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傳喜為人好交際,手腕又活絡(luò),捧他場的人不在少數(shù),十二監(jiān)衙門里的掌事,倒有一多半都在席,除此之外尚有一些京中四五品的官員。 臺上的戲已開唱,不過是些玉簪記,孤本元劇。傳喜見容與意興闌珊,索性提出帶他去逛逛園子。 孫府修園子時,請了號稱否道人的當世造園高手,傳喜為此很是得意,指著一處北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笑著請容與品評。 北太湖石的特點是沉實,渾厚雄壯,不似南方山石那般精巧纖薄。容與正贊了別具味道,忽聽得園中一陣悠長的秋蟲鳴音,傳喜見他出神,笑著從廊下取下一只匏具,里頭裝的正是專門養(yǎng)來聽叫聲的鳴蟲。 前世幼年時,容與在家也養(yǎng)過蟈蟈,這會兒再聽這動靜,卻是瞬間勾起了他的童心。 再看那蓄養(yǎng)蟈蟈的匏具小巧別致,是一只葫蘆的上半部,配了象牙的口,口里特別裝了黃銅絲做膽,外頭罩著牙雕蓋子,雕有四時花卉,做工很是精雅剔透。 容與一時玩心大起,拿在手里細細的看了半天。 “你還好這個?”傳喜訝異笑問,“不值什么,要是喜歡,我送你得了。” 容與笑著搖頭,“秋蟲倒罷了,只這匏具做的別致,你從何處買來的?” “我的爺,您可真是居高位者不食人間煙火啊,這會兒上前門大街逛一圈,這玩意兒保管能拉一車來?!眰飨膊[眼笑道,“你不會是沒去過吧?那可該轉(zhuǎn)轉(zhuǎn)去,眼瞅快到中秋,滿大街都在賣兔兒爺,正好帶倆回去給萬歲爺玩玩?!?/br> 提起這物件兒,容與前世可是玩過,就不知這里的和前世的可有分別,于是故意問起,“什么是兔兒爺?” 傳喜笑的直打跌,“你可真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了,外頭時興什么都不知道。兔兒爺嘛,就是泥捏的兔子唄,打扮的花花綠綠,穿著朱紅袍,小三瓣嘴兒上畫條細線,那模樣逗著呢。如今京里人家,中秋的時候講究供兔兒爺,求個吉利。你買回去擱在宅子里頭,讓小阿嬌見天兒拜拜,沒準還能再升官發(fā)財?!?/br> 容與沒理會他話里的調(diào)侃,只一門心子想著沈徽常說,要了解治下的市井生活究竟是什么樣子,不如先買些時興的東西,帶回去讓他看看也好。 及至他將買來的蟈蟈籠子,葫蘆做的小風煙爐子和一只兔兒爺帶回宮,沈徽也不過瞧個新鮮,拿在手里掂量一會就放下了,倒是笑著說了句,玩物喪志。 容與不以為意,知道這是皇家規(guī)矩,講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面上鮮少流露情緒,一則是為尊重,二則是為不讓旁人輕易瞧出心思。 次日下了朝,時候尚早,沈徽凈過面,忽然招呼容與等人,叫伺候更衣。轉(zhuǎn)進內(nèi)殿,又聽他吩咐拿件一襲水色道袍來,另叫人卸了翼善冠,只用一根玉簪束發(fā),找出條網(wǎng)巾戴在了頭上。 容與覺出不對,“皇上這是要出門?” 沈徽嗯了一聲,“今兒天好,陪朕出去逛逛。”說著看看他,笑問道,“上回那小廝的衣服還在么,換上,咱們依舊是老規(guī)矩老稱謂?!?/br> 敢情又要玩微服出游的戲碼,容與謹慎的問了句,“柯御史才遞了折子,估摸后晌是要覲見,您這會子走了,怕不合適吧?” 沈徽站在穿衣鏡前頭,看著鏡子里的他輕輕一哂,“能有什么事,不是糾劾這個,就是借故罵那個,成天牢sao滿腹,朕懶得聽。今兒輪到朕告假稱病,皇帝又不是鐵打的,還不許有個頭疼腦熱?” 說著揮手,打發(fā)他快去更衣,容與沒辦法,只得聽他的又重新翻找出那身短打,一面讓林升趕緊預備車,順道告訴西廠那幫潛伏在京里的番子,在暗處留心護駕。 