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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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一個老嫗和一個小丫頭正低頭慢慢托著掃帚掃著仿佛永遠(yuǎn)掃不干凈的落雪,而國公府里主子們的院落都有五六個三等丫頭們定時將雪掃干凈,就怕主子不小心滑了。 那老嫗見男人過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xù)掃雪,倒是那個小丫頭看見男人堪稱俊俏的面容,忍不住紅了臉兒,小小聲地道:“冷侍衛(wèi),女史在里頭喚了您三次呢?!?/br> 冷洋看了眼那小姑娘,淡淡地頷首:“嗯。” 他才掀起簾子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坏缆燥@尖利的聲音。 “冷洋,炭盆來了么?” 冷洋聽著那刺耳的聲音,眸光微涼,手上動作頓了頓,但還是掀簾而入,看向那坐在榻上裹著厚厚被子,披頭散發(fā)的女人——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的明月女史。 “抱歉,大人,國公府的人……?!崩溲笤捯粑绰?,就聽見一聲刺耳的瓷器破碎之聲—— “砰!” 南秦月憤怒之下狠狠地將手里的杯子在地面上砸了個粉碎:“她們又沒有給我們明月院送炭盆是么,這起子不要臉拜高踩低的賤人,當(dāng)初我風(fēng)光無限的時候,什么東西不都巴巴地往我院子里送!” 冷洋看著面前的女人。 她原本就削瘦的面容此刻在陰暗的房間里顯得有些陰郁,加上最近這些時日越發(fā)地瘦得厲害,兩個顴骨高高凸起,讓她看起來仿佛比原先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老了足足十歲,此刻看起來像個尖刻的中年婦人。 不過,有幾個人能在自己斷了腿,又失去了原先的權(quán)勢風(fēng)光之后,還能維持原本的模樣不改變呢? 寵辱不驚,從來都是這世上最難做到的一件事。 “你看什么,可是覺得我丑了,你若是嫌棄我丑,就滾出去伺候其他人!”南秦月憤怒之中敏感地察覺了冷洋的目光,她尖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冷洋。 冷洋見狀,仿佛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 只是他才一動,就聽見南秦月越發(fā)尖利嘶啞的嗓音在他的身后響起:“你要是走了,就永遠(yuǎn)別回來,可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不過是個抱著我大腿才有今天的男寵!” 冷洋的身形一頓,還是繼續(xù)走到一邊,從諾大的屋子里唯一燒著的炭爐上取了一杯熱茶,在南秦月怔然而猩紅的目光下,走到她身邊坐下,將熱茶遞到她的面前:“大人,天氣太冷,喝些熱茶對你身子好,你昨晚還發(fā)熱了?!?/br> 南秦月愣了愣,看著他修長手指間握著的那個茶杯,卻忽然紅了眼,顫抖著一把抓過那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隨后撲進(jìn)了冷洋的懷里,淚如雨下:“對不住,冷洋……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啊,我什么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你不要丟下我,千萬不要丟下我?!?/br> 蜷縮在男人懷里的女人,披頭散發(fā)像個瘋子一般,卻又似一個充滿恐懼的孩子抓住自己最后僅剩的一切。 冷洋垂下眸子,抬手輕撫了下她的頭:“大人,我當(dāng)然不會離開你,而你……。” 