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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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衛(wèi)略一沉吟:“屬下看,只怕十有八九可信?!?/br> 封逸聞言,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復雜寒涼的笑。 從云州之后,南國公雖然不能說完全信任他,卻也給他托付了更多的信任,所以云州城的大小事不少都落在他的手里。 其中一個就是陸錦年。 楚瑜走的時候,并沒有殺了她,而是將陸錦年交給了他,這是她的體貼,大約是擔心之前陸錦年曾經(jīng)對他不好,將她留給他處置。 但是,當年他為了接近陸錦年和為家族平凡,詳細調(diào)查陸錦年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或者說她的家族有些地方很有些讓人諱莫如深。 比如,當年的陸家和封家都算是明烈太女陣營的世家大族,但是最后,落得不好下場的只有封家,忠心耿耿的封家在宸王統(tǒng)治時期就沒有落在好,而最后在興平帝登基之后,竟以宸王黨羽的罪名死在自己人手里。 可是當年的陸家,卻仿佛左右逢源,宸王時期,他們雖然也受到了打壓,但是并沒有什么傷筋動骨之事,倒是興平帝登基之后,很是得寵。 他這一查,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異樣的端倪—— 當年的陸家暗中很有可能與宸王有所勾結,對南太后和明烈太女一系倒像是陽奉陰違,雖然這種情況其實普遍存在那些百年世家大族之中,畢竟能在激烈的一次次皇權斗爭里,存在了這么多年,多少都是有些自己的能耐的。 比如——對敵對雙方明里、暗里以不同的方式都示好,盡量誰也不得罪。 但是陸家能在宸王那個心狠手辣的瘋子手里斡旋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想必不是一般示好就能做到的。 他這么一查,就發(fā)現(xiàn)很可能陸家給宸王充當了一種暗中走狗的職責。 比如,當年的蘇家大小姐蘇靈娘就是明烈太女的首席女官,也是個驚才艷絕、有宰輔之才的人物,嫁給了廉親王,可見是極得南太后和明烈太女的信任、欣賞,她也確實沒有辜負了明烈太女的恩寵。 一直在明烈太女與宸王的斗爭里出謀劃策,屢出奇謀,逼得宸王退避三舍,名聲惡臭。 宸王極為厭惡于她,也曾派人刺殺她,奈何這位首席女官身邊和明烈一樣有重兵防守。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卻在一次重陽赴宴上,忽然莫名其妙地在路上失蹤了,直到一年之后,她才又逃了出來,而那時她幾乎奄奄一息。 后來才知她原來是被宸王抓了囚禁起來,逼她改旗易幟,這位蘇女官受盡折磨,偏九死不悔,最后才尋了機會逃了出來。 而當年邀請這位蘇女官赴宴的就是陸家家主。 雖然當時沒有查出這陸家有什么問題來,但是封逸在看到這段歷史記載時,心中便很有些異樣。 此后,這位蘇女官在府邸里調(diào)養(yǎng)生息,同時再次復出,為明烈太女擔任軍師,即使懷上了廉親王的子嗣,她也不曾歇息過,殫盡竭慮。 然而一年后,她生下廉親王唯一的女兒——秋念靈的時候,卻也是明烈太女大勢已去的時候,困守宮城與宸王成了犄角之勢。 秋靈娘曾經(jīng)策劃了營救明烈太女的計劃,計劃極為驚險卻也精妙非常,卻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風聲。 從此太女被囚東宮,而蘇女官剛剛生下了小郡主秋念靈一個月,就從月子房里被宸王的人給抓走,這一次,宸王不在逼她改旗易幟,而是將她架上了法場。 身為明烈太女的首席女官和軍師。 她要承受的是——千刀萬剮之刑。 雖然封逸一直覺得宸王這種行為不像泄憤,更像是一種對被囚禁的明烈太女和仍然試圖的恐嚇威脅與精神折磨。 而蘇靈娘,到底不愧是有女相之稱的巾幗,從容就義,法場上含笑而立,三天要受三千六百刀酷刑,竟一聲吭,最后第三天連行刑儈子手都顫抖著不忍,最終冒死一刀在她心口上,了斷了女相英魂。 場面何其壯烈,在場百姓無不潸然淚下。 大雪紛飛之中,廉親王抱著襁褓里的幼女跪在宮城前兩日兩夜,求宸王放過自己愛妻一條性命,最終得聞噩耗,昏倒在宮前。 最后明烈太女自焚,與宸王一同葬身東宮螢焰之中。 南太后在南國公、蘇家老夫人的扶持下,掌下大權,扶持興平帝上位,垂簾聽政。 清算宸王勢力,封家莫名因為宸王黨羽的罪名,百年大族盡遭屠戮,南國公親自下令抄看了他的家。 但明顯更有疑點的陸家卻青云直上,陸錦年甚至差點嫁了當時的烈皇子,成為太子妃。 竟沒有人發(fā)現(xiàn)蘇念靈的計劃泄露風聲,被宸王抓住的那個把柄,卻是因為蘇念靈傳信的一個侍衛(wèi),因為實在太緊張,與友人在酒樓里喝酒誤事,竟讓宸王的探子聽去了消息。 那個約侍衛(wèi)喝酒的友人,看似與陸家無關,他著力細查,卻發(fā)現(xiàn)那友人卻是陸家家主的門生。 