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誰說她三哥偶爾也有溫柔懂事的時候來著,絕對是眼瞎?。∷緛砻魈焓遣幌肴m宴來著,可容恪捅下這么大一個簍子,她不去收拾爛攤子,等爛攤子自己收拾好嗎! 她三哥出門的時候把腦子放在家里沒帶出去吧,沒事惹什么葉翡,打什么人?。?/br> 容慎長嘆一聲,歪過頭去看透過窗紙隱隱約約看不真切的月亮。但愿明天葉翡明天還能聽她解釋…… ☆、第28章 宮宴 大年初一,天剛擦黑,位于長平北側的皇城里就已經是張燈結彩、火樹銀花,遠遠地就能看到沿著長長宮道次第擺放的長明大燈,將往常莊嚴肅穆的皇宮大內染上幾分人間煙火氣。 大開的成暉門前早已是車水馬龍,容慎在容意的攙扶下默默下了馬車,手搭涼蓬朝長長的宮道望了望。 盧氏一下車就被未出嫁前的金蘭姐妹拉去交流感情了。對方如今也是堂堂一位侯府主母,和盧氏一樣都有一府的事務纏身,平日里哪有機會見面,此時好不容易見著了,恨不得趕緊找個僻靜的地方好好敘敘舊聊聊天。 好在容悅和容意都是見過世面的,對于宮宴這種事也不曾緊張。容慎雖是頭一次踏進京城的這個社交圈子,可她打小跟著老太太常常出入皇宮,盧氏也放心得很,囑咐了一番,又叫容悅容意好好看著她,便被那金蘭好姐妹拉走了。 這宮宴呢,名為慶祝春節(jié),實際卻是給京城的貴族圈子里的適婚青年們一個見面的機會,若是哪家公子看上了哪家姑娘,這年后也好提親。是以雖是一家出行,除卻各家家主到宴禧殿同皇帝陛下同樂,這各家的主母們,倒也不曾把自家姑娘綁在身邊,而是叫孩子們自行活動。 容慎是覺著這個模式挺不錯的,變相的單身男女聯(lián)誼相親大會么。雖說到最后還是要衡量家世門第,可比起新婚夫妻洞房前還不曾見過彼此的盲娶盲嫁來,這樣到底還能有一些自己的選擇。萬一到時候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兒了,雙方家長一拍即合,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嘛。 “你今兒就乖乖地跟著我和你五姐,什么辛辣的東西都不要吃……”容悅抱著肩膀站在一邊看容意扶著捂得嚴嚴實實跟個毛絨團子的容慎,冷冷地說道,“得了,干脆喝粥算了。話都說出來了,非要跟著來,嚴重了怎么辦?叫咱一家子再跟著揪心?” 她四姐就知道數(shù)落她,什么好話被她一說出來就帶刺,明明是關心她,非要說得這么盛氣凌人。 她這個四姐啊,也不知道什么人能治得住她! 容慎鼓了鼓腮幫子沒出聲,小小的手被容意握在手心里撓了撓。 不怪容悅說她,她今天是比昨天好些不發(fā)燒了也不覺得全身酸疼了,可嗓子卻是徹底啞掉了。這不說話還好,說起話來本來軟軟糯糯的嗓音立刻成了破風箱,呼啦呼啦地還扯著嗓子根兒疼。 她一撓容意手心,容意就明白了,連忙柔聲細語地幫容慎辯駁,“畢竟是頭一次參加宮宴,阿慎不是好奇么,今夜只管坐在咱們邊上見見場面,不出聲就是了?!?/br> “又不是多稀奇,過半個月不還有元宵宮宴么,急什么?!比輴傔€是沉著個臉。 容意也是想的簡單,今天宮宴,皇子公主都會出席,葉翡肯定也得露面。她們說這是容慎第一次在京城交際圈子里露面,那葉翡不也是。他還沒回來呢在京城就頗有盛名,今天一眾姑娘小姐一見葉翡那張臉,還不神魂顛倒的? 阿慎說過什么來著,想給葉翡做妾的姑娘都能從皇城排到建章門去。 葉翡呢,必定一根筋似的盯著她們阿慎看,那上次太傅府見到她們阿慎的時候眼珠子都快掉到阿慎身上了,到時候阿慎就是再低調,不還得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她出入這個圈子這么久,還能不知道那幫人心里的小九九。要說往常,容慎那個京中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倒也沒什么可擔心,可她這不病著呢么,挨了欺負可怎么辦。 容悅忽然把眼一瞪,“聽見沒,今天就跟我,別到處亂跑?!?/br> 容意戰(zhàn)斗力也不行,護著容慎這事兒,就得叫給她自己才行。 容慎忽閃著大眼睛點了點頭。她好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對宮宴上那些刀光劍影啊、笑里藏刀啊還是知道些的,隱隱地還有點興奮期待呢,啊,終于要開始開啟痘痘斗斗斗模式了嗎。 