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原來二小姐回來了,真熱鬧啊。”林籟泉韻的聲音帶著天生慵懶,劉氏從門外進來,笑意盈盈的給沈老太請安。 沈老太一看到她臉更黑了,張氏也是被堵的不得了。 “你怎么來了!” 劉氏行了禮自個挑了個椅子坐下,這才看了一眼站在一動不動的沈銀秋道:“妾身想著天氣轉(zhuǎn)涼,不能冷了老夫人,特地來看看老夫人有什么需要置辦的?!?/br> 沈老太和張氏:“……” 劉氏笑的瞇瞇眼,隨意問道:“二小姐怎么一直站著?來,老夫人這里又不缺椅子,站著多不禮貌。你可是沈家二小姐,和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有那么一丁點的區(qū)別?!?/br> 沈銀秋垂下頭,猜不出劉姨娘到底是想做什么,一個月前她打她巴掌的事情……其實現(xiàn)在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沈雪蓉等人都屏著呼吸,想著找什么理由脫身而出,這場熱鬧看的有點危險。 到底還是張氏出聲道:“劉氏,我和老夫人管教二小姐,沒有你的什么事,規(guī)矩呢!” 劉姨娘稍微坐直了身體,卻還是盡顯懶態(tài),吹了吹的手上很是精致的蔻丹甲,“jiejie教訓的是,是我來的時候不對了,你放心我會安安靜靜的看。” 安安靜靜看?張氏太陽xue的青筋在抖動。 沈銀秋站了這么久腿早就累了,抬頭直直看著前方道:“如果老夫人和母親沒有其他事情要問的話,那銀秋就先行告退了?!?/br> 張氏瞥了一眼只關(guān)注自己指甲的劉姨娘,低喝道:“長輩讓你走了嗎?這個月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全都老實交代出來,讓你去鄉(xiāng)下莊子反省,卻擅自離開又擅自回京,你還有什么規(guī)矩?看來要專門請嬤嬤教導?!?/br> 沈銀秋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準備,想不到祖母告訴她的那些舊事還真挺能拿捏住沈家人的。有問必答坦言道:“我們在莊子上住了幾天,忽然有賊子光顧把我所有值錢的東西盜走了,聽他們說是按照一個主子的命令行事。后來又有人在門外打打殺殺,我們覺得此事不簡單,忠仆便帶著我出逃,但不幸翻了馬車重傷在一個別院休養(yǎng)到現(xiàn)在。母親,那賊子好生可疑!” 三言兩語的概括了全部。 張氏聽見賊子,某種閃過陰郁,莫非這蹄子知道些什么?她重拍桌子:“沈銀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啊!” 因為沈銀秋現(xiàn)在根本就不像受過重傷的樣子,能走能動沒有傷疤,臉色也調(diào)養(yǎng)的還好。至于有沒有消瘦的問題,沒人上心就沒有人發(fā)現(xiàn)得了了。所以,并沒有人信她所言。 ☆、第二十二章 唇舌之戰(zhàn) 面對張氏的怒氣,沈銀秋只淺笑低頭:“如果府中連請大夫的銀子都拿不出來的話,母親別怒,女兒雖然大部分錢財被盜,請大夫的銀錢還是有的?!彼⑽?cè)頭好似看得見般朝千光道:“千光,為了讓老夫人和母親相信我們這一路的坎坷,去請個大夫來吧?!?/br> 千光面對這等場面沒有插嘴的資格,只能遵從主子命令轉(zhuǎn)身就要出門。 沈銀秋滿是體恤,用手絹稍微掩了掩嘴角的笑意道:“母親,容女兒多嘴一句逾矩了,今天這事若傳出去,說丞相府的二姑娘在外死里逃生回來,面對的不是家人關(guān)心安慰而是滿堂指責。雖然捉不到什么錯處,但外人難免會聯(lián)想到丞相府的女人是不是都這么的冷血無情呢。畢竟連自己家人都能如此漠視,以后嫁到夫家還得了?!?/br> 沈老夫人來不及多想,立刻命令道:“來人,將那個奴才攔??!” 千光見身前站著兩個肥胖的老嬤嬤,一臉兇神惡煞,她腳步一轉(zhuǎn),又回到了沈銀秋的身邊。 