他頓了頓:“也并沒有失去一切,咱們還有翻身的機(jī)會,宮里太后還對您有愧疚,她不是一直都認(rèn)為您若是沒有去云州,就不會出事么,只要這份愧疚沒有消失,您就不會一無所有不是么,您比我更清楚這點?!?/br> 南秦月顫抖著,伏在他懷里,原本混亂的眸子里慢慢地清澈了起來,喃喃自語:“是……我還沒有輸?shù)囊粺o所有,我還沒有為我的腿復(fù)仇……我的腿……我不甘心啊……不甘心?!?/br> “您之前應(yīng)該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琴三爺一行人從海上平安歸來了不是么,他們就要上京了,若是他們知道那個設(shè)計將楚瑜帶都琉島的人是您,只怕琴三爺不會放過您?!崩溲髧@了一聲。 南秦月半靠在冷洋的懷里,眼底閃過森冷的目光:“宮少宸那人實在是個沒用的東西,當(dāng)初就說了黑彌絕不可以留下來,他卻為了牽制楚瑜那個小賤人留下了黑彌,如今累人累己,也不知道楚瑜那小賤人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得那兩個男人為她你死我活?!?/br> 她心中對楚瑜升起一種近乎本能的厭惡—— 憑什么,一個賤民而已,不過是借勢走到今日,竟凌駕在了她們這些貴族身上! 她頓了頓,隨后唇角彎起森冷的笑容:“哼,但是那個男人越是寵愛她,那么她就越是成為那個男人的弱點,琴三爺是不可觸碰的存在,那也只是建立在他并沒有弱點的份上,可如今我們都知道了他的弱點是什么,若是他可愛的‘弱點’倒霉了,只怕他也沒有時間來尋我的麻煩了?!?/br> 冷洋眼底閃過一絲異光:“聽大人的意思,似已經(jīng)有些計劃了,莫非是之前國公爺來的那一趟,您獻(xiàn)了策,屬下看國公爺那日神色好了些?!?/br> 或者說,那日國公離開之后,那大半個月明月院里的炭火供應(yīng)和吃食都好了不少。 “哼,那個老匹夫眼里只有他那個愚蠢到死的女兒,那又驕縱又沒腦子的蠢貨算是死在了琴笙手里,新仇舊恨,他什么事兒干不出來?!蹦锨卦驴吭诶溲蟮募绨颍淅涞爻读顺洞浇?。 同樣都是女兒,同樣都是他的骨血,可是一個是他心頭上的寶,不管惹了多大的事情,都會盡心去收拾,甚至不惜壞了他急流勇退,一世忠臣的英名。 另外一個女兒若是沒有利用價值,就棄如敝屣。 南秦月瞇了猩紅的眸子,她依然記得當(dāng)初自己爬上宮中頂尖女官的位置,在太后面前比南芝菁還得臉,權(quán)勢極大,甚至有大元上官昭容的美稱,直將南芝菁?xì)獾靡溃步K于得了南國公的正眼相看。 然而自打自己的腿廢了,既沒有完成南國公暗中交給任務(wù),也再無法進(jìn)宮伺候,太后雖給了許多封賞,甚至給了她單獨的府邸讓她養(yǎng)著,卻似含了一個告老還鄉(xiāng)的意味,南國公看她的眼神就冷了許多。 偏偏這次楚瑜和琴笙又活著回來了,她對琴笙的手段還是很有些了解的,根本不敢單獨地住自己在外頭的府邸,只怕不知什么時候,腦袋就忽然掉了,更不敢回巴不得她去死的夫君家,只能眼巴巴地候在自己的父親身邊。 但自打她對家族的用處更少之后,南國公幾乎就很少來搭理她了,回了南國公府院子里住下之后,她的份例也是一日比一日少。 “一個個都看不上我……呵呵……等這次事成,我總要教他們都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南秦月眼底閃過狠辣的光。 “大人之前的計劃是什么?”冷洋看著南秦月的表情,頗為感興趣地問。 南秦月一頓,神情陰郁地看著他笑了笑:“冷洋,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這事兒,那老匹夫千交代,萬交代不要讓外人知道?!?/br> 冷洋看著南秦月,俊俏的容顏上閃過一絲黯然,淡淡地道:“原來屬下在大人眼里只是個外人?!?/br>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向門外而去。 