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這本醫(yī)書啊。澤軒師傅教的！都記得呢！”莫憶蒼開心地跳進(jìn)了柴房，將書一下子塞在了母親的懷里，笑得燦爛。

    單影影點(diǎn)頭，將女兒頭上散下來的幾絲頭發(fā)挽到她的耳后，也跟著笑，寵溺地開口說，“好好好，記得便好，那你得就跟著師傅繼續(xù)好好學(xué)?！?/br>
    “恩。那是當(dāng)然了……”莫憶蒼將頭一揚(yáng)，撅著嘴說道。突然余光一掃，見著面前有一個陶罐，原本還笑著的臉一抽，不由得往后縮了縮，“娘親，這是什么？蠱？”

    單影影臉色微變，她知道女兒仍然還是害怕的。她的臉上，一絲擔(dān)憂一閃而過，旋即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她默默地搬起那陶罐，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才輕輕放下，然后牽著莫憶蒼的手匆匆出了柴房，將柴房的門緊緊地關(guān)上，看見女兒的臉色稍微變好，這才放心地插上了鎖。

    “昨夜里你又做夢了？”轉(zhuǎn)身插鎖的瞬間，單影影遲疑了一下，出于一個母親的擔(dān)憂，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女兒。

    “嗯……娘親，又，又吵醒您了？”莫憶蒼有時候顯得單純，一瞬間便忘了剛才的害怕，低下了頭，吱吱嗚嗚不知言語起來。

    “蒼蒼，無心怎么可能還會回來呢？你早些忘了那些吧?！弊鳛橐粋€母親，女兒這般，單影影無能為力，只得無奈地嘆氣。

    她總是想好好保護(hù)這個女兒的，可是，無奈她無論如何也是沒有辦法抹滅女兒的回憶。

    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那慕容無心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他沒有出現(xiàn)過，也就不至于這整整十年，女兒都會從夢中哭喊而醒。

    第十五章 守護(hù)神無心

    天冥國。

    常順八年。

    鵝毛大雪簌簌地下了一夜，整個燁城銀裝素裹，看似美不勝收，卻是寒冷無比。

    “無心哥哥，蒼蒼怕……”小小的莫憶蒼緊緊地握著手中的蒲扇，不停地扇著小火爐的火苗，抿著慘白透明的嘴唇，眼睛里蒙著水霧，可是又努力地忍耐著不讓水霧凝結(jié)成淚水流下。就這樣，年幼的莫憶蒼使勁地睜大著眼睛盯著火爐上煎熬著的草藥，倔強(qiáng)地讓人心疼。

    整個屋子里都充斥著草藥的味道，熱氣朦朧。九歲的林無心穩(wěn)穩(wěn)地站在六歲的莫憶蒼身后，替她抵擋呼嘯著從細(xì)細(xì)門縫里竄進(jìn)來的風(fēng)。

    “蒼蒼不要怕，莫老師不會有事的。”盡管自己的身子被寒風(fēng)凍得僵硬，林無心仍直直地站著，不移不動，眼巴巴地看著瑟瑟發(fā)抖的莫憶蒼。刺骨的寒風(fēng)讓他不得不用力咬牙，直到咬得牙齒生生地疼。面對著憶蒼的呢喃，他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她才好。

    也許是寒冷讓他牙齒打顫，無法開口；也許是出自對莫憶蒼的心疼，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林無心，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孩童而已，可是在小憶蒼面前，他永遠(yuǎn)是她最堅(jiān)強(qiáng)的后盾，是她絕境中退無可退時的支撐。

    在她面前，他可以九歲，十九歲，二十九歲……無所不能。

    他是她的無心哥哥，他是她的守護(hù)神。

    咳咳咳……

    莫子木隱隱約約的咳嗽聲聽起來仍是那么的撕心裂肺，打斷了林無心的思緒，他望向窗外，那屋外仍是皚皚白雪一片蒼茫，風(fēng)那么大，也掩蓋不了的咳嗽，莫老師定是很痛苦的吧。

    轉(zhuǎn)頭擔(dān)憂地望向莫憶蒼，果然，莫憶蒼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煽火的速度，撲哧撲哧，火星子便逃竄般地四處飛散。

    “蒼蒼！小心！”林無心慌忙擋在奮力煽火的莫憶蒼身前，揮舞著衣袖替她拂去飛濺的火星子。

    “無心哥哥……爹爹他……”莫憶蒼透明的眼淚終于在一眨眼的瞬間滑了下來，她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哭了起來?？墒?，一邊流淚的莫憶蒼，卻仍然不忘火爐上的草藥，她繞過林無心地身子，迷蒙著眼，對著火爐子，又開始一上一下，煽動著蒲扇。