張氏心想,傳言這個蹄子深受劉老太的喜愛,種種看來卻是不假了,瞧這牙尖嘴利的,還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這人留不得!卻也殺不得……那只能盡快的毀了她! 想通之后,張氏深吸一口氣換上和藹可親的面孔,放柔聲音道:“銀秋這是做什么,都快及笈的大姑娘了可不能隨便亂說話。母親和老夫人就是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自己藏著才這般唬你?!?/br> 這人的臉皮要厚起來也是挺能出乎人意料的,沈銀秋心中冷笑,面上卻也適時的露出疑惑:“是嗎?原來母親和老夫人竟然是這般心思,倒是讓銀秋白心寒一場了。如此,那便讓母親出面去請郎中回來吧,東街那家劉氏藥鋪的郎中醫(yī)術(shù)出名些?!?/br> 張氏咬牙,誰知道那個劉氏藥鋪和劉府有什么關(guān)系!壓下心中的不悅,張氏快速決定道:“東街那個郎中就是因為出名,所以平日里看診的人排到門口,我們雖是丞相府,卻也不能用特權(quán)做出將人強制叫來的事,還是請西街顧郎中吧,他常年在我們府中看診,醫(yī)術(shù)也不會差?!?/br> 沈銀秋原本想你沒有去問一問怎么知道對方不愿意來呢,但見張氏點名要西街顧郎中,想必還有一些手段要耍,便沒有反對,乖巧的說道:“全憑母親吩咐?!?/br> 由于她回來已快接近午時,耽擱這會兒,已到了飯點。這些人養(yǎng)尊處優(yōu),每餐都定了點的,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感覺到腹餓了。而沈銀秋離開前,別院的小廝遞給她許多糕點,她一路吃回來,哪來的饑餓感。 不用想也猜得到這些人不會那么簡單的放過她。既然她們想耗著,那她也就大方的奉陪著吧,反正餓的人不是她。 差使人去請郎中之后,整個大廳就徹底安靜下來沒有動靜。沈銀秋看不見哪里有空座位,低聲跟千光耳語幾句。 千光便扶著她走到劉姨娘的前面一個位置坐下。剛坐下沈銀秋就道:“瞧我這不懂事的樣,回到家竟白白站在廳堂中,姨娘說得對,這般站著外人還以為老夫人苛待孫女呢?!?/br> 老夫人不滿的皺眉卻到底沒有再說什么,怎么說都是這黃毛丫頭有理,難道她老了嗎?! 一直在東挑西揀吃零嘴的劉氏,因著這句話看向沈銀秋,奇了怪了,這丫頭今兒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她一眼,往日不都時不時的偷瞧幾眼?難道今天她穿的不漂亮? 劉氏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云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她還披著妝緞狐肷褶子大氅呢,比張氏好看的不能再好看。 這回沈銀秋不看她,反倒她看起沈銀秋來了,和沈銀秋之前偷瞧的動作不同,劉氏看她是直接托著下巴看,帶著慣有的漫不經(jīng)心。 可沈銀秋看不見,也感覺不到她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視線。 千光端著茶小心的遞給她,借此跟她耳語道:“小姐,姨娘一直再瞧你?!?/br> 沈銀秋拿著茶杯的手一滯,不知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千光道:“穩(wěn)住,她看不出破綻的。”心里卻有些期待著,如果她看出來了呢!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失明了會怎么樣? 沈銀秋感覺自己挺善變的,被打的時候討厭的要死,現(xiàn)在又會忍不住想東想西。 沒有人說話,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傳出一陣咕嚕聲,頓時場面不知為何尷尬起來了。老夫人咳嗽一聲,犀利的掃了一眼前方坐著的數(shù)人,其實自己也是腹餓難耐。 許久沒有挨餓過,是何種的難熬! 倒是劉姨娘的桌旁有三碟點心,被她吃的七七八八的,此時還在慢慢的品嘗著。