可惜她屬于沒帶武器就上戰(zhàn)場,嗓子太不給力,也不知道爪子磨得亮不亮。 容慎這邊熱血沸騰呢,就聽見打身后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喚她,“阿慎!” 三姐妹停下腳步回頭看,就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利索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和她們招了招手,又扭頭跟馬車里的人說了句什么,便奔著她們過來了。 童靖祺穿著一身兒大紅色滾邊胡服,長發(fā)還是高高地在腦袋后邊扎成一個馬尾,手上還帶著一串鐲子,正是容慎送給她的。她腿長腳長,一會兒就走到了三姐妹身邊。 容慎得有一個月沒見過童靖祺了,看來容明瑯確實受了不小的刺激,當真回去就把童靖祺管得嚴嚴的,許是人家底子本來就好。容慎覺得童靖祺不但白了,還真的多出了幾分女兒家的精細來。 不過,這點兒精細一點也不妨礙童靖祺的帥! 容慎不方便出聲兒,便只能舉起爪子朝童靖祺揮了揮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 “你怎么了?”童靖祺果然一步踏過來緊張地蹙起了眉毛。 容悅一斂眉。 她就覺得吧,這個童靖祺是個潛在的對手!跟上次裕國公府見她相比,現(xiàn)在的童靖祺根本就是換了個人。 她剛才怎么忘了,有童靖祺在,也肯定不會叫容慎受委屈的。嗯,她就勉為其難地把容慎的活動區(qū)域擴展到童靖祺周圍吧。 “阿慎這幾日風寒,昨兒燒才退,今天又壞了嗓子,說不得話的?!比菀夂眯暮靡獾亟忉尩?。 “原來是這樣。”童靖祺按了按容慎的肩膀,爽快地笑笑,“既然生病了怎么還強撐著來?!?/br> 嗯,事情變成這樣,她也不想的。本來她是打算幫容恪收拾爛攤子來著,畢竟容恪是以她的名義打得人,她至少也得解釋清楚,這事兒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可不是她指使的。哪想到昨天才頭腦發(fā)熱跟盧氏說她要去,睡了一覺就失聲了。待會見到葉翡,她這個破風箱一樣的聲音一出來,估計效果還不如叫葉翡默默挨打了呢。 簡直是二次傷害啊。 同樣也是頭一次參加宮宴的童靖祺加入了三姊妹的隊伍以后,氣氛立刻活躍了起來。 容悅雖然還是那副“你別跟我說話,我沒聽見”的德行,可容意倒是有一句每一句地和童靖祺說起來了,童靖祺這人本來就是話多,之前剛過來太克制,現(xiàn)在覺著和她們都熟了,這話匣子也打開了,容慎不能說,可她能聽啊,童靖祺自己說得可開心了呢。 “對了,也不知道我那兩個哥哥哪去了,一下馬車就不見了。”童靖祺見容意對自己倆哥哥比較感興趣,左右看了看,說道。 “兩位表哥應該是隨姑父去宴禧殿了,咱們在隔壁的宴光殿?!比菀饨忉尩?。 童靖祺不解地蹙起眉,“可他們說……” “等用過了膳還有游園,便能見到他們了。”容意道歉。就為了這個游園啊,她可是對著銅鏡換了七八套衣服才確定呢,這才選定了現(xiàn)在這身暗花細絲褶緞裙。 等到游園,也就只有他們這些個未婚小青年了,皇帝皇后太后等人就算招待完了,容慎其實比較懷疑,當初大乾的第一代皇后搞出這么個流程,是為了避免皇帝看到這些個適婚小姐,再起什么歪心思。 一行四人沿著燈火綺麗的宮道慢慢朝宴光殿走去,一路上也是說說笑笑。四個人都是出類拔萃的人兒,身份又擺在那兒,哪怕是全都是女眷,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些目光里有艷羨,有嫉妒,有善意,也有惡毒,通往宴光殿的這條長長的路上,她們各懷心思,各有打算。 待會兒,她們會齊聚在偌大的宴光殿里,各顯神通,各施所長,使盡渾身的伎倆,為的卻只是能得到太后和皇后娘娘的一句認可,得到滿堂的喝彩,叫隔壁的才俊青年們聞聲心動。 容慎悄悄地從袖子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顆藥丸來,抬手塞進嘴里。這個小白大夫還是很機智的一個人,她就給雅荷說了一遍,隔天小白大夫就真的做出一瓶子藥丸來,和金嗓子含片當然是不能比的,可最起碼含在嘴里她嗓子就不那么發(fā)緊了,也不覺得火撩撩地疼。 