    啪嗒，啪嗒，淚水砸在蒲扇梗子上，莫憶蒼通紅的小手上，冰涼的地上……

    林無心鼻子一酸，心，是生生地疼痛。

    “蒼蒼不哭，大夫已經(jīng)給莫老師診過了。只要莫老師吃完藥，就會好了?！绷譄o心一只手捂著心口，一只手撫上不停哽咽著的莫憶蒼。

    她很懂事，只是點(diǎn)頭，卻不再做聲，極力地忍耐著哭泣，背一抽一抽地顫抖。

    其實(shí)，大夫哪有這般說，母親告訴他時明明是說莫老師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只不過，他不得不編個謊言，獨(dú)獨(dú)只希望讓憶蒼能夠好過一些。

    “嗯。蒼蒼不哭……蒼蒼給爹爹熬藥，爹爹喝完藥……喝完藥就會好了。”莫憶蒼抽出一只手抹了抹眼淚鼻涕，紅腫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火爐上的草藥，哽咽著。

    第十六章 憶蒼小姐

    “無心，藥煎好了么？趕緊的，莫先生現(xiàn)在咳得厲害！”突然間廚房的門被打開，寒風(fēng)便肆無忌憚地吹了進(jìn)來。

    一位大約二三十歲的女子，皮膚白皙細(xì)膩，未施粉黛，眉目間卻隱隱有一股水墨的氣質(zhì)，與林無心有些隱約的相似。她匆匆地沖了進(jìn)來，臉上盡是焦急。莫府的廚房離臥廳不過幾個拐角的距離，可是她身上卻已蓋上了一層白雪。

    “娘親，就好了！”林無心應(yīng)著，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替進(jìn)來的女子拍打著身上的落雪。

    “蒼蒼小姐，你……”才一進(jìn)門，林云漪便看見哭紅了眼睛的莫憶蒼，臉因?yàn)榻鸬木壒曙@得通紅，一絲驚訝從她臉上閃過，只不過一瞬間又被疼惜取代。

    這個小姐，如何不讓人疼惜啊。

    莫憶蒼也不言語，不聲不響地踮著腳，拿起抹布覆上冒著熱氣藥罐蓋子，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絲縫隙看著，褐色的藥汁guntang，翻滾著水泡，藥香濃郁，擴(kuò)散開來。莫憶蒼皺著的小臉這才舒緩開來，她扭頭，對著身后的女子喊道，“林姨，藥好了！”

    “好好好，小姐別燙著了。無心！趕緊拿碗，娘把藥給濾出來?！绷衷其纛櫜坏蒙砩系难掖易呦蚰獞浬n。她愛憐地摸了摸憶蒼的頭，接過了她手上的蓋子，自己卻顧不上燙不燙，便急急地端起了藥罐。

    林無心乖巧地找來瓷碗，雙手捧著放在林云漪身旁，看著熱氣騰騰的褐色藥汁直直流下，一眨不眨。

    當(dāng)最后一滴藥汁落入瓷碗，碰巧瓷碗裝滿了一大碗，莫憶蒼對林無心安心一笑。

    御醫(yī)開藥時叮囑過，給爹爹的藥，藥需煎三次，每次均要加入三碗水，三次完后，煎成一碗藥。憶蒼牢記在心，本來煎藥的是無心，可是憶蒼非得待在廚房給爹爹親自煎藥。生怕無心煎多煎少影響了藥效，也生怕影響了藥效爹爹不會好起來。

    兩個娃娃在廚房蹲了半夜，就為了煎好這一碗救命的藥。

    林無心憨憨微笑，在心里默默祈禱著這個寒冷的冬天趕快過去。年幼的他還存在著一絲幻想，只能如此自欺欺人地以為，只要老師熬過了這個冬天，那就能長命百歲了。他不僅如此騙自己，還如此安慰了憶蒼。

    吱呀

    廚房外雪白茫茫，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落下來，屋檐上掛著冰棱，透出的是晶瑩透剔的世界。憶蒼眼睛潮濕，去年冬日下雪，她與爹爹都還在雪地里踩下了無數(shù)腳印……

    如今，只剩下入了骨髓的寒冷。

    林云漪跟在憶蒼身后，懷里揣著剛煎好的藥，雙手護(hù)著，彎曲著背，護(hù)著藥汁。林無心扶著林云漪，小心翼翼地前行。

    “無心哥哥……爹爹不是一直都很安康的么？怎么會病倒呢……”

    林無心看向這個柔弱的背影，她那么的小，那么的弱，可是她卻又是像個大人一般，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聰穎善良。頓時，林無心心中無比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