對面坐著的三個庶小姐總是不經(jīng)意的掃過她。 張氏能當主母這么久,也不會蠢到哪里去,至少討老夫人開心這方面是頂佳的。她瞥了一眼劉氏,側(cè)頭跟老夫人笑道:“娘,瞧兒媳這個記性,前些日子郎中說您要多吃些瓜果有益于心脾,老爺特意拿回一些瓜果,這么一耽擱就給忘記了。翠云,去將老爺準備的東西送過來。” 翠云作為張氏的心腹,哪里會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也不問老爺什么時候拿過瓜果來,道了聲是,便快步退下。 老夫人含笑拉過張氏的手,很是慈祥的拍了拍她手背,感嘆道:“我兒向來不會說好聽的話來哄我這個老家伙,什么事都是直接行動?!?/br> 張氏自然是應和著,“老爺是極其孝順娘的,每次休沐日總會回來和您用膳。您哪里不舒服,他都會細細過問郎中?!?/br> 沈銀秋安靜聽著她們婆媳做戲,就她見過兩面的那個爹會做這些?反正她真的不怎么信。 沈金秋這會兒也在餓著,但等食物上來,以她那個受寵程度自然不會餓著,可下座的三個庶女就沒有口福了。想找個機會離開吧,老夫人和嫡母正說的融洽呢,打斷了她們,還能得到什么好臉色?姑且只能忍著。 但心中難免生怨,這一切又歸咎到了沈銀秋身上,暗自的剜了她一眼。 可偏不巧,也不知道是去請郎中的人手腳太快,還是去備吃食的翠云手腳太慢,這洗好的瓜果紅紅綠綠的滿盆剛端上來,沈老太的手里剛接過她兒媳遞給她的葡萄,門外小廝就帶著郎中來了。 這……當然不可能當著郎中的面進食,略僵硬的將手中葡萄放到身邊的嬤嬤手中,慈聲道:“顧郎中來了?!?/br> 顧郎中穿著青深灰褂子,背著醫(yī)藥箱進門拱手行了禮,不著痕跡的觀察周圍一圈,最后將視線落到沈老太身上道:“可是老夫人身上哪里不舒服?” 張氏連忙道:“顧郎中,是我們府中二小姐回來了,身體不舒服,所以……請你好好的診看診看?!?/br> 顧郎中早就收到了消息,又聽出張氏話中的重音部分,點了點頭道:“夫人放心,府中二小姐可是這位?” 他側(cè)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沈銀秋,眼角瞥見旁邊的劉氏,卻是立刻移開目光不敢多看。 張氏點頭道了聲是,顧郎中一步步走向沈銀秋,如今乾朝半開放對男女不太設防,女子也可以出門上街游玩,更何況是郎中。 顧郎中當著沈銀秋面取出藥箱里的脈枕,碗型,里面填了棉紗,放在桌子上道:“二小姐,老夫為你號號脈,還請伸出手來。” 沈銀秋點頭,千光拿起她的手放在脈枕上,略恭敬道:“顧大夫有請?!?/br> 沈銀秋清晰的感受手背下的軟綿,然后是腕間有些粗糙的指腹感,自從看不見之后,其他感官比以前敏銳多了。 廳堂中所有人都在盯著顧郎中和面不改色的沈銀秋,唯有張氏眼里帶笑,淡定的喝了口茶,還趁機拿了幾粒葡萄喂給沈金秋,生怕自己女兒餓到。 過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顧郎中才收回手搖頭一臉惋惜。 沈老太目光一沉問道:“大夫,她的身子如何?” 顧郎中欲言又止,擺足了尷尬的樣子,讓人不禁想歪,沈老太的目光更是一凜,猶如利箭般射向沈銀秋。 她沉聲道:“顧大夫但說無妨,屋子里都是自家人?!?/br> 顧郎中走回廳堂中央道:“二小姐身子虛,像是大病初愈,但是……”下面的話就不便多說了。 沈老太偏要究根刨底,“顧郎中,你只需告訴我她是否還完整?!” 顧郎中搖頭,周圍響起幾道驚呼聲,只見那幾個未出閣的小姐紛紛掩面似聽見不干凈的話。再偷偷看沈銀秋,目光飽含幸災樂禍。 顧郎中背起藥箱準備離開。做足了這等世家辛秘事不想知道太多的樣子。 張氏忽然喊住他道:“顧郎中,你在我們丞相府也看診有兩年的時間了,有的東西不該說的,你可知道?” 顧郎中回頭拱手彎身,“老夫今日沒來過丞相府!” “甚好。”張氏正準備放人走,卻聽一道清越的嗓音道:“站住?!?/br> 沈銀秋又氣又好笑,臉頰微微泛紅,這沈家人真的是腦子被狗吃了嗎? 是她們太蠢還是把她看的太無知? ☆、第二十三章 贏的滿堂 “如果顧郎中想自砸招牌,盡管走?!鼻Ч獾昧酥髯拥囊馑?,開腔響亮,足以讓快行走到門口的顧郎中停下腳步。 