沈徽自是甩手掌柜,突發(fā)奇想之下,只忙得容與團團轉(zhuǎn),緊著調(diào)配了御前侍衛(wèi),全都換上便服,跟在青呢車后頭。好容易裝扮妥當,成了尋常少爺出門的樣子,一行人才打從西華門出了禁中。 街面上已很有過節(jié)氣氛,花燈兔爺琳瑯滿目,還有各式各樣的月餅,沈徽掀起車簾子瞧著外頭,其實這樣的市井煙火氣對他來說也算新鮮,只是那臉上仍舊裝得淡淡的。 路過一家賣各色過節(jié)玩意兒的攤位,沈徽叫了聲停下,指著那上頭擺著的兔爺,乜眼問容與,“那東西怎么還會動的?” 攤主聽見這話,順勢抓起一只,容與留心看去,原來是在兔爺?shù)哪X袋和身體連接的地方,裝了一根彈簧。拿在手里一晃,兔爺?shù)哪X袋就跟著搖起來,樣子頗為逗趣兒。 可再瞧沈徽的眼神,儼然全是詰問,意思很明顯,分明是在不滿,他居然沒買這個會動的送給自己玩。 “這是濟南府那邊兒流行的,和京里兔爺還不大一樣。另有一種是咱們這兒新做的。”攤主眉花眼笑的解釋,“兔爺?shù)南掳湍軇?,人都管這個叫呱嗒嘴兒。” 沈徽聽著一笑,睨著容與問,“怎么不一起買回來?光你瞧見了,現(xiàn)如今讓爺看著眼饞?” 容與低頭竊笑,解釋道,“小的昨兒出門原沒打算花錢,帶的銀子不夠,您要是喜歡,小的這就給您買回去?!?/br> 看他玩的起勁,容與忙取了錢給店家,再覷一眼身邊志得意滿的人,神采飛揚之下,自有掩不住的得意驕矜,簡直燦若驕陽。不由聯(lián)想起,他今年也不過才十七,放在后世正經(jīng)還是個高中生,也難為他了,一個少年人成日的要扮老成。 半晌沈徽又撩起簾子,斜斜笑道,“你記下了,但凡有趣兒的,爺都喜歡,你往后多帶點好玩的回來,還有眼下京城流行什么戲文話本兒,你只挑那些故事好又有文采的,給爺買回來就是?!?/br> 這話聽得讓人想笑,容與低眉莞爾,“小的看您感興趣的東西不少,回頭列個單子吧,往后再出門,小的就有事干了,專門為二爺采買京城最時興的玩器并話本子。” 沈徽嗤了一聲,“你懂什么,我是想看著哪個本子好,回頭讓家里戲班子排出來,演給大伙兒看,整日演些舊本子,早就聽得膩歪了,難道你聽著很得意不成?” 容與牽唇笑笑,“原來二爺是想聽新戲了,可是話本內(nèi)容,左不過才子佳人王侯將相,依小的看,倒也沒什么特別新鮮的?!?/br> 沈徽扭過臉來看他,眼里閃過一抹狡黠的笑,“看不上那些俗套,索性編一個與眾不同的,你既能詩會賦,總不能白讓你閑著?!毕氲竭@個,已然滿臉揶揄,“就這么定了,爺命你寫一套新戲出來,不拘什么內(nèi)容,只要和平日里看的不一樣。到時候爺若覺得不好,可是要罰你的。” “原來小的在二爺眼里竟是個閑人?!比菖c一臉惆悵,笑嘆道,“也罷了,小的從前是奉旨填詞,如今也只好奉旨編戲文了?!?/br> 他指的是當年沈徽令他寫詞,回復秦若臻一事。如今提起來,二人順著回味,記起他滿臉尷尬,卻又無可奈何的那副形容兒,不由都覺得一陣好笑。 又閑逛一刻,到了用午飯的時間,沈徽說起想吃羊rou鍋子,容與忙讓人打聽了最負盛名的館子,預先布置好雅間,才敢?guī)Я怂M去。 等熱氣騰騰的鍋子端上來,看那羊rou切得是薄厚適中,賣相極誘人。因左右無人,沈徽隨意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下,陪爺一塊用。” 容與不大想依他,壓低聲兒說,“外頭有侍衛(wèi),還有西廠的人,個個都是耳聰目明,回頭讓人看見不好?!?/br> 沈徽嘖了一聲,“都是你麾下的,你還轄制不?。空l又敢說什么?偏你這個人,總這么謹慎,其實讓人瞧見,不是更便宜?” 