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今天是狗rou節(jié)的第三天,也是生意最好的一天,我估摸著我這一天的進賬,應該不會少于六十萬吧。荀志雄還差這最后一天的賬沒有跟我結呢,你們說我怎么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謀殺他?這不是自斷財路嗎?”阮慶安一邊拍著大腿,一邊跺腳,不知道是覺得自己被抓進公安局太冤枉,還是覺得平白無故少收了六十萬太可惜。 走出審訊室,文麗問范澤天:“范隊,你覺得他說的是真話嗎?” 范澤天說:“我覺得不像假話?!弊吡藘刹剑鋈幌肫鹗裁?,停住腳步問,“你看監(jiān)控視頻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阮慶安上荀志雄的車時,是坐在前排,還是坐在后排座位?” 文麗肯定地說:“是前排副駕駛位?!?/br> 范澤天“哦”了一聲,點頭說:“這就對了,副駕駛位就在駕駛位旁邊,他坐在副駕駛位上做什么小動作,應該很難瞞過坐在駕駛位上的荀志雄的眼睛。所以如果他真的有心要把背包里的什么東西悄悄放在車上,那么從常理上說,他更應該選擇坐在后排座位上?!?/br> “有道理。那現在怎么處理這個家伙?” “放了他,他不是兇手?!?/br> “然后呢?”文麗覺得阮慶安身上的線索斷了之后,案子一下子失去了偵查方向,所以顯得有點茫然。 范澤天說:“繼續(xù)查,看看在阮慶安上車之前,還有誰進入過荀志雄的小車車廂?!?/br> 7 下午4點多的時候,法醫(yī)老曹打電話給范澤天,經過進一步化驗,他們檢測出荀志雄所中的是眼鏡王蛇毒。 范澤天知道,這是一種劇毒蛇,被這種蛇咬到后如果處理不當,很快就會毒發(fā)身亡。他跟老曹講了幾句,剛掛斷電話,手機又響了,一接聽,是文麗打來的。 文麗說她已經查到,昨天在阮慶安坐進荀志雄的小車之前,還有一個人曾經進入過小車車廂,這個人就是阮慶安的副手,動物保護志愿者協會副會長邵彤。 昨天白天,荀志雄的小車一直停在狗rou王大酒店門口的街邊,雖然狗rou街上人來人往,但并沒有人碰過他的車。直到下午5點30分,荀志雄準備開車下班時,這個叫邵彤的女人也跟著上了他的車,大概在車里待了五分鐘左右才下來。通過狗rou王大酒店門口的監(jiān)控攝像頭所拍到的視頻可以看到,這一整天,荀志雄的車都停在那里,除了邵彤,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進入過車廂。 范澤天說:“兩個問題,第一,她是否坐后排?第二,進入車廂時,是否背包,或提著比較大的提包?” 文麗說:“是的,她背著背包,坐在后排座位上。” 范澤天興奮地說:“那個把狗放進荀志雄小車的人,就是她了?!?/br> 文麗卻有點猶豫,說:“如果那條狗真是她放進車里的,從放狗到荀志雄晚上開車回家,中間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車里關了一條狗,荀志雄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會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被狗咬?” 范澤天笑了,說:“兇手玩了一個小小的計謀,其中的秘密我大概已經知道,不過現在沒有時間跟你細說,你趕緊把這個邵彤帶回來?!?/br> 邵彤被帶到刑偵大隊時,臉色蒼白,渾身發(fā)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荀志雄車上的黑狗,是我放進去的,可是我真的沒有想過要他的命啊!”沒等警方開始審訊,她就自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說了。 昨天下午,她在荀志雄的狗rou王大酒店門口靜坐抗議,她想叫家里往她的銀行賬號上多打點錢,她要救更多的狗,正在她掏出手機準備往家里打電話的時候,忽然看見自己的手機qq在閃爍,一個q名為“晚報記者”的男人申請加她為好友。 她的工作qq號早已在網上公布了,她以為是有記者采訪自己,同意添加對方為好友之后,對方給她發(fā)過來一個視頻文件。 