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微笑：“好的?！彼岩徽}全部倒了進(jìn)去。

    11. chapter11

    晚上結(jié)束工作后，唐嘉被趙媛媛拉到她們屋里看電影。與趙媛媛同住的便是那個精于食之道的香港女生。

    趙媛媛赴非之前，特意在某寶上網(wǎng)購了一只容量巨大的硬盤，更是下載了以t單位計(jì)數(shù)的電影?？墒腔蛟S是因?yàn)榉侵逎駸岬奶鞖猓蛟S是因?yàn)橛脖P自身質(zhì)量，僅僅幾天，硬盤便已經(jīng)報(bào)銷。眼看說好的電影大會就要泡湯，還是香港女生在手機(jī)里找到了以前下載的一部黑白老電影，艾德·伍德的《外太空第九號計(jì)劃》。

    作為“有史以來最爛的導(dǎo)演，”艾德·伍德的這部代表作，雄霸北美知名影評網(wǎng)站imdb“得分最低影評”的“寶座”半個世紀(jì)之久。

    雖然歸類為“科幻恐怖片”，但這部以其爛無比而聲明海外的電影，一般被人當(dāng)做喜劇片來看。

    塑料餐盤做的飛碟，搖搖晃晃地沖向地球，“飛碟”上吊著的魚線亮晃晃；

    兩把折椅和一張?jiān)∈业乃芰虾熥?，?gòu)成了飛船的駕駛室；

    演員與章魚怪物搏斗，然而章魚并不動，因?yàn)橥婢哒卖~的馬達(dá)掉了；

    ……

    趙媛媛和香港女生笑得前仰后合。

    唐嘉看著閃光的電腦屏幕，卻感到莫名悲涼。

    艾德·伍德作為史上最爛的導(dǎo)演，觀眾噓他，制片人嘲笑他。因?yàn)橥顿Y商拒絕為他投資而缺少資金，艾德只能選用拙劣的道具和蹩腳的演員。

    但他仍用生命拍電影，拍出了一部部爛片。

    一直拍、一直拍、一直拍。

    直到死。

    一腔孤勇。

    這是個忠于夢想的失敗者。

    終其一生，他的熱愛都沒有得到庇佑。

    聽著趙媛媛和香港女生幾乎要掀開屋頂?shù)男β?，唐嘉再也看不下去。她借口透氣出了門。

    門外大雨滂沱。

    她打傘穿著拖鞋，沿著一座座白色小棚屋間的小路走，最后在一顆大橄欖樹下停下。樹下是一個當(dāng)?shù)貑T工搭建圓形的木臺，上面蓋著茅頂。因?yàn)槟九_下蚊子多容易感染瘧疾，被稱為“蚊子臺”。

    唐嘉在蚊子臺里蹲下，低著頭抽煙。

    突然，頭上傳來聲音：“這樣的夜晚，一個人在外亂跑，亞洲小妞，你是想告訴周圍的男人們，快來強(qiáng).jian我嗎？”

    唐嘉詫異抬頭。

    伊娃打著一把白色的傘，低頭正看著自己。她被雨水打濕的金發(fā)，有幾縷黏在側(cè)頰上。

    兩人雖然同屋了好幾天，但唐嘉向來是個冷淡沉默的性子，伊娃也不是趙媛媛那種天真爛漫的主動性格，故而兩人的交集并不多。唐嘉沒想到對方會在自己沒回屋的時候，出來找自己。

    雖然對方講話有點(diǎn)刺耳，但唐嘉知道，其實(shí)她并沒有惡意。

    唐嘉擰滅煙頭，“走吧?！?/br>
    伊娃矜持地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似乎達(dá)成了某種默契，一同回了房間。

    莫名其妙的友情開始。

    #

    三天后唐嘉和伊娃，以及幾位后勤同事一同出發(fā)，去附近的一家政府鄉(xiāng)村醫(yī)院。后勤勘察墻體，提供必要的修繕維護(hù)，伊娃拍照，唐嘉則負(fù)責(zé)和本地護(hù)士的交流。

    一天的工作結(jié)束后，傍晚時分他們乘車原路返回。車子是一人多高的白色吉普，在靠近尼羅河旁泥濘的道路上跌跌撞撞。

    伊娃低頭一幀幀地翻相機(jī)里的照片。

    唐嘉湊近去看。

    被疾病和饑餓折磨得只剩下骨頭架的村民，等待藥物的患者兩眼無神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營養(yǎng)不良的小孩子死在同樣骨瘦如柴、無力哭泣的母親懷里……

    唐嘉問：“這些都是你今天拍的嗎？”

    伊娃看她一眼，轉(zhuǎn)回頭，“今天拍的？當(dāng)然不，你的小腦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她手指繼續(xù)按鍵，“這些照片通常讓我心情不好，但我需要它們，我也只留下特別的那些。”

    唐嘉說：“你可以用它們寫報(bào)道。”

    伊娃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笑，“報(bào)道，當(dāng)然，文章也許可以在或者bbc中露臉一分鐘，在體育和天氣板塊之間。”

    唐嘉抬眼看她。

    伊娃依舊在冷笑，語速飛快，“比起遙遠(yuǎn)大陸另一個世界人們的生死，顯然名人們的私人八卦更能吸引我們可愛善良的民眾們的注意力。哦，簡直棒極了！”她繼續(xù)諷刺。

    唐嘉說：“就算只有一分鐘，總好過沒有，不是嗎？”

    伊娃聳聳肩，“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唐嘉無奈笑笑，又低頭看照片。

    剛翻到的照片里，幾堵快要倒塌的墻體旁放著一張床，床上的小孩子已經(jīng)死去多時，四肢干癟而肚子碩大，□□的身體放在床上，張開的嘴巴里爬滿了蒼蠅。

    而死去的小孩不遠(yuǎn)處，護(hù)士全然不察。

    伊娃注意到她的表情，“沒有哪個母親的小孩能夠全部存活下來，小孩出生后沒有名字，父母都用‘星期幾’暫時給他們命名，正式的名字要到長滿一歲以后才有。”

    唐嘉不語。

    伊娃繼續(xù)補(bǔ)充，“很多小孩都活不到正式有名字的那一天，剛出生就起名字，對他們來說，實(shí)在是太多余了?！?/br>
    照片的視覺沖擊，加上車廂內(nèi)污濁的空氣，讓唐嘉感到不適。她伸出手，推開右側(cè)的窗戶，立時有新鮮的空氣涌了進(jìn)來，帶著尼羅河蒸騰的水汽。

    窗戶外是一片亂草地，散落在泥濘的地面上。土地里插著長樹枝，搭建成簡易的晾衣架，上面曬掛著當(dāng)?shù)貗D女色彩鮮明的裹身長裙，隨風(fēng)舞動。

    唐嘉注意到，不遠(yuǎn)處一群黑膚小孩正在泥地里踢足球。

    奔跑的黑人小孩里，一個亞洲男人的身影異常明顯。

    白t，黑色長褲，很高，寸頭，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原地，用腳尖勾運(yùn)著球。

    夕陽的黃昏在他身后燒染出一大片油畫般的橘紅。

    有黑人小孩大聲沖他喊了一句話，他抬起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