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事實上負(fù)責(zé)把池遲踹進(jìn)水里的人并不是男二,而是劇組的經(jīng)驗豐富的武術(shù)指導(dǎo)。 池遲站在水邊,宋玉冰站在不遠(yuǎn)處抱著她的大衣看著她。 在這場戲里池遲要背對著池塘一臉恨恨地看著男二,嘴里咒罵著女主是狐貍精,然后就被暴怒中的男二踹下了水。 這也是池遲真正意義上的獨角戲,畢竟這一條里面除了她之外只有一條腿出場而已。 “3,2,1.a!” “南宮麟,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居然敢罵我,我告訴你,早晚有一天,我會讓那個狐貍精……啊……!” 女孩兒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武術(shù)指導(dǎo)的腳力恰到好處,把她踹進(jìn)了水里。 一米五多的水,池遲屁股向后跌落進(jìn)去,還要冒出頭來佯裝掙扎。 隨著水淹沒了池遲的口鼻,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哥哥!嫂子!你們在哪?你們別嚇我!” “你們看見我哥了,你們看見我嫂子了么?” 滂沱的大雨依然在下,渾濁的水沒過了房子和牛棚,樹杈上有人在嚎哭,懷里的幼兒緊緊地?fù)е牟弊?,年輕的女人站在堤壩上,雨水遮掩了她的視野,洪水沖垮了她的故鄉(xiāng),她的家…… 沒了?!?/br> 在水中掙扎的女孩兒腿部猛地使力,讓頭部呈現(xiàn)勉強(qiáng)露在水面之上的狀態(tài)。 “救命!你們快點下來救我!”她準(zhǔn)確地找到了機(jī)位,對著鏡頭怒喊。 “南宮麟!你會后悔的,我發(fā)誓!” “cut!過!” 渾身濕淋淋的女孩兒站直了身體,水順著她的頭發(fā)和臉緩緩流下,劇組的人們開始準(zhǔn)備下一條的拍攝,只有宋玉冰一臉擔(dān)心地喊她快點上岸。 這一切和平日里并沒有不同,只有她與上帝知道有什么東西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池遲站在水里猛地發(fā)出了尖叫。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這巨大的哀痛卻仿佛再次擊穿了她的靈魂,她不知道她是誰,可她知道自己曾經(jīng)被一場洪水奪走了幾乎所有的親人,也有什么東西,隨著洪水一起被剝奪了。 一聲尖叫打破了劇組冷漠繁忙的氣氛。 一聲尖叫,仿佛壓抑了太過久遠(yuǎn)的時光。 導(dǎo)演猛地站起來:“你要加詞你怎么不早說!” 喊得這么過癮也是白喊了! 第14章 新劇 "砰!"隨著池遲額頭上的血袋爆開,她仰面朝天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一架攝像機(jī)的從她的身旁匆匆掠過,拍到了男二與女主(替身)在慌亂人群中登上客船的背影。 如果池遲演的不是女十一號,大概會被導(dǎo)演賞一個特寫宣告死亡。 可惜她是。 所以一個攝影師匍匐在地,把她的臉做了模糊處理,作為兩個主角背影的前景。 這也是她在這部戲里最后的存在。 “cut!過!” 池遲在這個劇組里的戲份到此宣告結(jié)束。 就像她加入劇組的時候簡單粗暴一樣,她離開的時候也是干凈利落的,小包一背,工資一結(jié),揮揮手,沒帶走一片云彩。 只有宋玉冰踮著腳抱著她囑咐了半天,要她一定記得跟自己打電話。 拍完這場戲,宋玉冰就要北上去跟另一個場子,在那里她爭取到了一個有臺詞的配角,如果演的不錯,也有機(jī)會簽一家經(jīng)紀(jì)公司。 