注意到周圍人或友善或敵意的目光,容慎想的卻和大家都不一樣。 容慎:活了兩輩子,長了這么大,終于有走紅毯的感覺了! 長長宮道的盡頭就是氣勢恢宏的宴光殿,內里也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彰顯著這個太平年代里大乾朝的雄厚國力,也顯露出春節(jié)的熱鬧與活力。 容慎一只手被容意牽著,另一只胳膊挎在童靖祺的臂彎里,一級一級地踏上宴光殿光潔的石階。 四個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宴光殿和宴禧殿交界之處,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道頎長的人影靜靜地立在樹下,凝視著被滾白狐裘邊斗篷圍得嚴嚴實實、甚至顯得有些圓潤的小姑娘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半晌,那人轉身,朝另一處燈火通明的宮殿走去。 幾天沒見,她好像,有點瘦了。下巴有點尖,有點讓人心疼…… ☆、第29章 解決 大乾的異姓不封王,爵位封到公也就到頂了,裕國公府又和皇家關系最為密切,坐席就在上座下邊,想不顯眼都不行。 盧氏也是出身名門世家,容貌氣質皆是出挑,身邊又坐著三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自然免不了要被人多看幾眼。容慎“走紅毯”的感覺維持了一會兒,也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這宴席的重頭,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還沒露面,各席位上的姑娘夫人們也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容慎睜著一對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瞅瞅,就等著宮里的貴人來之前,這席上來個唇槍舌戰(zhàn)熱一下場子,哪知道別說戰(zhàn)火了,就連個硝煙味兒都沒有,各家主母姑娘們聊的都是什么“哎呀你這鐲子哪里買的好精致呀”、“聽說成熙樓又出新樣子了咱們改天一塊去看看”、“我家那混小子也一樣渾不懂事呢”……這些家常里短,和諧得很。 盧氏也是一樣,旁邊坐的就是她娘家英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姑嫂之間關系雖然平淡,尤其是那邊很多時候還有意無意地跟盧氏較著勁,可到底還是一家人,這個時候不可能斗雞似的互相拆臺,也說說笑笑互相通報些近來的情況。 容慎看了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趣,只好垂下頭看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手指甲發(fā)呆了。她現(xiàn)在嗓子緊得很,又說不出話來,憋的這個難受,越發(fā)地后悔自己當時一時沖動了。 容恪自己闖得禍,就應該他自己承擔,反正早晚是一死,長痛不如短痛啊,畢竟她那時候也不知道男女宴席還是分開的,還是容恪先見到葉翡啊。 她這邊神游天外,眼睛無意間正瞟到對面太傅府的席位,發(fā)現(xiàn)謝四小姐正巧在看她,離得太遠,容慎看不清那雙鳳眼里到底流露的什么感□□彩,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友好地朝謝四小姐笑了笑。 對面的美人立刻撇開了頭假裝和一旁的長姐說話。 容慎:? 又過了一會兒,隨著宮人的一聲呼喊,大殿里也慢慢安靜下來,不一會兒,遠遠就看著一大群綠衣宮娥簇擁著一個人影過來了。 容慎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前好些天沒看到的皇后娘娘。 皇后身體不好,常常纏綿病榻,宮里的好些事兒都是太后在幫忙打理的,容慎還以為她這次循例又不會露面呢,沒想到竟是來了。 皇后娘娘來了不久,就有一隊捧著托盤的宮娥魚貫而入,依次開始上菜了。 容慎沒啥經驗,不知道參加這種宴會之前要提前吃七分飽,這時候已經餓得前心貼后背了,一見上菜,立刻眼睛放光了。