顧郎中轉(zhuǎn)過身看著沈銀秋,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些許的不妥,這二小姐的眼睛…… 他行醫(yī)多年,醫(yī)術(shù)算不上上乘,眼力還是有些的。之前沒有關(guān)注到,如今一對視便發(fā)現(xiàn)了疑點。沈銀秋雙目無神且無焦距,望進去只得一片漆黑。 “你的眼睛可是失明了?”顧郎中滿臉詫異,轉(zhuǎn)而看向正上方的張氏。 眾人都被他的神色所傳染,紛紛看向沈銀秋的眼睛,距離最近的劉氏更是緊盯著不放,片刻扔掉了手中的糕點。一向的笑容也淡去,嘲諷道:“想不到堂堂的顧郎中號脈竟然號不出來病人病癥。枉jiejie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欺騙jiejie。” 語畢又重新含笑望了張氏一眼,張氏卻感覺劉氏在暗喻她識人不清,當家主母沒有半點眼力。這些日子,劉氏這個草包越來越會夾槍帶棒了! 顧郎中許是覺得失了臉,倒回沈銀秋身邊道:“二小姐的眼睛是先天還是后天造成的?可有過眼疾?”同時心里更是真真惋惜長得這么好的一個姑娘竟然是瞎了眼的。 沈銀秋勾唇一笑,也不再偽裝了,閉了閉眼:“既然顧郎中都沒法診斷出來,問了也是無用,我讓你回來只得問你一句,你……是如何回答老夫人問題的,可敢用你的醫(yī)德起誓,你所言非虛?” 親自提起是否完璧這個話題,沈銀秋也是厚著臉皮了。 顧郎中胡子一翹,余光瞥向張氏,一個是當家主母丞相夫人,一個是庶女,要聽誰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頓時腰板一挺道:“雖然你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但也不能如此質(zhì)疑老夫的醫(yī)術(shù)!你的眼睛方才老夫一時大意沒有診出來,只一眼回頭照樣不是瞧出來了?二小姐若是想治好眼睛還是有問必答的好?!?/br> 沈銀秋覺得這個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也沒了再問一次的心思,輕聲笑道:“你說我并非完璧之身,又沒有第一時間診斷出我身上的傷癥,依你方才所言也是同意用醫(yī)德起誓了,若是你錯了,別的地方我不管,這京城你怕是再也混不下去了。” 這口氣說的有些狠,顧郎中心中發(fā)慌, 他哪里能看得出一個女子是否是完璧,如果有了孕!那就知道了。真的要賭這么大?這丞相夫人也是的,沒事非讓他說二小姐不是完璧之身做什么?讓他現(xiàn)在左右為難,舉棋不定。 張氏也看出來了,笑說:“銀秋你不過是一個深閨之女, 哪里懂什么醫(yī)術(shù)啊。” 這話隱約給顧郎中一個定心丸,沒錯,對方就是一個女子,他行醫(yī)這些年沒有太大的建樹,卻也沒有犯錯給人拿捏住把柄! 思及此,顧郎中也高傲起來了,“二小姐欲意如何?罷了,就依你所言?!?/br> 沈銀秋搖頭失笑:“我當然是只想為自己抹掉臟水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并非完璧之身,那么你可知這個是什么?”說著沈銀秋挽起了蓬褶衣袖,只見手肘往上一些有個殷紅的花瓣形狀。 劉氏一看就明白了是什么,心中好笑,待看見她毫無波瀾的雙目時,又沉了下去,竟是……失明了嗎。 沈老太年紀最大,對沈銀秋手臂上的東西自然是知悉,還加上張氏,兩人臉色俱是一變,還裝模作樣的呵斥道:“把手給我放下!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給一個外男看到這些你莫非是想嫁給顧郎中?” 沈銀秋是徹底的惡心沈老太和張氏了,什么話都敢說出口,也不看這顧郎中看著比她那便宜爹年紀大上不知多少! 在這短暫的對峙中,驀然響起一道清脆的陶瓷破碎聲,嚇了她們一跳。 劉氏故作驚訝的起身道:“口渴想喝水,不小心手滑了,真是抱歉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