別看演藝圈就這么大,拍一部戲又一部戲,趕一個場子又一個場子,哪怕是十八線小透明忙起來都是勞模級別的,此時離別容易,下次相見也許就是后會無期了。想到這些,宋玉冰更加的舍不得,直到池遲許諾了無數(shù)次會跟她聊微信,才終于放開了她。 銀行卡里多了小三萬的錢,刨除給老鄒的五千,還能剩兩萬多一點,加上她這大半年的積蓄,一共有四萬多,把卡從atm機(jī)里拽出來,池遲站在滬市的繁華街道上琢磨了半天,覺得自己在滬市沒有什么可買的。 干脆又去吃了一頓蟹黃湯包,放開了食量吃得肚子溜圓,滿足地拍一拍,她就打算坐上大巴車晃回影視城去了。 離開了小半個月,她還有點想念金大廚做的酸辣土豆絲。 說曹cao曹cao到。 想著土豆絲的池遲就接到了金大廚的電話。 “先別回來,去趟杭城,咱倆在杭城見,我給你找了個當(dāng)主角的戲?!?/br> 金大廚的語氣,很興奮。 …… “雞開鍋再煮兩分鐘就能吃了?!钡昀锏陌⒁虃冾^發(fā)盤的利索,活干的更利索,把鍋里煮出來的浮沫一撇,留下一桌三個人面對著熱氣騰騰的雞rou火鍋。 “來來來,先喝湯?!弊趯γ娴哪腥艘笄诘貛徒鸫髲N和池遲盛了湯,又把油豆腐扔進(jìn)鍋里煮。 池遲乖乖地低頭,鮮美不膩的雞湯在喉間打了個轉(zhuǎn)兒,就妥妥帖帖地下了肚子。 “小姑娘哪里人???”中年男人笑容和藹。 金大廚冷笑一聲:“你管不著?!?/br>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中年男人的笑容依然和藹。 金大廚把湯碗端起來一飲而盡,砰地一聲放回桌子上:“關(guān)你屁事?!?/br> “小姑娘你喜歡演戲啦?”中年男人不為所動,一心一意地跟池遲說話。 “溫新平你要臉么?把小姑娘騙來說演戲,戲呢?”金大廚氣的手都抖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討厭的事情就是給了人希望又把希望給破滅掉了,自己這個老伙計居然在自己身上使心眼,看見劇組介紹的時候,他是又羞又愧,覺得自己對不起池遲這個小丫頭。 “戲在這里啊?!苯袦匦缕降哪腥硕读艘幌路旁谑诌叺首由系膭”?,池遲瞥了一眼,瞅見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寫字的更改痕跡。 “我說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戲,靠譜的戲!你呢?把我們大老遠(yuǎn)糊弄了過來,就給我們看這個爛本子?!制作人是你,出品人是你老婆,導(dǎo)演是你兒子,編劇是你兒子,攝像師是你,場務(wù)是你老婆,投資人里面還有你小姨子?!” 金大廚猛地站起來,一米九還有富余的身高對溫新平造成了壓迫性的震懾。 溫新平往后縮了一下,沒注意另一邊的小女孩兒已經(jīng)把劇本抽走了。 “我們一家子很正經(jīng)啦,也很靠譜,我們認(rèn)識這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沒有保證的事情我肯定不做的啊?!?/br> 說好的兩分鐘已經(jīng)到了,池遲用湯勺把幾塊雞腿放在金大廚碗里,自己啃起了雞翅,一只手舉著啃,另一只手翻著劇本仔細(xì)的看。 劇本原本是印刷的,又在上面進(jìn)行了無數(shù)次的涂改,看起來有點吃力。 “她睜開眼睛,看著鏡頭,臉上是笑著的……” “你知道小象的故事么?從前有一只小象,它特別喜歡跳舞,可是它被一根繩子綁著,繩子的一頭是它,另一頭是扎根在地下的木樁,小象慢慢長大了,繩子依然勒著它的脖子,讓它疼,讓它跳不起來,它忘了自己是一頭力大無比的象,只有在跳舞的時候,一邊疼著,一邊哭著。” 劇本的前幾頁看起來像是風(fēng)花雪月小清新的校園劇,在池遲把油條下進(jìn)鍋里的時候,畫風(fēng)突變。 “她把書桌掀翻,把凳子踹倒在地上,用書和文具盒砸別人的腦袋,幾片紙飛了起來,被風(fēng)扇吹走了?!?/br> “紅色的血液從墻角流到地上,她匍匐著,任由黑影踢打著她的身體,她的眼睛盯著散亂的酒瓶……” “我以為自己是一頭能跳舞的象,結(jié)果,我是一條被嫌棄的土狗?!?/br> 金大廚還在跟溫新平打著嘴皮子官司——除了身高之外,金大廚基本處于被吊打的狀態(tài)。 “當(dāng)初的事情我們都以為過去了,怎么都想不到對他的傷害會那么深?!迸懦艉樱瑴匦缕揭卜Q得上是一枚中年帥大叔,現(xiàn)在一臉憂郁的樣子,對面如果坐著一個少女,大概也會心里小兔跳跳的。 然而他對面是金大廚。 “誰都有過不去的坎,可你們不能禍禍人啊,要什么沒什么,把小池哄來當(dāng)女主角還不想給錢,你們說得過去么?” 金大廚一直希望池遲的起點能高一點,最好別再當(dāng)龍?zhí)?,能?dāng)個小制作的電影電視配角甚至主角那是最好不過的了,為此他動用了自己積累多年的人脈。 ——就遇到了順桿爬的溫新平。 說是有個小成本的靠譜校園電影正在找女主角,要求身高腿長顏值過關(guān),最好身手利落的。 金大廚一聽這就是給池遲量身打造的角色,頭腦一熱就叫著池遲來了杭城。 萬萬沒想到,編劇和導(dǎo)演都是溫潞寧,溫新平的自閉兒子。 再一看所謂的“資方”,金大廚瞬間悟了,這根本就是溫新平兩口子砸鍋賣鐵哄自己兒子玩的電影。 “你要是真土豪也就算了,自己不過是個攝像師還玩攝影,老婆是個會計,上數(shù)一輩是在安徽種水稻的,能有幾個錢砸進(jìn)電影這個無底洞里?”金大廚也算是勸自己的老友回頭是岸別玩這檔子沒有回頭錢的買賣。 “啪!”溫新平把一個存折拍在了桌子上。 “我這有一百五十萬,要是還不夠我就把我家的房子也抵押了,保證片子能拍完?!?/br> 金大廚愣住了,認(rèn)識了十幾年,他還第一次看見溫新平被逼急了的樣子。 “要是不把這個電影拍出來,我兒子他就完了,完了!” 溫新平的嗓子眼里都要冒血了,為了湊錢,他這幾天都沒有踏踏實實地睡過覺,找演員這事兒更是難上加難,本來本子里的人物就不多,要是來了個只想應(yīng)付了事的,那整個劇也就毀了,尤其是女主角,要符合“她”的形象,要能演出“她”的氣質(zhì),簡直是難如登天。 萬幸他“拐”來了池遲,外形接近,氣質(zhì)出色,萬幸中的不幸是他面前還有個護(hù)犢子的金思順,根本油鹽不進(jìn)不聽忽悠。 “算我求你,老金,咱們從《鶴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我從沒求過你,這次算我求你了,小姑娘的演出費我肯定給,要是電影能賣到網(wǎng)播平臺我分她百分之十,行不行?” “咱們沒有這么做事的,老溫,別人也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小池跟韓萍那里住了大半年,又踏實又老實,演戲刻苦勁兒一點都不輸當(dāng)年的連初初,她現(xiàn)在好不容易不用跑龍?zhí)琢耍也荒茏屗F(xiàn)在最寶貴的時間精力耗在你這個坑里。你兒子的戲能帶給她什么你想過么?” 半只雞下了肚,池遲開始燙蝦丸,抬頭看一眼兩個中年男人你來我往,邊吃邊看地,她已經(jīng)把劇本粗翻了一遍。 這個劇本并沒有寫結(jié)局。 故事在“她”打傷了人之后就戛然而止,留下了一片帶著血紅的慘白。 “這個劇的結(jié)局是什么?”咽掉嘴里的蝦滑,池遲問溫新平。 兩個老男人之間的僵持被她打破了,金大廚瞪著池遲:“小池,你可別犯傻!” 池遲給他撈了一顆蝦丸放進(jìn)碗里:“你先吃,我跟他聊聊”。 “她死了?!?/br> 中年男人嘆了一口氣,重復(f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