容與愣了下,沒明白這話什么意思,便又聽他一笑,“和主子同飲用食,有這份體面,才顯得出你入爺?shù)难?,真正得爺?shù)男膮??!?/br> 好稀罕么,回頭被人編排、被人眼紅嫉恨的那個,還不是自己?容與一口氣沒提上來,又不能拿這話反駁。半晌見他還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只好訥訥坐下,再一次為拗不過眼前人,暗暗郁悶不已。 沈徽卻是吃得興致高漲,直說,“口外的羊是好,只可惜家里頭不會料理,回來找個時候,正經(jīng)去關(guān)外嘗嘗才好?!?/br> 不知道他還有這份心思,容與奇道,“二爺想去邊關(guān)?” “你不是也想去么?”沈徽似笑非笑,飲一口酒,慢悠悠開腔,“回頭爺去大同府,你隨君,只管陪著就是,也算滿足你想見識見識外頭的心愿?!?/br> 這話大約只是隨口一說,容與微微偏過頭,看著他如琢如磨的側(cè)臉,那幽深的眼睛總是望不到底的,不過眼角,卻分明含著笑意。 沈徽是說過就算,撂下去邊關(guān)的話,跟著就故態(tài)復萌起來,夾了幾筷子羊rou送到他碗里,“該貼秋膘了,多早晚等你這膘貼得了,爺就放你出門去?!?/br> 容與心口倏地一跳,愈發(fā)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心還是試探,也只得悶頭吃飯,沒事一句閑話不提,半點都不再去招惹他。 第49章 夜半無人 晚間回到房里,容與將白天所購的玩物統(tǒng)統(tǒng)拿給林升,小孩子一見之下,自是高興得了不得,連說有趣。又一再央求容與,下次帶他一道去前門見識一下。容與被他纏不過,也只好笑著應允。 半晌林升似想起來什么,抬頭問道,“大人今兒送了好些玩物兒,皇上很高興是不是?聽暖閣外頭伺候的小蘇說,皇上和您在里頭笑了好久,他可是從沒見萬歲爺那么開心呢?!?/br> 容與想起沈徽心無旁騖暢快的笑容,心里一陣寬慰,又見林升撇了撇嘴,“不過呢,也有人不痛快了。小蘇說,您在暖閣里那會兒,皇后正在外頭求見皇上,站了老半天兒,光聽見里面的笑音兒,后來也沒等人傳話,扭頭就走了。聽說娘娘當時臉拉得有八丈長,您可是得小心些了,我瞧這位主子娘娘氣量可有點小?!?/br> 這話又是和從何說起,就算要喝飛醋,也該喝慧妃、端嬪的,哪里輪到著他! 秦若臻談不上喜歡他,容與一早就能感覺得出,可也無謂去特別討好。反正他是打定主意,絕不招惹這些后宮女眷,只要大家相安無事,就算秦若臻要他想法子在御前說好話,他也一定會盡力而為。 到了中秋那日,宮里循例要開筵席,宴請賓客只為宗室成員、勛戚王公,因并無外臣,猶是更像是一場氣氛相對松快的家宴。 宴席過半,眾人一面酒酣耳熱觀看歌舞,一面舉頭賞月。容與站在沈徽身側(cè),見他不過淺酌幾口杯中酒,也不抬頭,神情似有幾分落寞,心里一跳,俯下身低聲問,“皇上是不是覺得哪里不適?” 沈徽恍惚了一下,才沖他點點頭,“朕是有些頭疼,你陪朕回宮去吧?!闭f著借口要去更衣,只讓皇后留下,在眾人的恭送聲中,起駕回了養(yǎng)心殿。 一進寢殿,沈徽先打發(fā)了其余人等。容與見狀,只得親自上前伺候他寬衣。 其實自打他接手西廠,開始秘密為沈徽調(diào)查監(jiān)控六部官員,每到晚上就愈發(fā)閑不得,衛(wèi)延會將那些密信送進來,于是夜半時分就成了他整理文件的時間,由此倒是少有機會,在沈徽跟前服侍洗漱就寢。 待換好了交領(lǐng)素紗中單,沈徽神色還是倦倦的,容與因問,“皇上頭疼得厲害么?要不,臣去請了太醫(yī)來給您診治?” 沈徽蹙了下眉,說不必,自坐在榻上按揉眉心,“闔家團圓的日子,就是當值也該讓人歇歇,何苦又招他們奔波。