兩次蘇念靈那里出的紕漏都與陸家有關,這種事情,竟然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懷疑。 封逸當時,就忍不住冷笑了。 “這世上哪里來的那么多巧合,必是有心人為之才有了巧合?!?/br> 而陸錦年作為陸家報以最大期望的繼承人,必定會知道許多內(nèi)情和秘密。 果然,現(xiàn)在那個女人落到絕境之后,便開始想要保命的法子了。 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對方拋出來保命的的誘餌,竟然就是這個消息——她知道楚瑜的父親是誰?! “走罷,去看看?!狈庖堇砹死碜约旱囊陆?,轉身向門外而去。 監(jiān)牢里,一陣腐敗的臭味彌散在空氣里。 一個干瘦的女子身影蜷縮在角落,手里捧著一個大碗,正狼吞虎咽地吃著碗里的飯菜,哪里還有當年牡丹御史的風范。 “若是有人與我說有一日,陸御史會淪落到這般地步,我一定會嘲笑對方腦子有問題?!狈庖葑诘首由希掷锒酥?,輕品了一口,看著那個穿著囚衣的女子,淡淡地道。 那女子擱下了手里扒拉空的碗,差點被噎得翻白眼。 “要喝水嗎?”封逸看著她,微微一笑,示意身邊的人將茶水給陸錦年遞了過去。 陸錦年喉嚨里發(fā)出一種沙啞難聽的聲音:“多謝。” 說著她大口大口地將杯子里的水里喝光了。 她喝完了水,瞥見了坐在監(jiān)牢外的封逸那好整以暇的模樣,目光在他干凈的衣袍上停了好一會,忽然怔愣了許久,好一會才低低地笑了起來:“封逸,本官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和我這樣相見,我還記得當初……?!?/br> “陸大人,你是來與我話當年的么,那真是抱歉了,雖然感激您的提拔之恩,但是如今我的上頭長官是南國公,總不能為了您,違背國公爺,敗壞了前途?!狈庖莸氐?。 陸錦年頓了頓,低低地干笑一聲:“封逸,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個為了向上爬不擇手段的人,我欣賞你這樣的人,只是沒有想到你取代我的位置會這么快,不過你確實有能耐?!?/br> 她抬起頭,看向封逸,挺直了背脊,依然做出傲氣的模樣:“好,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是你能給我什么?” “陸大人,您在朝廷的官員序列里,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雖然玉安郡主一行人逃走的時候太匆忙留下了你一條命,可您也別忘了,當初您和國公爺?shù)慕灰资悄仨殧r下玉安郡主,他會給您恢復身為牡丹御史的榮耀,但是結果呢?”封逸擱下手里的茶盞,看著陸錦年,仿佛有些憐憫又仿佛哀其不爭。 “難道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籌碼可以和國公爺談么?” 陸錦年一僵,是的,她沒有什么籌碼了。 可那是她最厚報名的東西,難道就這么叫出來么? “您是擔心您說出來的東西,牽扯到陸家么,可是您別忘了,陸家早已放棄了你,只有我這樣的孤家寡人,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活著的人,才有機會得到國公爺?shù)男湃?,您說呢?” 封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這個女人眼里的野心和她的驕傲、欲望,從不面上的那種義正言辭的樣子,所有的義正言辭不過是她塑造自己偉光正形象的工具罷了。 而那一句“陸家早已放棄了你”,瞬間令陸錦年心里的防線全部崩潰。 她一咬牙,閉了眼,有些凄厲地低低笑了起來:“是啊……我做了一切不過都是了家族榮耀,可是現(xiàn)在呢……?!?/br> 隨后,她睜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色有些詭譎地道:“這位玉安郡主,現(xiàn)在對外說是蘇家二房長子遺落在外的血脈,只是大概你們都不知道,她是蘇念靈的大女兒,也就是蘇老夫人的親生女兒!” 封逸聞言,挑了挑眉,心中一跳,但臉上仍然做出一種驚訝的表情來:“哦,這怎么可能,我們都不曾聽過此事!” 小魚是蘇靈娘長女的事兒,只有蘇家極少親近的人和楚瑜周圍的親信才知道,連南太后他們都不知道這一件事情的真相。 陸錦年是怎么知道的? 陸錦年冷笑一聲:“你們大概不知道罷,當年的蘇念靈第一次被捕,被囚禁了一年,就是那一年她生下了楚瑜那個小賤人!” 封逸微微瞇了瞇眼,擋住眼底的怒色,只道:“繼續(xù)?!?/br> 陸錦年神色愈發(fā)地詭秘,古怪地盯著封逸:“嘿嘿,封逸,你真的要聽下去么,若是聽完了,你就和我一條船上的人了。” 封逸看著她眼底的興奮,心中微動,沒有繼續(xù)說話,反而做出一種猶豫的樣子來。 陸錦年見狀,卻仿佛怕他跑掉一般,立刻道:“當年的宸王為了離間明烈太女的陣營,使了計抓了蘇靈娘,當時所有的人都尋不到她的下落,可其實有人是知道她的下落的,那個人就是你現(xiàn)在主子——南國公,可能連南太后都不知道她這個親侄兒當年勾結了她的死敵宸王罷!” 封逸聞言,瞬間震住了:“你說什么,難道……?” “沒錯,就是你所想的那樣,南國公就是楚瑜的父親,他強了當年的蘇靈娘,這也是為什么蘇靈娘寧死也不說出孩子父親是誰的緣故,楚瑜就是個jian生子的小賤人!”