視頻拍攝的,是他們協會會長阮慶安與狗rou大王荀志雄私下在一個茶莊見面的情景,后來兩人都坐進了荀志雄的小車里,透過前擋風玻璃,可以看到荀志雄給了阮慶安一大筆錢,從他們隱約傳出的說話聲里,她知道了阮慶安與荀志雄之間所謂的“合作協議”。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她才知道自己和這一幫愛狗人士都被阮慶安和荀志雄這兩個無恥之徒給欺騙和利用了。他們的愛心,成了這兩個人牟利的工具。自己居然一直蒙在鼓里,還掏一百多萬去買他們的狗。 她心里十分氣憤,正準備起身去找阮慶安和荀志雄討還公道,那個“晚報記者”又在qq里對她說:“就算你現在去找他們兩個人也沒有用,對他們起不到任何懲戒作用。” 她愣了一下,在qq里打過去一行字:“要不然又能怎樣?” 晚報記者說:“我是一個記者,需要的正是這種揭秘性質的好新聞。我們可以聯手將他們的齷齪行徑揭露出來,進而阻止這種血腥的狗rou節(jié)繼續(xù)辦下去,避免更多的狗狗再遭屠殺。” 得到她肯定的答復之后,對方又告訴她,想要讓這兩個無恥之徒曝光,光憑這點新聞事件還不夠,最好是有一個比較能吸引讀者眼球的新聞作引子,比如說以“惡有惡報屠狗無數的狗rou大王反遭狗咬”這樣的突發(fā)事件作為開頭,再引出阮慶安和荀志雄聯手屠殺人類的忠實朋友的齷齪勾當,就比較有新聞看點。 她問:“怎么才能讓荀志雄被狗咬到呢?他是狗rou大王,熟悉狗性,只怕不易做到?!?/br> 晚報記者說:“這個不難,他準備了一條惡狗,就放在狗rou王大酒店東側一個垃圾桶后面,只要她能在今天荀志雄開車下班的時候,把這條狗悄悄放到其小車后排座位下,其他事情,就不用她cao心了?!?/br> 她將信將疑地來到那個垃圾桶邊,果然看見那里躺著一條黑色的狗,仔細一看,才知道正是前一天險些被荀志雄用鐵叉殺死的那條狗。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條狗像是死了一樣躺在那里,任她怎樣捉拿,都完全沒有反應。 她在qq里問那個晚報記者:“這狗是不是死了?” 對方說:“沒有,它只是昏睡過去,你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我保證咱們這次一定能徹底阻止狗rou節(jié)再辦下去,以后絕不會再有第四屆、第五屆狗rou節(jié)了?!?/br> 她背上有一個背包,原本裝的是晚上在狗rou街露營的工具。她把里面的東西掏空,把這條狗裝進背包。當她看見荀志雄下班準備開車離去時,就立即跟了上去,坐在后排座位上,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把背包放在腳邊,打開拉鏈,把里面的狗拿出來悄悄塞進座位下面…… 她一直以為荀志雄只是會被狗咬幾口而已,做夢也沒有想到荀志雄竟然會被這條狗咬死。得知荀志雄的死訊后,她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想在qq里找那個晚報記者,卻發(fā)現對方已將自己刪除,自己的qq好友里已經沒有了對方的頭像。 邵彤說到這里,忍不住掩面而泣:“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殺人,我真的沒有想過……” 范澤天待她停止抽泣之后說:“把你的手機給我,我讓技術員查一下,也許能查到那個晚報記者的一些信息。” 邵彤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在去技術科的路上,文麗問:“范隊,你真的相信她說的話嗎?” 范澤天說:“她是真正的愛狗人士,雖然性格有點偏激,但我相信她比一般人有愛心,她不忍心殺死一條狗,那么去殺人的可能性應該也不大。” 文麗說:“可是就算她把狗放進荀志雄的車里,那狗怎么會到第二天早上才開始咬人呢?” 范澤天說:“她把迷暈的狗放在荀志雄小車后排座位下面,如果不是特意趴到座位下去看,是很難被人發(fā)現的。如果我猜得不錯,那狗應該是被人用迷藥迷暈或者注射了麻醉劑,兇手對藥量拿捏得非常精準,那狗昏睡了好幾個小時,直到荀志雄把車開回家鎖進車房,估計是在半夜以后,那狗才醒過來。那條狗差點死在荀志雄手上,跟他有生死之仇,再加上在車里關了大半夜,早已變得狂躁不安,早上的時候猛然看到荀志雄打開車門,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或者它以為荀志雄又要抓它去屠宰場,你說它能不撲上來拼命咬他嗎?