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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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體乃國體,損之,天下萬民之大噩也?!彼踔敛恍枰蛏俚刍胤A,自作主張就處置了。少帝那時候還幼小,哭著求他留下小馬,越是哭,丞相的臉色便越陰沉,“為君者不可玩物喪志,沉溺便有軟肋,請陛下銘記?!焙髞砩俚墼僖矝]有說一句話,沉默著看馬被牽走,那時臉上的神色也像現(xiàn)在一樣。 “陛下,記得臣和你說過的話嗎?”他輕聲問。 寢臺上的人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哭也無用是嗎?天底下最奢侈的就是眼淚,我記得?!?/br> “如果你討厭一個人,不應(yīng)當(dāng)為他的冒犯難過,當(dāng)振作起來,一舉擊潰他?!?/br> 扶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是他不知道,她并不討厭丞相,正因?yàn)椴挥憛?,才會感覺分外傷心。 她側(cè)過身子睜開眼,“阿照,我很灰心,可能這輩子只能這樣了。我想中興大殷,可是我能力太弱,集不了權(quán),平定不了諸侯,連這朝堂上,仍舊還在受制于人?!?/br> 上官照蹲踞下來,與寢臺同高,“那么陛下害怕嗎?” 她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我害怕,明日的視朝,我不想去了?!?/br> “就因?yàn)檠嘞嗳?,讓太傅、魏丞還有孫仆射失望嗎?”他伸過手去,在少帝手背上壓了下,“我認(rèn)識的陛下不是這樣的,什么都不用怕,臣在陛下身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br> 扶微心里慢慢暖和起來,長吁一口氣道:“多謝你,還好你和普照在……兩個照,比行燈還要亮,讓我覺得腳下不那么暗了?!?/br> 她笑起來,上官照也同她一起笑,自小培養(yǎng)起來的友誼,比任何東西都要堅固。 “睡一會兒?!彼崧曊f,“臣看陛下精神很不好,想是圣躬還未大安吧。日后病了再也不要去丞相府上了,他與陛下不是一條心,臣怕他會暗害了陛下。” 她凄惻牽了下唇角,“在他還未找到人取代我之前,不會的。我若死了,誰來當(dāng)他的傀儡?他如今手上權(quán)太大,各處奏疏都有他掌管,丞相領(lǐng)尚書事,大大的不應(yīng)該。明日……”她重又閉上眼喃喃,“明日朝堂上,我要觸一觸他的逆鱗。尚書臺不能被他架空,否則這大殷江山,真的要姓燕了?!?/br> “陛下不待大婚后再行事么?” 她緘默,半晌才道:“不論皇后立不立,朕十六歲親政是大勢所趨。皇后的位置不過是種態(tài)度,讓他安心罷了。若不是還需借住他平衡列侯,我早就容他不得了。既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且再等等,等我替換了衛(wèi)尉和執(zhí)金吾,我便再也不用怕他了?!钡@條路究竟要走多久,她不知道。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往前看,其實(shí)迷迷蒙蒙仍舊沒有方向,但希望不滅,總還有機(jī)會。 上官照為少帝蓋上錦衾,從內(nèi)寢退了出來。 青瑣丹墀下,斛律普照正在巡守,見他下來忙迎了上去,“陛下如何?” 他說不礙,“氣不順罷了,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丞相出禁中了?” 斛律普照道:“應(yīng)當(dāng)上明光殿,命尚書臺擬詔傳令去了?!?/br> 因先前他在三出闕戍衛(wèi),其實(shí)樂城殿里發(fā)生了什么并不清楚。直到章德殿黃門令來找他,他才匆匆趕入內(nèi)殿來,見到的是失神的少帝,和嚇得呆若木雞的侍御們。 他同斛律詢問經(jīng)過,斛律普照道:“丞相入殿謁見一切如常,當(dāng)時另幾位大人也都在場,殿上未起爭執(zhí),政見也沒有分歧。