說：“小有哥，你跟我來，我給你看個東西?！?/br>
    “什么東西？”言小有好笑地看著她。

    江蘺抿抿嘴，笑得十分俏皮，“你來看了就知道了，是我哥的東西，關(guān)于你的?！?/br>
    言小有有些疑惑，“關(guān)于我？你確定他愿意讓我看到嗎？我不想未經(jīng)他允許就誒——”

    言小有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jīng)被江蘺拽了起來，江蘺一邊拉著他往書房走一邊說：“放心吧！他那個就是專門要留給你看的！我提前給你看了他肯定不生氣?。　?/br>
    “哎蘺蘺——”

    “小有哥，你就不想知道我哥在那十四年里是怎么暗戀你的嗎？”江蘺突然拋出這個“重量級”問題，讓言小有生生把還想要推拒的話又給憋了回去。

    江心在那十四年里是怎么暗戀他的？

    這個問題他實在太想知道了……

    他好想知道，在他沒有察覺到他心意的那些歲月里，江心一個人是如何經(jīng)營這份感情的。

    會不會憂傷，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感到難以排遣的痛苦……

    言小有覺得，如果換成他是江心的話，這么長時間以來一直面對著一份無法得到回應(yīng)的感情，他一定會有以上這些心情。

    那江心究竟是怎樣的呢？

    言小有無法抵擋住自己對這一答案的渴求，所以他終于跟著江蘺走進(jìn)了書房。

    隨后，江蘺從書柜里面取出兩大本東西放在他面前。

    言小有剛翻開看了第一眼整個人就愣住了。

    他沒想到江心居然為他做了這種事……

    而當(dāng)他控制不住地將這兩大本內(nèi)容全部看完時，心里面已經(jīng)甜得發(fā)漲，漲得都有些發(fā)酸了。

    ***

    除夕夜，吃年夜飯，看春晚，放鞭炮，下餃子。

    言小有在江心家度過了一個十分傳統(tǒng)的大年夜，這也是他從小到大過得最為開心的一個大年夜。

    有家人，有愛人，大家團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這才是他心目中的過年。

    而等到半夜兩三點的時候，喧天的鞭炮聲漸漸聽不見了，一切歸于平靜，江心mama和江蘺都已經(jīng)睡下，言小有和江心卻還在房間里面卿卿我我得睡不著。

    兩個人小聲說著話，小聲笑著，偶爾控制不住音量就用被子把自己蓋起來，等笑完了再鉆出來，然后看著對方被悶紅的臉繼續(xù)笑個不停。

    言小有是越說越興奮，眼見床頭的電子鐘悄悄跳到四點整，江心終于一把抱住還在興沖沖給他講童話故事的言小有，瞇著眼睛在他耳邊低低笑著說：“師兄，你還不困嗎？再不睡天都亮了?！?/br>
    “可我睡不著啊……”言小有轉(zhuǎn)了個身，跟他額頭抵著額頭、鼻尖挨著鼻尖說：“心總，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你是想聽《格林童話》？還是《安徒生童話》？還是《王爾德童話》？還是《伊索寓言》？”

    江心閉著眼睛笑，“你想講什么都行，反正我預(yù)計最多再有十分鐘我就要睡著了?！?/br>
    “啊……”言小有有些失落地嘆了一聲，又稍稍抬起下巴，伸出舌頭舔舔他的嘴唇道：“心總……你真的要睡了？”

    江心低沉的笑聲在安靜的房間里輕輕傳來，勾得言小有心里癢癢的，只聽他用帶著七分慵懶三分玩笑的語氣說：“師兄，你要是同意讓我辦你，我就不睡?！?/br>
    言小有：“……不行！萬一被阿姨或是蘺蘺聽到我還有臉么……你忍著點，咱等回家再說唄……”

    “那我就真要睡了?！苯恼f著又緊了緊手臂，把他攬進(jìn)懷里用臉頰蹭蹭他的頭發(fā)，十分舒服的樣子，“師兄，我睡著了，你乖一點別動?！?/br>
    “誒等等……”言小有趕緊叫他，可是看到江心似乎真的已經(jīng)很困了，沒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便不忍心再鬧他，只好乖乖地窩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然而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言小有還是毫無睡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為什么會這么亢奮，就像喝了一打紅牛一樣整個人都賊精神賊精神的。

    又躺了十來分鐘，言小有實在躺不住了，他便小心翼翼地從江心手臂中鉆了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又摸索進(jìn)書房，把房門極輕地合上后才悄悄打開了燈。

    之所以大半夜地跑來書房，是因為就在剛剛，言小有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