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容慎想起瑞祥閣里那人辨識度極高的嘶啞嗓音。如果眼前的歸墨真的是今天她在瑞祥閣里碰見的那個人,那么歸墨從不開口說話,難道是為了不讓別人認(rèn)出來他? 怎么有種他從頭到腳都是秘密的感覺…… 不過容慎也就是心里想想,也沒敢多放肆地看人家,萬一給人家看的不好意思了怎么辦啊。 容慎并不會大乾的手語,也看不懂歸墨的唇語,說話都要靠那書童翻譯,交流起來確實有些艱難。 她想起之前江湖傳言說,棋圣歸墨從不收徒,那時候容慎還覺得是歸墨比較清高,身為棋圣對徒弟的資質(zhì)要求比較高,因此才這么多年只有葉翡這一個勉強算是徒弟,可現(xiàn)在想來,他不收徒,恐怕也和不好交流有關(guān)系吧。 正想著,歸墨忽然朝那書童使了一個眼色書童隨機抱過了一個大盒子。 這是歸墨給葉翡帶的禮物。 容慎本來就在猶豫,就等著禮物來驗證這到底是不是她在瑞祥閣碰見的那人了,看到這么大一個盒子,心就差不多涼了半截。 沒人用這么大個盒子裝玉簪,這么大個盒子裝玉簪,還不早就晃悠碎了…… 等歸墨打開了盒子蓋,容慎這心就算是涼到底了——絨布盒子里不是別的,正是一塊芳香四溢的攸州墨。 攸州地處偏南,距離長平京十分遙遠(yuǎn),以香墨而出名,卻產(chǎn)量極低,上繳朝廷的貢品也是有一年沒一年的,是以攸州墨在宮中也算是稀有的珍品了。 歸墨不愧是云游四方的棋圣,出手便是一塊這樣大的攸州墨。 一旁的書童看了一眼歸墨,開口替他解釋到:“先生知道王爺志趣,兩年前在攸州碰見這墨時無論如何也要買下來,說等來了長平,一定要送給王爺?!?/br> 兩年前…… 容慎看著這攸州墨,心中感慨萬千。 棋圣歸墨性情恬淡冷漠,能將葉翡放在心上,云游中碰到葉翡喜愛的東西都能買下帶著,可見對葉翡是十分喜愛的。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是容慎這會兒來不及感動,歸墨送了葉翡這么塊墨,也就徹底地絕了容慎的心思。 可既然他不是瑞祥閣里的那個人,那么那個人是誰呢?那人對葉翡十分有興趣的樣子…… 看來晚上要好好地和葉翡聊一聊了。 真是,早知道她剛才就換身衣服再過來了,這下可好,是不是又給人家留下了一個大蔥的印象了…… ☆、第85章 背影 歸墨并沒有在前廳坐很久,很快就由書童攙扶著回了葉翡給他準(zhǔn)備好的院子休息去了。 容慎目送著他蕭索清癯的背影,有點訕訕。 歸墨和容慎想象的不大一樣,可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她犯了一個以貌取人的錯誤,這會兒仔細(xì)想想,也覺得自己太過于異想天開了。 對于容慎來說,歸墨是一個一直存在于傳說中的人物,她以為這樣的人一定會有什么主角光環(huán),比如驚為天人的美貌、華麗悅耳的聲音,負(fù)手站在一叢翠竹之下,遙遙地邪魅一笑或者清雅出塵地?fù)嵋磺殴~……可萬萬沒想到歸墨是這樣的。 葉翡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她身邊,握住了容慎垂在身邊的手,輕聲說道:“先生身體一向不好?!?/br> 這句話,是在解釋歸墨冷淡的態(tài)度,歸墨為人一向很淡漠,可看容慎若有所思的模樣,葉翡不希望她誤會自己不被喜歡。 然而容慎這個時候還陷在自己的異想天開以及穿了大蔥裝的懊惱中,完全無暇顧及歸墨是不是不喜歡她。 退一萬步講,就算歸墨不喜歡她又怎么樣,她又不是嫁給歸墨她是嫁給葉翡,只要葉翡喜歡她就好啦,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這些。 用晚膳的時候歸墨也沒露面,只差了那個書童過來,說是直接將飯菜送到歸墨的院子里即可。 容慎倒沒覺得怎么樣,世外高人總是不大識人間煙火的,歸墨不在,她吃飯還能自在些。 用過了晚膳,兩人又在前廳坐了一會兒,容慎便和葉翡說起瑞祥閣的那個奇怪的人,總覺得那人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可又說不上為什么,便和葉翡說了叫他小心。 “你說,那人帶著一個面具?”葉翡聽到這,竟然微微蹙起了眉毛。帶著面具,便是在這長平有認(rèn)得他的人,而他不想被人認(rèn)出來。他在躲著誰? 容慎點點頭,“我很擔(dān)心?!?/br> 葉翡雖然資質(zhì)優(yōu)秀,卻不是有心權(quán)勢的人,又和太子一派,朝中大臣多半不會把寶壓在他身上,而他回京后一直負(fù)責(zé)宮中采辦宮中雖是美差,卻著實沒有什么權(quán)力,現(xiàn)在又成了親搬出了皇宮,低調(diào)十分,怎么可能招惹上奇怪的人呢。 “無妨,許是我在嘉林時結(jié)交的朋友,偶然到京不愿露面吧?!比~翡覆上容慎放在桌上的細(xì)白手指,微笑著安慰道。 “哦對了,”容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捏了捏葉翡的手,拉著他轉(zhuǎn)身就往臥房走去,“我今天給你買了東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給他買的東西么……怎么可能不喜歡…… 葉翡任由容慎將他一路拉到臥房里,神秘兮兮地從次間拿過一個瑞祥閣喜慶的盒子,笑瞇瞇地遞過來。 “喏,試試?” 試什么?葉翡剛一接過盒子,還沒來得及打開,人就被容慎按在了梳妝臺前,下一秒,小姑娘已經(jīng)利索地將他頭上的玉冠摘了。 如同綢緞一般順滑的烏黑長發(fā)猝不及防地披散開來,從肩頭直垂至腰間,和葉翡漂亮的漆黑眼眸交相呼應(yīng),越發(fā)顯得那人容貌的綺麗。 容慎順著梳妝臺前的銅鏡看著鏡中微微不解地蹙起眉毛的美人,不禁嘖嘖了兩聲,不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特別像一個登徒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辣/手摧/花了…… 葉翡聽到她的聲音,微微仰頭去看她,只見小姑娘望著鏡中的他,唇邊的笑意放肆又迷人,不知道在想入非非些什么,心中忽然一動,伸手捉住小姑娘的衣襟,稍稍一用力,那人便乖乖地被他拉近。 輕柔的吻突然而至。 容慎:說好的我是登徒子呢……怎么分分鐘劇情就反轉(zhuǎn)了…… 好在葉翡理智尚存,一個吻只是淺嘗輒止,很快就將她放開,清雅的臉上溢開一個溫柔的笑,“你說,試什么?” 什么? 容慎:她能說她忘了嗎? 紅顏禍水??!美色誤國?。?/br> 容慎訕訕地把剛放到葉翡手里的盒子“搶”回來,拆開盒子拿出了白玉翡翠的簪子直接往葉翡手里一塞,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就,就這個,給你買的?!?/br> 那人輕笑了一聲,撩起肩頭的一縷墨色長發(fā),似笑非笑道:“難道不該由你為我束發(fā)么?” 由,由她為他束發(fā)啊……也對哦,確實是她先動手的…… 容慎咬了咬嘴唇,一臉為難。 坦率地講除了馬尾,她根本就不會梳什么古代的發(fā)型,更別說束發(fā)了,剛才是正在興頭上,想都沒想就給葉翡的頭發(fā)拆了,沒想到自己太不爭氣,被美色所惑,這會兒就騎虎難下了,嘟嘟囔囔道:“我若是束不好,你可不要取笑我。” 葉翡表示無妨,只等容慎動手給他束發(fā)了。 人家要求都這么低了,她還能說什么呢,只能硬著頭皮拿葉翡漂亮順滑的頭發(fā)做實驗了。 葉翡的發(fā)絲其實不算柔軟,可是出了奇的順滑,握在手里一把涼涼的,好像一條小蛇,一不留神就從手指縫里溜了出來。 容慎費盡心思地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每次束起來的時候都挺好,看起來也像模像樣的,只是一松手就露陷了,保準(zhǔn)滑落下來,怎么也插不住。 這個時候容慎就懷念起橡皮圈、電話線等等扎頭發(fā)的東西了,要是有橡皮圈,隨便一揪不就好了嗎!容慎甚至想辦法把葉翡的頭發(fā)系在一起,不過很顯然失敗了。三番五次地下來,容慎也就失去了耐性,把那簪子葉翡手里一塞,強詞奪理道:“一個大男人的,發(fā)質(zhì)那么好做什么,我不會,你先教我!” 葉翡手里被塞了簪子,看容慎一臉非暴力不合作的態(tài)度,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動手束發(fā)了。 他一向獨立,又不喜別人擺布,一直是自己束發(fā),這會兒也是動作嫻熟,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很快就完成了一個漂亮的發(fā)髻。 容慎在一旁看得有些呆,等葉翡束好了頭發(fā),從妝臺前偏過頭看她,這才怔怔地說了句“總算知道君王墨客為何都愿看佳人梳妝了?!泵廊俗鍪裁炊己每?,梳妝什么的,妥妥就是圈粉啊。 葉翡不為所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多少少習(xí)慣了某人的言語調(diào)/戲,漸漸也摸索出來,容慎就是紙上談兵一時逞強,若是來真的,她比誰膽子都小,一不小心就會被踩了尾巴。 