我悄悄打聽過,據(jù)說丞相接了一份匿名參奏燕氏與荊王勾結(jié)的奏疏,直接面呈了陛下,陛下御覽后并未責(zé)令深查,反倒是丞相自請收押昭獄,被陛下斷然否決了?!彼肓讼?,復(fù)又道,“這期間還有一個笑話,據(jù)說丞相呈荊王手書時,不慎將袖子里的抱腹帶出來了,在場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抱腹?”上官照訝然問,“女人用的小衣?” 斛律頷首,面有尷尬之色,“君前失儀,沒想到丞相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br> 低級錯誤丞相自然不會犯,那么這個抱腹,大約就是此次事件的真正誘因吧。 外間對丞相和少帝關(guān)系的揣測,有千百樣版本,有說他們水火不容的,有說丞相漁色少帝的。當(dāng)然也不乏少帝取悅丞相之類的言論,更有甚者將丞相、少帝及皇后三者攪合在一處,譜寫出一出離奇的人倫慘劇,聽多了簡直要叫人做惡夢。如今事壞在抱腹上,什么人會用抱腹,自然是女人?;屎蠹仁秦┫囵B(yǎng)女又是女人……難道那個禽獸不如的燕相如侮辱皇后,借此刺激少帝嗎? 上官照要被自己的想象嚇倒了,雖然推測過于大膽,但除了這個,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釋。國母遭yin,連將來的皇統(tǒng)都有可能被混淆,少帝若不崩潰還待何時? 他扣住了斛律普照的腕子,“關(guān)于皇后,你知道多少?” 斛律被他嚇了一跳,遲疑道:“只知是故右京輔都尉聶韞的遺孤,聶韞在陳關(guān)之戰(zhàn)中捐軀,后來丞相便收養(yǎng)了聶氏姐弟。聶皇后受詔冊立中宮,丞相上疏奏請封聶韞為秺侯,上已準(zhǔn)了。” “聶韞……”上官照凝眉沉吟,“中宮并不居于丞相府,燕相另置府邸收養(yǎng),豈不多此一舉嗎?” 他沒有再往下說,看來是應(yīng)當(dāng)探一探的,如果能夠拿住jian相的把柄,那么于少帝來說也是一線生機(jī)。 御城周圍有很多景色宜人的地方,比如春生葉,比如月半里。丞相用以安置皇后的宅邸建在月半里,那是個丘壑玲瓏的所在,鳳尾森森遮天蔽日,皇后宅就在竹林最深處。夜間探訪,需經(jīng)過很長一條直道,前半截當(dāng)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到了距離宅邸略近的后半程,隱約才見林間風(fēng)燈搖曳。再往前豁然開朗,門楣下宮燈高懸,沒有匾額,沒有閥閱,甚至連一個守衛(wèi)的緹騎都沒有,實(shí)在和受封后的熏灼出入甚大。 不能走進(jìn)光亮處,必須繞開前門。他兜了個圈子,打算從邊門處的女墻上翻過去,正要潛往墻腳,忽然聽見馬蹄篤篤由遠(yuǎn)及近,一輛軒車從直道上過來,蓬蓋兩腋吊著銅燈,燈光照亮車上貴人的臉,正是丞相。車到門前停下來,門里家丞深深行禮,連一句詢問都沒有,直接將人迎了進(jìn)去。 真是輕車熟路呵,遠(yuǎn)觀的人心里怒火升騰。本想摸清了地形就走的,沒想到恰好撞上,那就務(wù)必要進(jìn)去掌個眼了。 皇后宅的規(guī)制并不高,輕輕一躍便過了墻頭。落地后四下打量,唯一的感覺便是空。奇怪竟連一個仆婢都不見走動,這位皇后平時的生活有多清苦,就算是個禁臠,也不該遭受這樣的待遇吧! 他心里對丞相的唾棄又多了幾分,只是一路未見到他,不知他究竟在哪里。 要見真佛,還得去正寢,受了冊封的中宮目下未入禁中,但他欲圖偷窺已屬大不敬。然而為了少帝,一切都是值得的。 翻墻入室,對他來說不是什么難事。一般宅邸的格局大同小異,要找到正寢也很容易。那間燈火正盛的想必就是了吧,他甚至看得見偶爾走過的,投在窗戶紙上的狹長的身影。 沒人戍守,再好不過。他潛過去,背貼著墻皮停在窗下,隱隱聽見一聲“老師”,然后是丞相的聲音,平靜無波地說著:“皇后掌六璽……” 可惜聽不真切,有嗡嗡的回聲,好像是孩子玩的那種帶哨的風(fēng)車,一刻不停地在轉(zhuǎn)動。 他向上看,估測了一下到窗臺和窗框測沿的距離。微微偏過身,試圖藏于兩窗之間的磚墻前。