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年輕的靜王接過內(nèi)侍手中精致的信封,在微微跳動的昏黃燈光下拆開。竹葉青鑲邊月白底子的紙箋打開,上面卻簡簡單單只有一個字。 “好?!?/br> 立在一邊的內(nèi)侍不明白,一向神色淡漠的靜王殿下在看到那么個沒什么技術含量的字時,為什么會忽然之間綻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炫目笑容。 就好像,忽然之間擁有了全世界。 ☆、第46章 回信 好不容易送走了謝曼柔,容慎趁著這股子不知道哪來的沖動一鼓作氣地寫了帖子,直接叫雅荷找了個人送進宮里去,這才如釋重負地撲倒在軟綿綿的大床上,抬手蓋住了眼睛。 不知道葉翡拿到那帖子以后,會是什么反應…… “容慎,事到如今,你還不懂我的心思嗎?” 元宵燈會的晚上,葉翡這么問她。 說不懂,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容慎明白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該來的總有一天會迎面而來,她只能沉默著點了點頭。 “那么,”那人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臉上投出一片迷人的暗影,似乎是在努力地克制著什么,才勉強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容慎,你愿意同我在一處嗎?” 這是葉翡在元宵燈會那天夜里說得最后一句話,而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容慎根本知道怎么回答。她心里的顧慮,實在太多了。 因此,容慎只丟下一句“你讓我再想想”,便順理成章地逃走了。 可總不能一直逃下去。 “容慎!你給我出來!” 冷不丁地,容悅走調的聲音穿破了一院子的寧靜,直沖進容慎的耳朵。 容慎打了一個哆嗦,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就聽見開門的聲音,靜荷先進來,咧著嘴朝容慎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還來不及再打更多的預防針,容悅已經(jīng)氣勢洶洶地從門口闖進來了。 “四姐……”容慎也不知道容悅這么激動到底是因為謝致遠的事還是因為之前她們話說到一半吊著容悅的胃口,不過看樣子,不管是哪件事,她今天晚上都別想消停了。 畢竟腹黑傲嬌的容悅大小姐是極少會這樣發(fā)飆的。 容悅長腿一邁跨進門檻,回頭就把杵在門口的靜荷給轟了出去。靜荷也是有眼力見的人,不但自己麻溜地出去了,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你這個小丫頭到底瞞了我多少事?”容悅表示非常生氣,非常非常生氣,作為裕國公府,不,應該是長平百曉生的容悅怎么能夠忍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自己不知道的事”這種情況出現(xiàn)呢,這不是在挑戰(zhàn)她的消息靈通能力嗎。 容慎:…… 她瞞著容悅的事多了,也不知道容悅說得是哪件啊…… “你說,謝致遠到底是怎么回事!”容悅抱著手臂往床邊的柱子上一靠,鳳眼一挑,大有一副給不出合理解釋就要她好看的架勢。 可容慎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實在是無辜極了,她跟謝曼柔怎么說都不算熟吧,謝致遠這人她更是沒什么印象,唯二的印象還都是和容悅有關系,謝家兄妹搞出這么一出,她頂多比容慎早知道一會兒。 “這事兒真跟我沒關系,你看上次那事兒以后謝四小姐也沒見跟我親近到哪去啊?!比萆鬟B忙舉起雙手坦白從寬,“今天她突然來我才知道的,真的,謝致遠長什么樣我都記不清了。” 容悅見容慎態(tài)度十分配合,這才冷哼了一聲在床邊坐下來。她今天在屏風后看到看到謝致遠進門的時候,真是差點沒沉住氣把屏風掀了。她是一萬個沒想到,謝致遠竟然也會來提親。 容悅情緒冷靜下來了,容慎也就松了一口氣,湊過去伏在容悅肩頭上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四姐你覺得謝二公子怎么樣?” 別的她不知道,可她從來沒見過高貴冷艷的四姐因為誰這么炸毛過,這個謝致遠和這些天見到的其他世家公子比起來,好像還真的不太一樣。 最起碼從謝曼柔的話來看,謝二公子還是比較懂容悅的。 “謝四小姐說,她二哥叫她給你帶個話,若是四姐你討厭他,他絕不糾纏,可若是四姐不討厭他,他必定盡力而為。”容慎把之前謝曼柔的話一五一十地復述給容悅,并沒做過多的評價。容悅一向活得清醒通透,知道分寸,這事關乎終生,總得容悅自己拿主意,旁人不好插嘴。 “呵,你說謝致遠讓謝曼柔托你給我?guī)г??”也不怕累死?/br> 容慎點點頭,心想這時候容悅的內(nèi)心和當時她聽到消息時應該沒差多少,都覺得謝致遠的路線太迂回曲折了。 “他還說,四姐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他不求今日成功,只希望四姐心里有數(shù),知曉他的心意?!?