因此,風(fēng)華入骨的某人只平靜淡然地問道:“學(xué)會了么?” 容慎:啥??? “你既送了我這簪子,往后便有你替我束發(fā)吧?!比~翡異常平靜地說道,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比如“今天早上吃豆?jié){油條”。 容慎:呵呵,送個簪子還送出事了,她真是…… “怎么,替為夫束發(fā),你不愿意?” 容慎覺得葉翡今天實在有些耍賴皮,和往常沉靜的他十分不一樣,好像在和她撒嬌。這樣的葉翡容慎有點招架不了,用萬分之一秒迅速地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先腳底抹油溜走為妙。 “哎呀,我好像有東西忘在前廳了,我去找找?!比萆鞒读藗€毫無智商的理由,也沒等葉翡回應(yīng),轉(zhuǎn)身就跑,一眨眼已經(jīng)竄到了屋門口兒,又回頭和坐在妝臺前無辜的某人擺了擺手,這才溜走。 葉翡望了她一會兒,直到容慎矯健的背影消失在了視線里,這才低下頭,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小姑娘總是這樣沒輕沒重地撩撥他,偏偏撩撥完又不肯負(fù)責(zé),只要一看到情況不妙就拔腿溜掉,下次若是再被他捉住…… 若是再被他捉住…… 容慎出了房門朝前廳走了一段路,也就扭身往一邊的花園拐去了,她又沒有什么東西真的落在了前廳,這會兒回去也沒意思,還不如在花園里好好欣賞一番月色呢。 月華滿天,慢慢將花園里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銀白,迎春已經(jīng)長出了花苞,正迎著夜風(fēng)微微擺動,看樣子明后天就會開放了。 容慎彎下腰仔細(xì)地去瞧那迎春的花骨朵,伸出手剛要碰一碰,耳朵卻捕捉到了遠(yuǎn)處飄渺的輕微聲響。 靜王府里會有什么人? 容慎縮回手直起身來,下意識地退到含苞待放的一簇迎春之后,循著那聲音朝遠(yuǎn)處望去。 銀白的月光下,黑色長發(fā)被風(fēng)揚起,那人身手敏捷,一身黑衣很好的隱藏在蒼茫夜色里,一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容慎愣了一愣,抬手揉揉眼睛,方才看到人影的方向已經(jīng)空無一人,仿佛從來沒有人出現(xiàn)過。 如果不是她看錯了…… 容慎向后退了一步,又扭頭看看不遠(yuǎn)處棋圣歸墨所住的院落。歸墨看起來睡得很早,這時候已經(jīng)熄了燈,整個院子都黑下來,靜悄悄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如果不是她看錯了,剛才那個人影,好像是從歸墨的院子里出來的,而那道背影,似乎有些過分的眼熟…… ☆、第86章 果然 裕國公府,凝霜軒。 黑色的人影閃身進(jìn)了院子,理了理被夜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正抬腳邁步,忽然腳下一滯,偏頭朝一旁風(fēng)雨長廊處抱著手臂倚靠于廊柱上的人影,清冽的眸子一凜。 “你怎么來了?”容恒覺得最近在自己院子看到容恪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他一向很少在府中,容恪雖然比旁人關(guān)注多些,可也并沒有到如今這地步,現(xiàn)在看來,總覺得這人是在盯著他,怎么,怕他做出什么危害裕國公府的事來么。 容恪笑嘻嘻地走過來,俊眉一挑,開口還是沒個正經(jīng),“容府二公子整天夜不歸宿,還不許旁人好奇了?!?/br> “你放心,裕國公府于我有恩,無論如何我不會做出危害容府的事情?!比莺阒皇抢淅涞鼗卮鹆艘痪洌]有多看容恪,轉(zhuǎn)身打算進(jìn)屋。 身后的容恪卻肅了臉色,聲音也變得深沉,“聽說圣人宣你明日進(jìn)宮?!?/br> 呵,晚上才接到的帖子,那是容恪又不在府上,這會兒竟然也知道了,看樣子他確實對自己十分上心。 容恒頜首。 盧氏已經(jīng)找他談過,他亦知道葉騫如今已經(jīng)幾乎可以確定他便是晟王之子,可宮里一直風(fēng)平浪靜的,裕國公府也跟往常一樣,不曾見到圣人有發(fā)怒的跡象,這一點容恒還是存疑的。 私藏反賊余孽,這可不僅僅是欺君之罪——盡管欺君也是大罪一樁,圣人在得知自己被枕邊人和好兄弟一起合伙給騙了以后,竟然沒有什么反應(yīng)……