丞相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知道室內(nèi)比室外明亮?xí)r,室內(nèi)人是看不見外面動靜的。他又往前湊了一些,耳朵幾乎貼到直欞窗的縫隙……忽然嗖地一聲如利劍破空,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上臂便一陣劇痛。他心知不妙,騰身幾個起落翻出宅院,借著夜色掩護(hù),沒入了昏昏的竹林里。 第二日朝議,尚書臺欲綜理政務(wù)的提議由尚書仆射提出,提得極盡委婉之能事,和風(fēng)細(xì)雨地陳奏著:“自仁孝皇帝起,國之大小奏疏皆由尚書臺審閱。后少主即位,無力親任臺官,便由三位輔政大臣代為疏理。國之要務(wù)如山,當(dāng)初尚且有罪人李季、曹煊協(xié)同,元佑五年春此二人伏誅,重壓便落在丞相一人身上,至今已五年有余了?!鄙袝蜕淠菑埮峙值哪樕隙褲M了敬意,向丞相拱了拱手道,“相國這些年委實(shí)太過辛苦了,重大政事的謀議決策,無一樣不需相國cao勞。我等臺官只問詔書起擬,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尸位素餐,情何以堪?蓋前朝多幼君弱主,尚書臺為外戚、宦官左右者不勝枚舉。然我朝少君有為,且無寺人外家把持,尚書臺愿為丞相分憂,肯請陛下恩準(zhǔn)?!?/br>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樣昭彰的收權(quán),雖然是由尚書仆射提出,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少帝的意思。既然公然在朝上奏議,肯定是沒有轉(zhuǎn)圜余地的了。 眾臣都望向丞相,跽坐于首席的丞相抬眼直視少帝,執(zhí)起笏板一字一句道:“臣附議。然尚書臺群龍無首,尚書令一職至今懸空,臣舉薦侍曹尚書劉賞,望陛下準(zhǔn)臣奏議?!?/br> 所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球又踢了回來。侍曹尚書主丞相御史事,本就和三公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一人退居一人頂替,繞了個大圈子,rou還在鍋里。 御座上的少帝臉色不豫,抿緊嘴唇半晌沒有開口,御史大夫與太尉卻直身向上執(zhí)禮,“相國所奏劉賞此人,行事縝密,大節(jié)大義,臣等附議。” 所以這個時候丞相的朋黨便都浮出水面了,扶微看著堂上半數(shù)臣僚一片附和之聲,其中三公九卿不在少數(shù)。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果真不是玩笑的。她注視著丞相,眼里是冷冷的光,然而話不能說絕,畢竟大權(quán)還未收回來,萬萬不能再吃急進(jìn)的虧。 “尚書仆射陳奏之事,既然相父附議,朕便準(zhǔn)了。尚書臺既出詔令,又出政令,臺官位卑而權(quán)重,尚書令一職,須選拔干練之士充任,因此人選定奪暫且不宜cao之過急。”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已經(jīng)軟下來,對丞相微微笑道,“相父保舉之人,朕一定著重考慮,三公也可至明光殿,屆時朕與諸君再議不遲?!鞭D(zhuǎn)頭問常侍郎可還有奏牘,常侍郎道沒有了,她輕輕拍了下金漆憑幾,“那今日朝會便到此為止罷,散朝?!?/br> 再不蹉跎,起身便往御輦行去。 還好,總算把綜理政務(wù)的職權(quán)討出來了,今日也算沒有白忙活。先前孫謨提議的時候,她確實(shí)捏了一把汗,唯恐丞相攬權(quán),不肯松手。后來才想明白,他如今也是騎虎難下。大婚將至,皇帝親政在所難免,他若是沒有一點(diǎn)表示,各路諸侯便有借口討伐他。當(dāng)然這點(diǎn)讓步,也許已經(jīng)是最大的讓步了,此后她再想從他那里分一杯羹,恐怕是極艱難的了。 她靠在雕花龍首上,輿頂?shù)娜A蓋飄飄,遮住了當(dāng)空的太陽。她偏過頭看了上官照一眼,“阿照?!?/br> 上官照抬頭向她一笑,“臣恭喜陛下?!?