/br> 容慎到底還是心太大,平時事事不放在心上慣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只是在考慮謝致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到底適不適合容悅,可容悅一開口,卻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角度。 “連太傅府也要摻和進來了?” 容慎看著容悅若有所思的神情,隱隱有些覺得不對勁,“四姐在說什么?” 容悅抬眼看了容慎一下,像在看一個白癡,“我說我的婚事?!?/br> 容慎:…… 是,她知道容悅是在說自己的婚事,可什么叫“太傅府也摻和進來了”,難道不應該是“謝致遠也摻和”……呸呸呸,提親這種事干嘛用摻和這個詞啊…… “哦對了,”容悅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把揪住了挨著她坐著的容慎,臉色一變岔開了話題,“這回可逮到你了。說說吧。” 容慎心想不好了,容悅的畫風轉的太快了,什么玩意兒啊就忽然揪住她了,尷尬地笑了笑,想要縮回身去,“四、四姐,你讓我說什么啊……” “你說呢?”容悅微微一笑,“在前廳的屏風后邊,你說有什么了?” 這個笑容好可怕啊,明明很正常的幾個字,被她一說就變得咬牙切齒起來,容慎覺著自己說完,就要被容悅一片片就著醬油烤著吃了…… “我我我我……” 容悅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拔高了聲音,“你該不會是被那誰給騙去了吧!不就一個元宵燈會嗎,就一個晚上??!” 這一個晚上發(fā)生了多少事你是不知道呢,進度條都成了脫韁的野馬了。容慎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條件反射地默認了容悅說得“那誰”是葉翡了。 容悅卻如臨大敵,“騰”地一下站起來,有點坐立難安,也不知道是在愁什么,“早知道不應該答應你那個什么破方案,非要分開走的?!?/br> 容慎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見容悅俯身按住了她的肩膀,“阿慎,白簡非不過是會些花言巧語,卻不是什么良人,你要想清楚,葉翡那邊雖說老太太和你爹爹都會幫你周旋,可到底還是要傷了和氣的,白簡非又是太后娘娘賜過來的……” 啊,她就說那天晚上在大樹下匯合時容慎怎么臉色不太對,臉頰也紅撲撲的,她問怎么了,容慎還搪塞說她看花眼了,現(xiàn)在一想哪里是看花眼了啊,那一定是嬌羞啊! 她就覺得奇怪,白簡非那個鼻孔要翻到天上去的死個性,容慎怎么可能和他相談甚歡,元宵燈會又主動邀請他,難道不止元宵燈會,她們竟然早就開始了? 可惡,白簡非這個混球! 容慎在一旁可以說是傻眼了,容悅說得每一個字她都知道,可放在一起怎么就聽不懂了呢,到底在說啥玩意兒……跟白簡非什么關系…… “四姐,你是不是誤會了……”容慎想起來容悅根本不知道自己整個元宵燈會都和葉翡在一塊,她從葉翡面前逃跑后很快就撞見了到處找她的白簡非,是她們兩個一起去大樹下匯合的,那時候容悅、容恒,容意、容恪已經(jīng)到了,等她和白簡非一到便起身回府上了。 “你以為我說得心上人是白簡非?”容慎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看到容悅一臉嚴肅地神情,不禁暗暗嘆息了一聲,厲害了我的姐,你這腦洞也是沒誰了…… “怎么可能是白簡非啊,他都多大了……”容慎說到這兒忽然卡了一下,講真,她好像也不小了,這么雙標地歧視人家是不對的。不過她和白簡非確實只是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誼啊,還是不要被人誤會的好,便畫風一轉,索性坦白道:“不是他,是葉翡啊!” “靜王……”容悅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的心可算放下了,也恢復了高冷的形象,“呵,你怎么突然轉性了?” 前些天看到葉翡不還跟看見鬼了似的扭頭就跑么,這突然間說自己心上人是葉翡,又鬧得哪出? “也不是突然轉性……”容慎在床上躺下來,頭枕在一只胳膊下,扭頭看了看容悅,“你要不要上來???” 容悅在她心里除了堂姐,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好朋友的感覺,在確定自己的心意以后,她不介意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一下。 好奇寶寶容悅怎么能拒絕阿慎的邀請呢,哼了一聲也就乖乖地脫了鞋在容慎身邊躺下來了?!罢f吧,怎么不是忽然轉性了?” “本來就不是啊。只是之前不知道自己能毫無顧忌,現(xiàn)在知道了……”容慎直勾勾地盯著床頂上那個金色的大花團,若有所思地說道,“想要的都能得到當然好,可我怕事事都順遂,活得太幸福,要被老天爺嫉妒,忽然都給我收回去了怎么辦……” 不過現(xiàn)在好了,就算是給她收走,也不過是她自己的事,那個人是不會記得的。 