是朕自己心里不痛快罷了。” 輕輕嘆了一聲,他抬起手,滿臉嘲訕,“你也聽見了,后晌闔宮陛見的時候,皇叔對朕說過些什么。” 容與這才想起那位升平帝最小的兄弟,封為延平郡王的,午后參見皇帝之時,拉著幾位宗室,一個勁兒地賣力勸說,望沈徽早日誕下皇嗣以延帝祚。 明白他不愛聽這些,容與也只能在心里深深一嘆,即便做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得自由,上到滿朝文武,下到黎民百姓都盯著子嗣問題,實在是讓人不勝其煩。 不能再添堵,他含笑安慰,“也不怪老王爺,他原是長輩兒,上了年紀又關(guān)心皇上,多嘴兩句也在情理之中。何況這是舉國上下都期盼的,皇上何必因此不快呢?” 沈徽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朕大婚不到一年,何至于急成這樣?這話是誰授意他們說的,朕心里清楚!可恨這幫人,現(xiàn)在就這么等不急了?!?/br> 他豁然起身,目光清冷銳利,“朕還不到弱冠,根本不想要什么子嗣,至于秦家的骨血,朕即便給她,也不見得就是日后的儲君,想要扶植皇嗣制衡朕,算盤打得太精刮了些?!?/br> 這不算危言聳聽,他心里自有成算,卻在夜深無人的時候,在自己面前流露不安,容與心口微微發(fā)緊,忙轉(zhuǎn)到他身側(cè),一面為他按摩兩處太陽xue,一面平靜和順的說,“皇嗣始終都是您的骨rou,日后抬舉誰也是您一句話罷了。若要親自培養(yǎng),把殿下教成符合您心意的繼承人也不是難事?;噬喜荒芤虿录商颖苌砩系呢熑?,何況臣相信,皇后雖出自秦家,卻也是真心實意愛重您?!?/br> 沈徽閉著眼,享受著他指尖的力度,半晌幽幽一笑,“你說皇后愛重朕?自大婚以后,她的要求是越來越多。你不知道,她甚至想要染指朝政,說朕太信賴內(nèi)侍,家賊難防,何況家奴,若是奏折批復起來勞心勞力,她愿意幫朕。” 容與手上動作不停,心里卻一塞,秦若臻何止不喜歡他,這么看來,已是上升到不信任,甚至進讒言的地步??伤降讻]有得罪過她,便是不明白為何非要看他不順眼,至于那句家賊或者家奴,也不過讓他澀然一笑,還是聽過即忘就好。 “朕從來都沒委屈過她,她原本就是個極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女人。你以為她愛的是朕?皇考兩個兒子,誰都知道沈徹是個什么脾氣秉性,她看不起他,不得已只能選了朕。朕又和秦太岳結(jié)盟,她自然知道一旦事成,她必定會貴為皇后。這個頭銜,比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吸引力??上Я?,她自覺才華橫溢,心比天高,卻獨獨不知該如何吸引取悅男人,你說愛?”沈徽轉(zhuǎn)過頭,解嘲的笑笑,“愛一個人,不是該發(fā)乎情?自然而然就明白,要如何對他好,明白他想要什么,懂得如何讓他開懷?” 容與被他問的一窒,涉及到這類感情問題,他自覺插不上什么話。只是頭回聽他說起和秦若臻的一點過往。想到他看清了對方的孺慕崇拜,眷戀癡纏都只是為能滿足野心欲望,這樣的透徹明白,也該算是另一種悲哀。 恍恍惚惚地,回憶起他說過的前塵舊事,繼而幡然悟出,原來他長到十七歲,從來沒有收獲過真正的親情和愛情。 容與無聲嘆過,低低道,“皇上還年輕,總能找到真心相待的人。這會兒夜深了,臣伺候您歇下吧?!?/br> 他轉(zhuǎn)身欲去鋪床,身后袖子一緊,卻是被沈徽拽住,“今兒該你上夜么?” 容與搖頭,“不該臣,但皇上龍體不虞,臣該當守在外頭伺候,今晚臣在稍間值夜就是?!?/br> 沈徽點點頭,看了他半日,忽然笑起來,“你倒是個貼心的,事事肯為朕先,待朕也是一派赤誠。” 