/br> 扶微的唇勾起來,垂下手去,同他輕輕握了一下。 她回到東宮,知道三公九卿會去明光殿侯她,她卻并沒有打算出面。讓他們?nèi)サ戎昧?,這些年來她在他們眼里,不過是個活動的天子印璽,他們需要時她就得出現(xiàn),憑什么? 她在帳幄里坐著,難得有閑心翻看起閑書來,可是沒過多久就聽見建業(yè)回稟,說丞相來謁見主公了。 想必還不死心吧!她放下卷軸起身,拂了拂衣襟走出路寢2。他在樂城殿里,背身向內(nèi)而立,并沒有擺出迎接她的姿態(tài)。她腳下微緩了緩,那風(fēng)流的身段,即便只是背影也直叩心門。可是他寡情,成不了情人便成死敵,這就是他們的路。 她邁進(jìn)殿門,淡聲問:“相父怎不返回官署?” 丞相轉(zhuǎn)過身來,一雙驕矜的眼睛,行止卻很弘雅,“臣是來結(jié)韓嫣案的?!睆男渲刑统龊啝┏噬先?,“韓嫣已畫押,稱自己是受趙王源珩指使,與他人無尤?!?/br> 扶微有些驚訝,明知道這案子沒有那么簡單,他現(xiàn)在匆匆結(jié)案,想必有他的目的。可是他不說,她難以猜透。她疑惑地打量他,他的視線卻落在了她身后的上官照身上。 “侍中今日氣色不佳?!彼麌K嘖道,“請問侍中,昨夜在哪處高樂?” 上官照不卑不亢,拱手道:“某夜巡宮城,直至天亮方才稍歇?!?/br> 他哦了聲,寡淡地輕笑,“侍中真是辛苦,天亮方歇息,此刻卻又隨侍陛下左右,長此以往,怕身上受不住吧!好在練武之人,身板結(jié)實(shí)……”邊說著,邊將手扣在他臂上,“若非如此,如何保陛下萬無一失,可是么?” 分明那么和煦的話,手上卻使了極大的力。上官照知道他是武將出身,當(dāng)初領(lǐng)京畿軍務(wù),戎馬倥傯少年有為。后來轉(zhuǎn)而攝理政務(wù),身份也是高高在上不容攀摘,因此一直沒有機(jī)會和他交手。然而從他現(xiàn)在的臂力上來看,他的修為沒有荒廢,傷口經(jīng)他一握,立刻入骨三分,痛得他幾乎要虛脫。他咬牙挺住,感覺血從袖籠里汩汩流下來,幸好有甲胄束縛,不至于滴落到地上。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他勉強(qiáng)笑了笑,“相國謬贊了,某忠君之心昭昭如日月,這點(diǎn)皮rou上的消耗,算得了什么?!?/br> 丞相笑意更盛,眉目顧盼,令人驚艷叢生。 “甚好,孤最欣賞這樣鐵骨錚錚的硬漢子?!睆?fù)又不懷好意地在原處拍了兩下,“若有用得上孤的地方,孤的大門,隨時向侍中敞開?!?/br> 他這回真是大笑而出了,扶微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察覺出他們之間的暗涌激蕩,卻完全不知道事情從何而起。丞相走了,她納罕蹙起眉,“他此來究竟是什么目的?”邊說邊回頭,才發(fā)現(xiàn)上官照臉色蒼白,鬢發(fā)都被冷汗浸濕了。她大驚,“怎么了……” 話沒說完,他就癱倒下來,沒有了知覺。 第30章 眾人大驚,扶微幾乎嚇得手足無措,還是斛律普照進(jìn)來,連拖帶抱將他送進(jìn)了側(cè)殿的長榻上。 大家不知他究竟哪里出了紕漏,唯恐甲胄太重壓迫到他,急急忙忙將他的兜鍪和披膊解下來。待那些鐵甲都卸完了,才發(fā)現(xiàn)他的朱色直裾已經(jīng)被血染成黑色了。 扶微的腦子里亂得嗡嗡響,不?;仡^追問建業(yè),侍醫(yī)來了沒有。建業(yè)站在門上往遠(yuǎn)處看,終于見直道上跑得衣帽不整的太醫(yī)院屬官,大喊道:“來了、來了……”排開眾人,將侍醫(yī)送到了病榻前。 看來傷得不輕,衣裳是不能脫了,便請金剪把袖子剪了下來。扶微站在一旁看,除去袖管后才看清底下的傷,傷口并不長,邊緣皮rou卻呈黑色。侍醫(yī)按了按,那模樣就像摁在瓦當(dāng)上一樣,連回彈的反應(yīng)都沒有。 她惶然看普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斛律擰眉,若說不知情,搖頭的速度又略慢,只道:“主公莫急,待侍醫(yī)看過再說?!?/br> 然后便是大大小小的銀針上陣,封住了傷口周圍的xue位。血漸漸止住了,才發(fā)現(xiàn)傷處的切口不整齊,看上去有些猙獰。 