容悅也不知道她打啞謎,就是覺得這姑娘太作想得太多了,有誰不是向著幸福的方向竭盡全力奔跑呢,即便那幸福有可能只是個幻影……那,也是值得的…… 靜荷悄悄地邁進聽風閣,隱隱看到姊妹倆并排躺在床上,看了看手里的信,終于決定不打擾她們,而是將信放在了紅木雕花的桌子上,用一個花瓶壓住了腳,便退下去了。 ☆、第47章 醒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容慎披頭散發(fā)地盤腿坐在床上,手里捏著個壓金凰紋紙箋,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值夜的雅荷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是早些時候宮里送來的紙箋,在送到聽風閣前又早給盧氏拆開過了,上面也沒寫什么新鮮事,不過皇后娘娘邀請夫人和姑娘去宮里坐坐,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怎么就那么大興致,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了。 容慎抬手將那紙箋放到一邊的紅木雕花架子上,舒了一口氣栽倒在床上,皇后娘娘這信兒來得太巧了,她今天還想著……嘖,明天入宮,應該會碰見他吧…… 不過,要怎么打扮才比較好呢? 雅荷覺得自己不能再熟視無睹下去了,她家姑娘大晚上不睡覺也就算了,可連鞋都不穿就直接從床上翻下來往西次間跑這件事就必須制止了。她家姑娘這莫不是瘋了吧。 “姑娘,姑娘先把鞋穿上啊。”雅荷連忙進去把容慎的鞋子拎了追上去。 內(nèi)間和西次間其實都是鋪著西域進貢的羊毛地毯的,容慎光著腳丫子一路溜到了西次間,抬手便將一旁掛著、疊著的衣服裙子拿了出來。 容慎是裕國公府全府上下寵著愛著的掌上明珠,東西多得塞不下,衣服也一樣,她這么一拽,雖說是抱了一個滿懷,還是有許多衣服沒有顧及到,這時候稀里嘩啦地全掉在地上了。 雅荷拎著鞋跟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容慎抱著一堆衣服站在滿地都是衣服裙子的地毯上。 幸好今天當值的是她不是問荷,要是被井井有條的問荷看到這個亂七八糟的場面,一定會發(fā)瘋吧……雅荷一邊默默地腹誹,一邊跨進來把鞋子遞給容慎。 “天色這么晚了,姑娘先去睡下吧,這里奴婢收拾著,明兒咱們再來挑?” “你先去睡吧,我挑好了自己會收拾的?!比萆鲏焊鶝]理雅荷那茬兒,反正她現(xiàn)在也睡不著。 可得了,讓主子收拾屋子,自己埋頭大睡這像話嗎,前兩天盧氏剛拿她們仨開了刀,總不至于睡一覺就忘到腦后了,雅荷連連搖頭,連忙走過去幫容慎收拾起來。 也不知道折騰了多長時間,容慎這才挑出一身滿意的衣裙來,又找出了合適的首飾,跟著雅荷一起收拾好亂七八糟的西次間,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了。 雅荷一方面很為容慎最后那句“辛苦你了,明天給你放假,好好睡一覺吧”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又為容慎反常的興奮感到擔憂。不過就是進個宮么,平時也沒見她這么上心過,怎么忽然搞得這么緊張,好像要進宮選美一樣。 皇后娘娘這么有魅力嗎? 折騰了半宿的容慎挑好衣服后差不多沾枕頭就睡著了,這一晚睡得十分踏實,可所謂是一覺睡到天大亮。 等換班的問荷來招呼容慎起床的時候,盧氏那邊都快收拾妥帖了。 還好容慎前天晚上把要穿戴的東西都挑出來擱在一旁了,這才不至于手忙腳亂。問荷幫著容慎打點好周身,將她扶到落地的大銅鏡旁,見容慎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舒了一口氣。 盧氏還不知道容慎忽然想開了,本來接到皇后娘娘的帖子還有些擔憂,怕她家這朵霸王花再搞出什么下不來臺的事。 皇后娘娘忽然叫她們進宮,無非是兩件事。 一件事過問容悅相夫君的事,畢竟皇帝那邊已經(jīng)過問了,皇后必定不會不聞不問——這夫妻倆風風雨雨這么多年走過來,雖然現(xiàn)在的關系不比當年,可盧氏總隱隱覺得她們在較勁。這較勁不僅表現(xiàn)在誰對誰更不在乎上,還表現(xiàn)在誰更會籠絡人心上。 另外一件事,就是幫她不讓人省心的小七葉翡制造機會了。她只怕容慎敬酒不吃吃罰酒,繼續(xù)不知好歹下去。這么些年皇后喜歡容慎,也把容慎對葉翡的那些惡劣行徑選擇性地忽視了,可說到底娘親總是最疼自己兒子的,容慎再這么作下去,要是哪天皇后娘娘忽然翻臉了,也不好看。 沒想到容慎今天還挺積極,烏黑發(fā)亮的柔軟長發(fā)上帶著云腳珍珠卷發(fā)簪,看似低調卻因為她本身干凈端正的五官而顯得十分清爽,一身水紋八寶立水裙配以白玉蘭散花紗衣,清新得好像是山間清晨的露水。她往日很少這么用心打扮自己的。 今天是要下紅雨了嗎? 盧氏看著容慎的變化,卻沒有開口去問,有時候只一雙眼睛看著就足夠了。 等到了皇后宮里,短暫的寒暄過后,皇后果然和盧氏猜想的一樣,找了個由頭將容慎和搗亂的永嘉支了出去,便問起容悅的婚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