沒來由冒出這么一句,雖和之前的話對景,也讓人心口一跳。不知是不是故意提點他,容與低頭應了聲是,想了想,表忠心的話自是說不出口,不如還是輔以行動,鋪床疊被去的好。 誰知沈徽并不放手,淡淡道,“既關(guān)懷圣躬,就該親力親為,天涼了,今晚你替朕暖床好了?!?/br> 腦子里又嗡地一響,容與張口結(jié)舌,多久沒讓他做過這種事了。之前是在揚州,出門在外不便也就罷了,現(xiàn)在身處宮里,多少宮女預備著,再用他暖床成何體統(tǒng)? “皇上……”他艱難的表達拒絕,“臣去叫若笙來,她是專為您暖床選進來的……” “不必,”沈徽豁然打斷他,“朕不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先前年紀小還罷了,這陣子長大了不知怎么弄的,那味道怪怪的,別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回頭查出來,依著規(guī)矩好好賞她頓板子。” 容與窒了窒,宮規(guī)森嚴,誰敢當著差,特別是當御前的差,還是暖床時胡亂吃東西?舉凡被安排這個差事的宮女,為了不讓身子沾染異味,等閑味道重一點的吃食都不敢進,甚至飯菜里連鹽都落得極少,一旦查出來有偷嘴的行為,必是要受重責的。 不到十四歲的小姑娘,平日里已經(jīng)夠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還要無辜挨板子,實在太沒天理。 “皇上嫌她不好,臣回頭遠遠打發(fā)了她,若說這些個當差的宮人,斷不敢亂吃東西的,不然也該算是臣管教不嚴,皇上連臣一并責罰就是?!?/br> 沈徽也不著惱,勾唇淺淺一笑,“你就會拿話堵朕的嘴,知道朕舍不得罰你!”玩笑過后,倒是擰起了眉毛,“又不是讓你天天做這樣事,今兒左右沒人,朕使喚你一下倒使喚不動了?還說什么忠君愛主,可見全是違心之言。” 太令人語塞,容與真想反問他一句,臣有那么好,身上的味道很合乎圣意?不過他還沒瘋,這話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口。轉(zhuǎn)過念頭,他也就想明白了,既然堅持鐵定無果,不如干脆痛快點完成任務(wù),也好及早退出正殿去。 利落的脫了外衣,打水匆匆盥洗一下,只著一身素白中衣的人,終是無可奈何地,躺在了皇帝的床上。 身下的茵褥鋪得再柔軟,他也無心享受,這會兒功夫恨不得燃燒整個小宇宙,匯聚出足夠能量,好讓那被褥趕緊暖和起來。 沈徽好整以暇的坐在圈椅上,帶著玩味的眼光盯著他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陰影里,那張臉愈發(fā)清俊柔脆,該高挺得地方高挺,該溫潤的地方溫潤,不算厚的嘴唇緊緊抿著,有種清冷的隱忍和禁欲感。 真是個妙人,不必奉迎,不必獻媚,在陽光下美得清逸,于暗夜里美得驚心。 看著看著,一顆心慢慢柔軟下來,卻禁不住還是想要揶揄,“躺在那兒罷了,倒有人堵你嘴不成?連話都不會說了?” 容與抿了抿唇,“皇上想聽什么?西廠近來查辦的事宜?您來問,臣回答就是?!?/br> “誰要問那些煞風景的話,”沈徽哂笑,“要不說說看,你打算何時再請旨,回府看看你那個小嬌娘?” 提起這個,容與失笑之余,只覺得胸口一陣憋悶,什么小嬌娘,為什么他早就忘記的事,別人偏要一遍遍翻出來提醒? 方玉是她自己不愿離開,他理解這會兒她年紀尚小,孤苦無依,索性都由她,反正出門有人盯著,在家衣食不缺,他待她也算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