怎么會這樣,先前不還好好的嗎?她慌亂卻不敢表現(xiàn)在臉上,勉力鎮(zhèn)定下來,彎腰輕聲喊他,“侍中,聽得見朕叫你嗎?” 上官照仍舊未醒,冷汗?jié)L滾而下,跪在一旁的中黃門不停擦拭,卻怎么也擦不完。扶微心里隱約有了猜測,大概這事和丞相不無關(guān)系。他先前說了這樣一堆沒頭沒腦的話,和平時的惜字如金大相徑庭。到現(xiàn)在她才明白過來,他是來示威的,一次又一次不將她放在眼里,怎不叫人生恨! 她握緊了拳問侍醫(yī),“上官侍中的傷怎么樣?” 侍醫(yī)擦了擦額上的汗,起身長揖,“臣暫且為侍中止住了血,回頭開些解熱散瘀的藥。然……臣觸傷口,邪氣凝結(jié),僵而不化,恐怕……” “有毒么?”她看了眼阿照的臉,心頭瑟瑟顫抖起來。 侍醫(yī)猶豫了下道是,“陛下請看,侍中傷得并不深,這種傷口對習(xí)武之人來說,無非是忍些痛罷了,性命定然是無虞的??涩F(xiàn)在……還請陛下定奪?!?/br> 她木然站著,頓了頓問:“可有解毒的良方?” 侍醫(yī)搖頭,“天下毒有千萬種,并不能斷定是哪一種。若胡亂用藥,不得章法便會適得其反,想要除根,終得找到下毒之人?!?/br> 斛律普照急起來,“主公,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她也不知道?;厣砜撮缴先?,喃喃道:“等他醒了,再議對策吧!” 出了這樣的事,哪還有心緒料理政務(wù)。她在他榻前守了很久,自言自語著:“阿照,我在這世上能依靠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一心為我的只有你。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否則叫我怎么辦呢?!?/br> 少帝的話,其實(shí)他都聽得見,他心里也著急,只是苦于掀不開眼皮。昨晚那支箭,確實(shí)來得太快,快到他來不及防御。原以為見血了也沒什么,不過小傷罷了,誰知后半夜逐漸開始發(fā)熱發(fā)癢,到了今早那處皮rou就像死了一樣,他才意識到,大概是著了燕相如的道了。 就這樣死了嗎?死了也放不下少帝??!這些年在武陵,酒rou朋友交了不少,可都是泛泛之交,沒有一個直達(dá)心底。他是他自小伴著長起來的,他從來沒有把他當(dāng)成皇帝,在他心里他永遠(yuǎn)是需要保護(hù)的兄弟,即便有朝一日為他肝腦涂地,他也無怨無悔。 姓燕的做事委實(shí)狠,如果不是剛才的雪上加霜,或者他還能堅持下來想辦法為自己解毒?,F(xiàn)在弄得這么狼狽,驚著圣駕了…… “阿照,你要不要喝水?”少帝趴在他枕邊問,“我喂你喝一點(diǎn)兒。” 他轉(zhuǎn)身走開了,他深深吸了口氣,猛地一掙,從無邊的黑暗里掙了出來,慘然喚了聲陛下,“臣有罪。” 她見他醒了驚喜不已,忙放下茶盞過來安慰他,“你怎么總說自己有罪,都叫人害成這樣了,何罪之有?” 他搖搖頭,“這回臣是真的有罪。”于是把昨夜經(jīng)過詳細(xì)說了,愧怍道,“臣潛入皇后宅邸,犯了大不敬之罪?!?/br> 扶微聽得發(fā)怔,他這么做,只是為了捉j(luò)ian嗎?他認(rèn)為丞相和皇后有染,為了確保皇室血統(tǒng)不被混淆,想去拿住他們通jian的證據(jù)?這個老友,真是耿直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扶微別過臉輕笑,心頭卻不由鈍痛,“阿照,皇后和丞相永遠(yuǎn)不會通jian的,是你多慮了?!彼€要說什么,她將他的身子往下壓了壓,“你別動,我去想辦法,替你把解藥要回來。” 他不愿她去求丞相,急急道:“眼下正是任命尚書令的緊要關(guān)頭,陛下不要為了臣功虧一簣?!?/br> 可是丞相不就是在這里等著她嗎,難怪他會爽快地答應(yīng)讓出審閱奏疏的大權(quán),還是心里有了把握,篤定自己不會輸。 “你昨晚是在皇后宅被傷的,或者不止丞相有解藥呢?!彼矒崴昂煤锰芍?,別亂動,一切有我。只要能救你……逼不得已時,一個尚書令的銜兒而已,給他便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