南秦月見狀,心中一慌,一把握住冷洋的手:“冷洋,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冷洋被拉住了衣袖,卻沒有轉(zhuǎn)過身。 南秦月愈發(fā)地心慌:“等等啊……我……我……。” 若是以往,她哪里會去理會冷洋這副模樣,她身邊也不止這么一個男人,但是在她變成了這副樣子之后,守候在她身邊的態(tài)度不變的就是這么一個男人,她對他的依賴已經(jīng)遠(yuǎn)超從前。 她正打算說話的時候,忽然簾子一掀,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大姑奶奶,府邸里來了貴客,國公爺讓您去一趟。” 南秦月一愣,轉(zhuǎn)頭看向那個面無表情的中年女子,認(rèn)出來是南國公前院的大管事娘子,她心中一緊:“路mama,來人是誰?” 那陸mama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牡丹御史聽說大姑奶奶身子不好,特來探望?!?/br> 南秦月聞言,渾身一抖,眼底閃過森冷的光,抬手又將手里的杯子朝著陸mama砸了過去:“讓她滾,我還能不知道那老賤人來看我是不安好心,她和我是政敵,多少年不曾來往,如今她春風(fēng)得意,便來看我的笑話,讓她滾,讓她滾!”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猙獰模樣讓那陸mama都嚇了一跳,破碎的杯子碎片劃傷了她的手。 陸mama的眼里閃過驚痛之色,看著面前的南秦月,她捂住手背,氣得渾身發(fā)抖地道:“好好好,你能耐!” 說著,她轉(zhuǎn)身就走。 只留下南秦月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她也不去搭理冷洋,只咬著唇看著窗外漸漸陷入晦暗的天空,冷笑著喃喃自語:“等著罷……都等著罷!” ……*……*…… 定縣 一盞盞紅燈籠照亮了晦暗的街道,兩邊踏雪而來擺攤的人群和采買的人們形成了熱鬧非凡的夜市,十里八鄉(xiāng)的特產(chǎn)擺滿了兩邊的街道。 楚瑜興致勃勃地領(lǐng)著霍二娘、霍三娘在人群里穿梭閑逛著,背后的還跟著金曜領(lǐng)著的數(shù)名武衛(wèi)。 霍二娘眼尖地看見一個西域人打扮模樣的老板在一邊的爐子上倒騰什么,立刻伸手將楚瑜給拽了過去:“你不是一直在找好吃的東西么,看看去?!?/br> “哎呀,這個好,老板這些奶味的點心各自打包一份?!背な掷锾嶂蟀“舳飻D開人群湊到那老板面前一看,全是清一色的奶味小點心,濃郁的奶香撲鼻,她頓時笑瞇瞇地讓那漢子給她將那些精致的點心都打包一份。 成為有錢人的好處就是買這些小玩意兒都不需要問價錢,全部都包起來的豪氣感真是會讓人上癮。 那老板今晚難得遇上這般大方的客人,眉開眼笑地將所有點心東西打包起來:“姑娘眼光真好,我這手藝可是從西域帶過來的,這條街上獨此一份,現(xiàn)做現(xiàn)賣。” 金曜看著楚瑜又提著一大堆點心包裹從人群里擠出來,便微微挑了眉,桃花眼里閃過不屑:“這些玩意兒也不知干凈不干凈,主上用的點心都是紅袖領(lǐng)著江南大廚親手制的?!?/br> 楚瑜一點不在乎金曜和她不對付,只嗤了一聲:“哼,紅袖倒是在了,江南大廚也跟著馬車來了么,你們這些‘貴人’就是不會生活,哪里曉得這吃小攤小吃的樂趣?!?/br> 說著,她大眼一轉(zhuǎn),故意隨手將所有的東西都塞進(jìn)了金曜的懷里,看著金曜倉促接手,整個人都快被紙包袋子給堆得看不見人,難得顯露出滑稽的樣子來,她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來。 楚瑜兩手空而來下來,就打開了一包奶點心,捏了幾顆自己試試,覺得味道不錯,又捏了幾顆塞進(jìn)霍二娘和霍三娘嘴里,滿意地道:“味道不錯?!?/br> 霍家姐妹原本出身大漠草原,自然喜歡這些玩意兒,又伸手去金曜捧著的包裹里各自抓了一包打開來吃。 “你這是干什么!”金曜好容易穩(wěn)住身子,忍不住狼狽地瞪著楚瑜道。 楚瑜順手又捏了一顆塞他嘴里,笑嘻嘻道:“吃罷,有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么!” 說罷,她轉(zhuǎn)身跟著霍家姐妹又逛蕩去了。 并未見到金曜一愣,看著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那一顆奶點果子的甜香在唇間蔓延,而嘴唇上仿佛還留有她纖細(xì)柔軟手指的觸感,那細(xì)白的手指甚至仿佛觸碰到了他的舌尖。 一行人逛了半晌,到了夜市的盡頭,霍二娘看了看天色道:“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回去了?” 楚瑜雖然有些意猶未盡,卻還是點點頭:“也好,是應(yīng)該回去了,要不三爺該著急了。” 她轉(zhuǎn)了身,正打算領(lǐng)著眾人往回走,卻不想才走了一會,便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爭吵聲。 “不行,這些東西是我們村換存糧的,少東家,請您高抬貴手。” “你們有些換存糧,難道沒錢還么,這大冷天的,誰日子過得容易,既沒有錢就拿東西來抵!” “不行……!” “放手!” 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楚瑜微微顰眉,卻也并不以為意,這樣類似因為的爭吵這一路逛下來,也有好幾宗了。 她側(cè)身對著金曜淡淡道:“咱們繞過去罷。” 金曜微微頷首,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點他是贊同楚瑜的識時務(wù)。 只是一行人才打算繞開那吵吵鬧鬧的人群,卻不知怎么爭吵忽然激烈起來,那兩撥人推搡起來,一下子牽連了不少人跌做一團(tuán),連攤子都掀翻了,竟然將楚瑜和金曜等人的去路都攔住了。 大群人擁擠過來。 “小心。”金曜一把抱住楚瑜,用身子替她擋開摔過來的人。 溫軟的身子靠在懷里,金曜眸光微微一動。 楚瑜有些狼狽地站穩(wěn)了,忍不住怒道:“這些人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楚瑜一行人都有武藝傍身,勉強(qiáng)穩(wěn)住,估摸著也跟著摔了一地。 頓時不少跌倒的人都破口罵了起來,一時間場面混亂之極。 楚瑜冷眼看著周圍亂七八糟的人群,短時間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卻只見那頭一對老夫婦帶著一個幾歲的小娃娃死死地護(hù)住倒了一地的皮子。 另有一身華服的中年男人領(lǐng)著家丁對著那老夫婦破口大罵,家丁們正撲上去拉扯那些皮子,試圖將皮子帶走。 ------題外話------ 明兒會有個尾巴。記得回來看。 ☆、第五十三章 為富不仁 原本她實在不想這般打眼,多生事端,但是看樣子要順利脫身不易。 金曜一愣,看著不遠(yuǎn)處的那匍匐在地的老婆婆,微微蹙了下修眉:“那邊……?!?/br> 楚瑜卻抬手?jǐn)r了攔他,淡淡地道:“不是我們該管的閑事不必奪管,你并不知道這里頭到底是個什么背景?!?/br> 金曜在琴笙身邊多年倒也明白楚瑜的意思,他肩膀一震,擠開壓向他們的好些人,桃花眼里卻目光微涼,只譏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你不覺得自己有些冷血么?!?/br> 楚瑜不惱,彎了下自己的大眼:“冷血么,若你跟我一樣當(dāng)個幾年捕快,多在堂上看著審出的案子,就會明白很多這種看起來黑白分明的事情,也許背后還有許多內(nèi)情不為人知,說不得那少東家家里比這個老婆婆還需要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