只是這里是皇宮,這時候是宮宴,她就算眼睛餓綠了,也不能沒等太后來,就自己動筷子先吃。 謝曼柔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小姑娘。 因為在殿內,她已經脫去了把她裹得像個粽子一樣的狐裘斗篷,露出里面的白玉蘭散花紗衣和軟銀輕羅百合裙,漆黑的髻子上只戴了百合花造型的翡翠心白玉珠花,顯得清清爽爽。她好像下巴又尖了些,臉也有些發(fā)白,一雙大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笑瞇瞇地看著宮娥一道一道上菜,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開心。 謝曼柔再次撇過頭。 就知道吃! 她怎么能是鮮花著錦的裕國公府六小姐!不,大概也只有在裕國公府,才會出這樣的六小姐吧…… 菜上完不多時,太后娘娘這才在更多人的簇擁下姍姍來遲,落了座。 人都到齊了,自然也就開飯了。各家的夫人姑娘為了保持一個良好的淑女姿態(tài),都是挺直腰背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的,大家都知道,來宮宴之前,各自都在家里先吃過一遍的,說是宴,其實不過做個樣子罷了。 可容慎是真餓,一說動筷子,她簡直要震臂高呼了,也顧不得容悅一直在下面拽她袖子,吃的這叫一個不亦樂乎。 不過好歹容慎也是活過兩輩子的人了,自然不能做出給裕國公府的丟臉的事,倒也沒有狼吞虎咽沒個模樣,要說論姿態(tài),她裝起正經來可比這些個姑娘們優(yōu)雅得多呢。 于是,忍不住朝這邊瞟的謝曼柔就看到對面的小姑娘臉上帶著優(yōu)雅的笑容,優(yōu)雅地夾起一大塊糕點,優(yōu)雅地張開血盆大口吞下去,再優(yōu)雅地咀嚼。 謝曼柔:從未見過如此優(yōu)雅而能吃的人 觥籌交錯了好一會兒,大家剩下的三分餓基本上也被填飽了,就有人開始不安分了。只見魯國公家的當家主母,當朝魏貴妃的親嫂子魏夫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抿嘴一笑,忽而出聲道:“光吃吃喝喝多沒意思,娘娘您看是不是……” 她家的大姑娘魏皎月為了這個宮宴可是準備了好久的歌呢。 太后娘娘一聽,嗯,也到了該大家各施所長的時候了,她也喜歡看這些個花朵一樣嬌艷的小姑娘跳跳舞彈彈琴,看著這些活力滿滿的姑娘家,也讓她這個老太婆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老一樣。 見太后娘娘點頭了,魯國公夫人一笑,提議道:“不若就按著這坐席的順序來吧,也叫下面的有些準備?!?/br> 她算的可清楚了,宮宴上能表演的才藝有限,棋書畫女紅這類費時間的都來不了,也就是唱歌跳舞和各類樂器的比試其中跳舞雖美、樂器雖悠揚,可都不能叫隔壁的宴禧殿聽出表演者本尊是誰,都不如唱歌來的痛快,因此,選擇一展歌喉的姑娘千金必定最多。 既然最多,那越往后越是審美疲勞,必定是前面的占優(yōu)勢,能叫人耳目一新,她們魯國公府坐在前排,當然是先開始的。那邊想必也已經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她還指望自家姑娘一舉迷住幾個世家子少年郎,等魏皎月出嫁的時候,也有不少選擇不是。 底下當然也有主母姑娘是不愿意的,可擋不住人家魯國公府地位在那兒擺著,也是敢怒不敢言,心里暗戳戳地罵魯國公夫人心眼對,卻沒人敢跳出來反對。 容慎一面看著魯國公夫人耍心眼,一面繼續(xù)優(yōu)雅地和面前的美食奮斗著,她最近總覺得自己吃不飽,睡覺也多,好像是在長個子,連晚上睡覺都能聽見身體拔節(jié)的聲音。 容慎正歡快地看熱鬧,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么低調還能把戰(zhàn)火惹到自己頭上。 她剛把一塊糕點塞進嘴里,就聽到一直沒出過聲兒的皇后娘娘咳嗽了一聲,道:“好些日子沒瞧見阿慎了,不如就從阿慎開始吧?!?/br> 容慎一口糕點噎下去,就是一陣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