陸錦年看著封逸那震驚的表情,不禁得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封逸呆了好一會,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但是,你之前為什么不說?” 陸錦年輕蔑地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怨毒:“我為什么要說,這是我保命的殺手锏,何況這父女兩個,沒有一個好人,都要害本官,本官巴不得他們骨rou相殘!” 封逸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你既然恨他們,就不怕我將此事告訴南國公么?” 陸錦年笑了起來,一臉陰狠的得意:“嘿嘿,封逸,你知道了你主子的丑事秘密,你就算將我捅出去,他會容你活著么,可你若不說,因為我早留了后手,就算我死,你家國公爺也會遲早知道這件事的,到時候你就是知情不報,別說你想要高官厚祿,你以為他還會容你活著?” “你……原來陸大人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下官身上。”封逸有些了然地看向陸錦年。 陸錦年湊到牢房門口,扒拉著柵欄站了起來,盯著封逸,惡狠狠地道:“沒錯,你原來就是一條狗,跟誰不是跟,可本官不同,本官是天下第一才女,是陸家嫡女,是天下士子的榮光,是牡丹御史,清流文官之首,生來就是要接受萬種朝拜敬仰的,怎么可以落得如今這樣的惡名死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你必須像以前那樣幫我!” 封逸看著陸錦年熱切如火的目光和因為欲望而扭曲的面孔,隨后慢慢地站了起來:“呵呵,是么?” …… 出了牢房,封逸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色,忍不住蹙眉,有些顫抖地用自己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隨后往地上一扔。 “您何必要臟了自己的手,這些事情交給屬下來處理就是了,您沒事罷。”一邊的親信侍衛(wèi)看著自家主子這般模樣,不禁有些擔心。 封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什么,我很好,立刻準備飛鴿傳書?!?/br> “是!”侍衛(wèi)立刻抱拳道。 “等等……此事事關重大,我現(xiàn)在還是立刻親自去一趟月光島,我記得廉親王和蘇老夫人這會子應該從上京出發(fā)去月光島有些日子了,你們馬上給唐門的人傳信,讓他們想辦法,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見到玉安郡主!”封逸沉聲道,心中不知道為何莫名地一陣陣不安。 如果他要是去的遲了,只怕小魚見了親王和老夫人之后就會離開,畢竟她已經(jīng)有孕了,如今大陸上對她而言并不安全,他若是琴三爺也不會讓小魚在大陸上呆太久的。 最主要是,他希望南國公對廉親王的去向一無所知,但是如今他身在云州,南國公卻回了上京,他掌控不了南國公的動向,實在是令人心焦。 “是。”侍衛(wèi)趕緊轉身匆匆離開。 封逸看著窗外枯樹上開始冒出的綠芽,修目里瑩光流轉,深深地嘆息:“但愿我還來得及?!?/br> 但愿…… ……*……*…… 月光島 “若你的父親并不是這樣的人呢?”廉親王看著面前的女子,忽然問。 楚瑜懷孕后,也不能久蹲,她便站了起來,聳聳肩:“他是什么人,又與我何干,前半生他既然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不曾出現(xiàn)過,以后也就不必再出現(xiàn)了,因為我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廉親王愣愣地看著她好半晌,隨后點點頭,又看向一邊的秋念靈慈愛地一笑:“念靈,為父想要吃你親手做的桂花圓子,你可否去替父王做一碗?” 秋念靈看著自己父親這般模樣,便知道他是有話要與楚瑜說,雖然她也很好奇,但還是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好。” 待看著秋念靈的背影消失在來時路,廉親王方才轉臉看向楚瑜,楚瑜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廉親王,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今兒的廉親王很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仿佛想要告訴她什么關于父親的事情,而這件事,她卻覺得一定是自己不想要知道的事情。 廉親王看著楚瑜的神色有些復雜,又似帶著一點譏誚:“你這個涼薄的性子卻一點不像你母親,倒是像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