因為兇手事先在狗牙上動了手腳,把它的牙齒變成了毒牙,所以荀志雄被咬之后,就難逃毒發(fā)身亡的下場了?!?/br> 文麗想了一下,說:“你的推理雖然能自圓其說,但我覺得其中還是有一個很大的漏洞?!?/br> “什么漏洞?” “從這條狗被放進荀志雄的車里,到荀志雄第二天早上被咬,這中間至少經過了十幾個小時,如果兇手真是把蛇毒液涂在狗牙上,我很懷疑經過了這么長時間,這毒液還能保持那么強的毒性,也許狗的口水早就把它牙齒上的毒液洗掉了?!?/br> 范澤天皺起了眉頭,說:“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正在這時,從走廊那頭走來一個人,叫了一聲“范隊”,他抬頭一看,正是法醫(yī)老曹。 老曹說:“范隊,荀志雄的尸檢報告出來了,結果與我先前的判斷沒有太大出入,但有一個地方需要更正?!?/br> 范澤天問:“什么地方?” 老曹一邊看著手里的尸檢報告一邊說:“我們仔細檢查了荀志雄的傷口,發(fā)現蛇毒液應該不是涂擦在狗牙上的。狗有四顆尖利的牙齒,上下顎各兩顆,咬人的時候,主要是靠這幾顆尖牙。根據我們在死者傷口發(fā)現的一些蛛絲馬跡推測,兇手應該已經把狗的這四顆尖牙拔掉了?!?/br> “拔掉了?” “對,兇手把這四顆狗牙拔掉后,換上了四顆特制的鐵牙,鐵牙中間應該是鏤空的,眼鏡王蛇毒液就灌裝在鐵牙里面,而且牙尖有一個小孔,初時被一顆小鐵珠堵住,所以毒液不會流出來,這個設計跟圓珠筆尖的設計原理是一樣的。當狗用力咬人的時候,堵住小孔的細鐵珠就會被擠壓進去,毒液自然就會流出來?!?/br> 范澤天愣了一下:“這樣的設計很巧妙啊!” 老曹點點頭說:“這么精細的玩意兒,一時半會兒是做不出來的,估計是早有預謀?!彼纯捶稘商?,又看看文麗,“對了,這案子進展得怎么樣了?” 文麗就把警方目前掌握的情況說了,老曹說:“我覺得這兇手可能從事過跟醫(yī)務有關的工作,因為一般人不可能把迷藥的分量拿捏得這么準?!?/br> 范澤天說:“我也是這么想的,目前我們正在追查這個人?!?/br> 8 技術科很快就有消息傳來,通過對邵彤手機的技術分析,他們找到了那個網名叫“晚報記者”的人所使用的qq號的來源。這是一個新注冊的qq號,只在昨天下午登錄使用過一次。通過對ip地址的追查,可以看出這個qq號是在城區(qū)一家名為“星海網吧”的網吧電腦上注冊和登錄的。 為了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網絡,現在去網吧上網,都必須出示和登記身份證信息。警方找到這家網吧,從身份證信息登記表上找到了這個qq號的使用者,是一個叫孫武的年輕人。再通過身份證號查詢到此人是本市人,就住在青陽市下面的東升鎮(zhèn)。 傍晚7點多的時候,范澤天帶著幾個人,來到東升鎮(zhèn),找到了這個叫孫武的年輕人。出人意料的是,這家伙竟然是個在街邊擺地攤賣水果的小販,個子瘦小,身上曬得比煤炭還黑。 孫武看見幾個穿制服的人朝自己走來,立時慌了神,推起自己擺地攤的小板車就跑。 范澤天神情一變,大叫一聲:“站?。 睕_上前靠近對方,猛然一個夾背摔,就把他撂倒在地,麻利地給他上了銬子。 孫武大驚,掙扎著叫道:“我只不過是占道經營,也不至于給我戴手銬吧?” “占道經營?我看你是做賊心虛,所以見到警察就跑吧?”文麗上前踢了他一腳,把他從地上提起來。 “你們是警察?”孫武這才看清楚他們身上的警徽,“早說嘛,我還以為是那幫狗日的城管來了,把我嚇個半死?!?/br> 范澤天瞪了他一眼:“你叫孫武?” 那人說:“是?!?/br> 文麗又報了一串身份證號,問:“這個是不是你的身份證號碼?” 孫武說:“是啊?!?/br> 文麗點頭說:“那就沒錯了,我們抓的就是你?,F在我們懷疑你跟今天早上發(fā)生在城區(qū)的一樁兇案有關,要正式拘捕你?!?/br> 孫武嚇了一跳,說:“警官,你們開玩笑的吧?我白天黑夜都守在這街邊擺地攤,最近一個月連鎮(zhèn)子都沒出過,怎么可能跑到市區(qū)去殺人?不信你問問他們?!?/br> 旁邊一些擺地攤的小販紛紛點頭,一個小伙子說:“我們在這里擺地攤,白天晚上都得守著,為了防止別人把自己的攤位搶走,晚上也得睡在這里。孫武最近確實沒有離開過,我們都可以作證?!?/br> 范澤天這才覺得事有蹊蹺,忙擺擺手,喊住正要把孫武往警車里推的文麗。 “昨天下午,你有沒有去過市區(qū)?有沒有在一家叫作星海網吧的地方上過網?”他走過去問孫武。 孫武搖搖頭,一臉莫名其妙:“沒有啊,我都已經說了,我至少一個月沒有去過市區(qū)了,更沒有去過什么網吧,我根本就不會電腦,去網吧干什么?” 范澤天想了一下,問:“你的身份證有沒有被盜過?” “沒有?!?/br> “有沒有人借用過你的身份證?” “也沒有……”孫武搖搖頭,忽然想起什么,“不過前幾天我把身份證拿給了我堂弟,叫他去市里幫忙給我開一張銀行卡,以后存錢方便。是不是他拿著我的身份證去上網了?我們是堂兄弟,長得有幾分像,估計別人也看不出來?!?/br> 范澤天心中一動:“你堂弟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孫武說:“他叫孫文,在市衛(wèi)校讀書,學的好像是什么臨床醫(yī)學專業(yè),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家就住在這條巷子里,家里還有一個老奶奶,你們自己去問問吧。”他指了一下不遠處一棟水泥墻面的舊房子。 范澤天揮揮手,讓文麗把他的手銬解開。 來到孫武指的那棟房子門口,他們看見屋里光線昏暗,卻沒有亮燈,一個白發(fā)老嫗正坐在桌邊吃飯。 范澤天走進去,老婆婆聽見腳步聲,放下碗筷站起身,側著頭問:“誰呀?”范澤天這才注意到老婆婆雙目無光,竟是一個盲人。 范澤天不禁猶豫了一下,又向前走了兩步,盡量把聲音放緩一點,說:“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想找孫文。請問他在家嗎?” 老婆婆說:“我孫子沒有在家,他住在學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你們找他有事嗎?” “這個,我們……”看著這慈祥的老婆婆,范澤天竟一時答不上話。他實在不愿開口說你孫子涉嫌殺人,我們是來抓他的。 “其實也沒什么事,”文麗把老婆婆扶坐在椅子上,“我們只是想找他了解一些情況。” 她扭頭看見墻邊書桌上擺放著一個相框,里面鑲著一個大男孩的照片,目光炯炯,顯得很陽光的樣子,“婆婆,書桌上相框里的這個,是孫文的照片嗎?” 老婆婆點點頭說:“是啊,這就是我孫子?!?/br> 范澤天在房子里掃了一眼,屋里陳設簡單,只擺著幾件老家具,倒是門后一個用磚塊壘起的狗窩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問:“老人家,你家里養(yǎng)了狗吧?” 老婆婆說:“養(yǎng)了,已經養(yǎng)了好幾條狗了。我孫子怕我一個人在家寂寞,就養(yǎng)了一條狗在家里陪我,狗狗很乖,也很聽話,我要是出門,狗狗就牽著我走路,我孫子說可以當成半條導什么犬來著……” “導盲犬?!?/br> “對,就是導盲犬。唉,誰叫我這眼睛不中用呢。兩年前,家里養(yǎng)的第一條狗被人偷走了,后來孫子又給我養(yǎng)了一條,又被人偷走了,今年養(yǎng)了第三條,前幾天也被人偷走了。我聽我孫子說,好像是被城里人偷到什么狗rou節(jié)上殺掉賣錢去了……唉,真是作孽?。 ?/br> 范澤天一怔,他確實聽說過每逢狗rou節(jié)養(yǎng)殖場的rou狗不夠用,狗rou大王荀志雄就開著車專門到鄉(xiāng)下偷狗來賣。 文麗忽然想到什么,問:“婆婆,你家剛剛被偷的這條,是個黑狗嗎?” 老婆婆說:“是啊,一條半大的黑色,可聽話了,我一起身,它就會把拐杖給我叼過來,我一出門,它就會靠在我身邊給我?guī)?,我孫子叫它黑虎……”說到這里,這位雙目無光的老婆婆竟流下淚來。 范澤天心頭一震,文麗還想說什么,卻被他用眼色止住。他揮一揮手,一行人從屋子里悄然退出。 回市區(qū)的路上,文麗把用手機翻拍的孫文的照片發(fā)給邵彤,問他們協會有沒有這個年輕人。邵彤回復說此人不是他們的會員,但她好像見過這個小伙子。那是狗rou節(jié)開幕的第一天,荀志雄要用鐵叉當街殺死一條黑狗,黑狗逃脫后,又差點被保安抓到,多虧一個小伙子忽然從臺階上滾下來擋了保安一下,那條狗才得以逃生。這條死里逃生的狗,就是她放在荀志雄車里的那條黑狗。而這個救了黑狗一命的,正是照片上的這個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